第10章意料之外

出院那天,流火竟是忽觉得有些明媚起来。听着未央那些个老掉了牙的笑话,心底竟也是久日未见的舒畅欢愉。

 “总算打包完了,”未央佯装嗔怪的语气里是不失欣慰的音调,“走吧,小病患。”

 两人就这般一路说笑地出了门,而未待流火站稳了步子,那未央便是一路小跑地奔了去,将远处似是等待了许久的人儿拽了进。

 “你怎么来了,”望着面前那张日照下有些绯红了的面儿,流火是又惊又喜,“还以为今天就未央一个人记得我呢。”

 女子或是有些暧昧的音调是怎么都叫穆慈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堂堂七尺男儿就这番有些羞涩地笑着,倒也是叫人好生喜欢的模样。

 三人就这番兴致勃勃地聊了好一阵,却忽见流火神情中的愕然,而指向的是那处再也熟悉不过身影。

 “流火,”是不容置疑的语气,却不见了当初的中气十足,言语间竟是些许带着恳求意味的示好,“我们回家。”

 “这不是传说中的‘艳遇’么。”未央低声嘟哝着,撇过头,却见是流火的手足无措。

 “你来做什么。”话语里或是质问或是不满,而小女子气的撒娇劲儿却是再也不见了去。那一日终究是流火心里挥之不去的阴影,而忿然间也竟是不知怎么地踱了步子,那尚且绑着石膏的小腿处隐然一阵是叫人吃痛的刺骨。

 “来接你回家,”稍作顿然的语气,眯起的眼里却是猛然掠过那处似曾相识的背影,不自觉皱起了眉,“还是说早已经有人预定了你的行程?”

 是不痛不痒的嘲讽,带着些让人窒息的压迫感。

 “行了,”流火摆摆手,语气里是无奈或是不安,“未央,你们先回去吧。”

 那一处是毫无掩饰的笑容,一个箭步上了前,便是扶着那处小小的身影头也不回地一路行了去。

 “你说这叫个什么事儿啊。”未央满腹不满地抱怨着,抬头间却见是身边人面上的失落难耐,“你怎么了?”

 “啊,没什么。”穆慈这才回了神,满面僵硬的笑容里是叫人一眼识得的失落,“走吧。”

 未央若有所思地低下头,却亦未再多言。

 一路疾驰下是一张面无表情的面。

 男人卓然是从未想过该去怎样讨好着这后座上的人儿的,他或是从未想过她的愤愤然,和那样决绝得让人无所适从的冷漠音调。

 “所以,你想怎样?”冷不防开了口,抬眼间,却是遇见后视镜里的不知所措。

 而那样的神情在他面上持续也不过几秒而已,标志性的微笑是瞬然掩盖住的伪装。

 “带你回家,”言语里是温柔却难以抗拒的音调,“你现在行动不方便,需要人照顾。”

 “是么,”流火漫不经心地应着,心底重复地却仍是那一日他面上的戏谑和执拗,“我只觉得自己消受不起,大少爷。”

 是只字片语的攻击,却将他刺得遍体鳞伤。

 “流火,不要这样。”

 宛若央求,低如尘埃。

 而那一片,女子眼神里是倔强却难以掩饰的伤怀。

 我又怎么会想要同你如现在这般针锋相对。只是事到如今,我早已不知你对我的是虚情还是假意。

 流火垂下眼,滚落的是深藏不去的委然。

 这约莫是流火的首次到访,空旷厅堂间满是叫人忽觉的寂寥。

 “怕你介意,所以另外准备了房间。”语气里是熟悉的体贴,男人转过身,眯起的眼里是努力挤出的几分笑意,“走吧。”

 “怎么走?”流火嘟起嘴,或是些带着娇嗔的不悦。

 安君轩这才是意识到卧房位置的不妥,布置精美的回旋楼梯此刻竟是显得有些扎眼起来。

 “流火。”

 “嗯?”

 却是还未回过神来,便被那面前人一把抱了起。

 是男人熟悉的气息,带着胸膛的柔软起伏,几乎是怕怀中人瞬事即化的小心翼翼。

 “那个…”流火面上是禁不住的绯红一片,如那窗外火烧云一般,是叫人心动的懵然翩翩。

 安君轩低下头,眸子里是如清水般透彻的情*爱,“怎么了?”

