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陶器

当宋蜜糖揉着眼睛从楼上下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地上那满满几大盆的粘土,还有两个拉坯机。

 看见宋蜜糖,小夏高兴地站起来,把一件新的大围裙和两只袖套递给她:“蜜糖姐,你醒啦,那我们就可以开始做陶器了!”

 玩泥巴毕竟容易脏到地方,一楼是餐厅,晚上还有两桌客人订了座位,万一弄得太脏,不好收拾,所以三人就把东西通通往楼上搬,因为上了楼梯就是一个大大的露台,要转过身才能看到宋蜜糖住的房间大门。

 上一户人家急着快点搬走,没什么心思打量这栋楼,所以露台一直光秃秃的荒着,砖也破了,地上也裂缝了。宋蜜糖进来后,请人把整栋楼都修缮了一番,包括这个露台,并且搭了雨棚,在露台上摆了很多绿色的盆景,看起来就像一个空中小花园。

 Alen一上来就惊呼:“蜜糖,你这里简直是人间仙境啊,太美了!”

 又夸张。宋蜜糖笑他:“你能不能找点贴切的比喻,这么一个小露台,你居然说是仙境,我会嫌你没见识的。”

 Alen一听,立即紧张兮兮地回头看宋蜜糖:“千万不要嫌弃我!”

 他的眼睛大而明亮,眸中润泽,仿佛有水,湿漉漉地望着宋蜜糖,好像一只害怕主人遗弃的小狗。

 宋蜜糖忍不住被他逗笑了。

 认识Alen后,她才逐渐发现,这个男人不仅像个孩子,而且偶尔耍宝,脸皮颇厚,让人不反感,反而觉得他可爱。

 但他一耍宝,在小夏心中的完美王子形象即刻宣告破灭,彻底沦为餐厅帮工甲乙丙丁。

 宋蜜糖真心笑起来的时候是很好看的,她肤色瓷白,笑的时候两边脸颊抹上红晕,显得健康又有生气,唇边梨涡一现,露出一点天真可爱的意味,真的不像离过一次婚的女人。

 Alen看得有点呆,雨棚是透明的,阳光透过雨棚洒在宋蜜糖身上,好像给她镀了一层光,他离得近,眼神又好,能看见她脸上细细的绒毛,在阳光下闪着金色的温柔光芒,既真实,又唯美。

 美中不足的是,她的眼睛周围有黑黑的眼袋。

 Alen皱眉,小心翼翼地问她:“你没有睡好吗?”

 宋蜜糖一怔,摸了摸自己的脸,担忧地问:“很明显吗?”虽然她已经补过眠,但是午睡毕竟不能跟晚上睡觉相比,这一周以来的睡眠不好,看来果然在她的脸上留下来痕迹。

 Alen摇头,安慰她:“一点点眼袋,不明显,不要担心,好好睡一觉就行了。”

 “好好睡一觉,谈何容易,”小夏放下盆子,朝这边走过来,“蜜糖姐说,她最近晚上老是听到鬼哭狼嚎,若有若无,时隐时现,又查不出来源。蜜糖姐怕鬼,你是知道的吧,所以一到晚上,她就老是胆战心惊,怎么睡得好。”她挽住宋蜜糖的手,有点担心:“要不今天晚上我陪你一起睡吧!”

 宋蜜糖摇头拒绝:“你不回家,你妈妈怎么办,不用你陪我,我昨天求了护身符,应该有效,没事的。”小夏跟她妈妈住在一起,她母亲曾经中过风,虽然恢复得不错,但身体依然不是太好,晚上没人照顾她,万一出事可不好。

 Alen自告奋勇:“要不我陪蜜糖住一晚吧,我就在一楼打地铺,蜜糖有事可以马上叫我!”

 “你?”小夏狐疑地全身打量着他:“你行不行?”

 Alen拍胸:“怎么不行?”

 小夏哼唧:“孤男寡女的,谁知道你对蜜糖姐会有什么不轨的心思,万一你半夜色心大动,那…”

 Alen无比委屈地望着小夏,控诉:“小夏你怎么可以这么冤枉我!”