 “没,没…”竟是一时间没了早先的决绝执拗,流火羞也似地回过头,却是不自觉地淹没进那处柔软的彼岸。

 内心涌起的依旧是当初的喜欢,只是羁绊太多,叫人不愿回首。

 这是精心布设的卧房,没了先前男人的气息,倒是在精致间多了几分女儿的轻柔。

 流火有些感激地望着面前人,却是不知从何说起的言语。

 “那你先休息吧,”安君轩低下头,轻吻间是温柔、是爱抚,“如果有事的话,床头有传唤铃,摁一下就好了。”

 流火点点头,眼神里是不经意的欢愉。

 “那个…君轩…”便终是在那纠结万分后开了口,言语间竟是几分扭捏的羞涩,“谢谢你。”

 是忽如其来的如沐春风,竟是不由自主地停了脚步。

 这是自那一天以来,久逢未见的娇呐语气。

 安君轩回过头,笑逐颜开,

 “不客气,我的小公主。”

 是几近挑逗的暧昧,却是在那头的波澜不惊里种下叫人欢喜的涟漪。

 倒头而睡,却是辗转难眠。

 流火坐起身,好生闲得慌,便是了有其事地打量起这屋子来。

 地摊上还有些先前家居摆放的印儿,或是有些仓促地打扮,却依旧是渗着些体贴的。而床头那处小小的传唤铃上竟是隐约着几行小字,流火探过头去,不禁笑出声来。

 “小公主,您的侍从将24/7不间断地为您服务。”

 这果真是深懂女儿心的男子,便是三言两语就将那处的人儿哄得忘了疼痛。

 流火回过身,忽然望见那处壁柜里有些泛黄的老式相片。

 唇红齿白的男孩就这样旁若无人地笑着,神情间是似曾相识的倔强执拗。

 记忆如潮水般一涌而上。那个古老的夏日,面如困兽的男孩还有他那如海水般深邃的双眸,带着些许爱恋和不安,却在那个小小的女孩心里种下一片挥之不去的彼岸。

 却是不知怎么地没了笑意。

 那个陈旧相框下面,是了了几行却是叫流火终身难忘的题字。

 “安氏建筑集团。”

 忽然地泪如泉涌,是恍然大悟后的空白执念。

 那些旧得有些泛黄了的的记忆,如离玄之箭般,一触即发。

 时过境迁,当父母将她从这个早已熟知的小镇上接走时,心底涌起的是不安和留恋。

 “流火,”满目沧桑的老者轻声念着那一处的名,言语间是不舍,而更多的却是断然,“爷爷会想你。”

 “嗯。”女孩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渐行渐远间是那处愈渐模糊的苍老身影。

 合着这土地的满目苍夷,一道消失在那童年的流光溢彩里。

 再见若不见,相守又何来的永远。

 流火垂下眼,面前却只是冰凉刺骨的指尖。

 他们说,是他的咎由自取,本已说好要重建的地区,就因他的固执而久久不能完工。

 他们说,是他执拗地躲在那个破旧的屋子里,而天有不测,祸从天降。

 他们说,这是大势所趋,若不是他墨守成规,如今也无需生死相离。

 那个苍老的面容下,浸透的是钢筋水泥留下的烙印。流火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抹去那些个残留的血迹,好像那时候他同她抹去嘴角的点点污渍般,缓慢却精细。

 她记得那个下午,那处早已支离破碎的小楼下那个蜷曲的身影。带着施工队长的嘲讽和不屑,就这样消散不见。

 满目凄凉。

 她抬起头,却只见一拥而上的纷纷扰扰。

 猛然间却见是那处工作服背后的几行大字,

 “安氏建筑集团。”

 腥红耀目,叫人永生难忘。

 思绪未央而泪已决堤,她又怎会想到,这个自己爱慕的男人,那个曾经令人怦然心动的男孩竟是亲手将自己至亲掩埋的血脉嫡亲。

 扶摇直上的恨意间是无法言语的五味杂陈。

 而他对她的好,亦在瞬间成了那些种种假面下的谎话连篇。

 然这世间,所谓情*爱,大都真假难辨。

 流火回过神,伸手抹去那处尚未干涸的痛楚。

 “可以过来一下么。”

 那一边熟悉的男声随声应和着,是不知其中的喜悦和欢愉。

 “怎么了。”安君轩忙不慌地应了门,却见女子的宛然而坐,倒是不由生出几分困惑来,“是饿了么?要不要叫王妈给你做饭?”

 流火摇摇头,眉宇间是不甚明朗的思虑,“有件事想要问下。”

 “嗯。”

 “安氏建筑集团,这个公司你有印象么?”

 “这是父亲的公司,”语气里是略带嫌恶地音调,即是旁人也能听得其中的不屑与烦躁,“问这个做什么。”

 “啊,没。”或是被那冷不禁的态度慌了神,流火摆摆手,喃喃自语,“就是最新想要换个工作,刚好看到了这家。”

 “你想去?”不由几分是愕然。

 “也不是…”

 “流火,”安君轩伸出手,拖住的是那柔软的一片,“我不想和他扯上任何关系。”

 指尖是晶莹剔透间的柔美婉约,流火闭上眼,任凭唇齿舌尖忽然袭来的肆意纠缠期间。

 可他毕竟是你父亲。

 是曾经那件事的罪魁祸首。

 是忽然失重的没落,随着满脸滚烫的泪水,倾盆而出。

 只剩下那面前人儿手足无措地望着,眼神里是叫人刺痛的关怀。

 “君轩。”

 “嗯?”

 “不要走。”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