 “好了好了,”宋蜜糖安抚性地拍拍Alen,“我不用你来陪,放心,有了它,我一个人能睡得好的。”说完她还拿出脖子上那个金光闪闪的牌牌亮了亮,这个就是她去松柏寺求来的辟邪符。

 Alen白天过来帮忙,如果晚上还要他守夜,那也太麻烦他了。而且宋蜜糖也暗示自己,根本没有鬼,一定是这两天晚上的风太大,所以被她听成鬼声了。

 Alen依旧担心:“蜜糖,要是晚上一直都听见鬼叫,那你怎么办?”

 宋蜜糖的脸色顿时有点发青:“你别吓我。”

 小夏立即狠狠拧他一把:“Alen你不要在这里乌鸦嘴!”

 Alen被她揪得哇哇大叫,大呼冤枉:“我没有!只是设想了一种可能性啊,这房子肯定没啥问题,不过蜜糖一个人住这种老房子,是可能有危险呀。要是蜜糖实在住不惯,可以把房子卖给我嘛,我会出高价的!保证蜜糖能再买一个更好的!”

 小夏拧他拧得更狠了:“好呀,原来你在这儿等着呢,就想趁人之危,是不是?”

 “哟,好热闹,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有戏看?”正当小夏掐人掐得正欢时,背后传来一个吊儿郎当的笑声。

 小夏瞥了一眼那人,立即一脸嫌弃:“哦,是你啊,花心大少爷。”

 俞子晋表示很无辜。

 他生就一双眼角上翘的凤眼,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但却不显得过分妩媚,黑白分明的眸子既清朗又贵气。所以不论五官如何,单单说这一双眼睛,就足够勾得女人心了。更何况俞子晋的五官也生得极好,与他这一双眼睛完全相配。

 蜜糖里开张的那天,他出差未归,第二天过来补贺礼,被刚刚上班的小夏撞见,一时惊为天人,很是花痴了他一阵。

 不过自打从宋蜜糖知道这人平均半年换一个女朋友,她就由痴迷改为了鄙视。

 小夏表示,天天换女朋友,玩弄女人的身心,这种男人最渣了!

 俞子晋却觉得自己很无辜。

 在寻找真爱的漫漫旅途中,他曾经跟一些女人看对过眼,以为她们中的哪一个就是他的真爱。后来感情一淡,立即好聚好散,恋爱期间他既没有劈腿也没有谋财害命,从来都是规规矩矩当人家男朋友,为什么到了这个小丫头嘴里,他就成了当代陈世美?

 俞子晋想不通,所以他觉得自己真冤。

 宋蜜糖在一旁看着,也没有劝解二人的意思,因为没什么好劝的,各自都有道理,男人和女人在这种事情上的看法,本就存在天然的分歧。

 所以她只是上前招呼俞子晋:“过来帮忙吧,点心我都给你准备好了,待会你带回去就是。”

 俞子晋立即笑逐颜开,直接忽略小夏的鄙夷眼神,笑嘻嘻地过去要抱宋蜜糖:“还是蜜糖对我最好。”

 谁知人还没抱到手,就有人把宋蜜糖拉开,一脸警惕地望着他:“你要干什么?”

 喂,只是一个友情的拥抱,难道这个人以为他要对宋蜜糖不轨?俞子晋满怀冤枉,郁闷地望着眼前这人。

 第一眼,只觉得这人是他不认识的,不过有点面熟,难道见过?

 第二眼,他发现,这个人眼窝深邃,似乎是混血,而且长得也不错。

 难道这个人就是传说中不要一分钱﹑勤勤恳恳为蜜糖打下手的倾城大帅哥?

 程时的情敌?

 呸呸,什么情敌,程时现在根本都没有战斗力,活该有人乘虚而入。俞子晋在内心鄙视了一番自己哥们,随即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火,换了一张热情的笑脸,向眼前这人伸出手:“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俞子晋,阁下贵姓?”

 “Alen,”俞子晋一客气,他也拉不下脸来,就伸手过去回握,“你就是今天要来帮忙的?”他可听小夏说过,蜜糖有个朋友,非常花心风流,一定就是眼前这个家伙。

 宋蜜糖拿来围裙和袖套,帮着俞子晋一起戴上。俞子晋低头看自己的新装束,怎么看怎么古怪:“这模样怎么这么土?”

 “你要不要帮忙,要帮忙就乖乖穿好,”宋蜜糖恐吓他,“不然待会做陶的时候,那泥一定全糊你这身名牌上,保准洗都洗不掉!”

 因为下午晚些时候还要准备饭菜,所以没有很多时间玩这个。将泥土转到拉坯机的中央之前,得先把泥土搓好,挤出所有的空气,这算是个力气活,Alen一个人做不快,俞子晋今天来,就是被拉来干这个的。

 接下来拉坯的过程是最有趣的,看着一块黄乎乎的泥巴在自己的手中转动,转啊转啊,就转成一个盘子,或者一个杯子﹑瓶子﹑大碗,那个过程真是特别奇妙。

 “这里手轻一些,不然可能厚薄不均,”Alen本来拿着修坯刀在捣鼓一个土硬了的陶器,见一旁的宋蜜糖有点不得其法,就过来指导她。这种技巧性很强的活,很难把握力道,Alen也没想那么多,就直接拿手盖着她的手,教她怎么做合适,但旁人一看,宋蜜糖整个人就是完全窝在Alen怀里的。

 俞子晋看在眼里,掏出手机,偷偷给二人拍了一张照,然后直接发送给程时。

 兄弟啊兄弟,如果拿这个刺激你,你都没反应,那我就真没辙了,确实只能帮你到这。看这架势,你这回要是放走蜜糖,说不定就追不回来了,到时候可别说兄弟没帮你啊。

 想起如今正在跟冷妍那个女人见面的程时,俞子晋暗暗叹气,这个家伙,怎么连孰优孰劣都分不清,太没眼光,榆木疙瘩!

 这个时候,程时正在一家西餐厅里享受牛排。

 不过他其实并不喜欢牛排。

 所以当对面的冷妍在优雅进餐时,他盘子里的东西几乎没动。

 “不好吃吗?”冷妍察觉到他怏怏的,关心地问。

 程时摇摇头:“没有,只是我吃过了。”他垂眸盯着盘子,没看冷妍,因为这不是实话,事实是那一盒子来自蜜糖里的外卖,正安稳地躺在他的车里,他满心都在惦记着待会回去赶紧吃掉。

 听他这么一说,冷妍笑了:“吃过了还陪我出来,你这么想见我?”

 这话说得俏皮又暧昧,带着隐隐的暗示。

 程时不是一个对这种暧昧言语敏感的人,但对面坐着的是冷妍,她的身份太特殊,逼得程时不得不敏感起来。

 所以她这么一问,程时不敢回答,就怕答错。他的眉头不自觉地皱起,心里想着如何跟冷妍说。

 来之前,他还信誓旦旦地承诺俞子晋,一定把冷妍这事了解,谁知道一见她,他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冷妍什么明确的表示也不给他,就这么暧昧着,难道他要直截了当地跟冷妍说“你是不是喜欢我?对不起我不喜欢你,我们不适合在一起”真要这样,也太自作多情了吧!

 程时这一路都在思考如何措辞才完美,却怎么也没想出来,反而越想越糟心。

 他的嘴怎么这么笨啊?

 “时,你怎么了?怎么老出神?我叫你,你都不答呢,”冷妍伸长手臂,拉了拉程时放在餐桌上的手,眼神关切,表情黯然,“是不是工作太累了?还是你不想跟我出来?”

 是,我不想跟你出来,非常尴尬,我们以后都不要再见面了。程时很想畅快淋漓地把这些话说出来,可是他说不出口。

 冷妍失落的表情让他说不出口,在那多年的相爱中,他几乎已经习惯,在冷妍难过的时候,无条件妥协。

 冷妍走了四年,当他以为自己已经完完全全忘了这个人的时候,这个女人又一次出现。那时在街头偶遇,他是真的充满惊喜,后来她因为被诬陷抄袭而伤心,他也的的确确在好好照顾她。

 但程时清楚,当冷妍醉酒之后,在他怀里痛哭着寻求安慰与保护的时候,他满脑子都在想着,她最好不要把鼻涕擦到他的衣服上,以及什么时候才能把她哄到床上睡觉,这样他才好回家!

 程时不是一个耐得下性子照顾人的人,曾经的冷妍让他破例,那个时候的冷妍,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可是现在的冷妍,绝对不是。

 再迟钝,程时也明白,他对冷妍已经没感觉了。

 时间真的能改变一个人的心意,无法回头。

 可是他和冷妍,毕竟相识多年,他不能不顾她的感受。

 可是她却又对他表现得如此暧昧。

 所以才尴尬。

 程时坐在这里,从冷妍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满心都想着如何跟她说清楚,快快解决这件事。因为现在的这种感觉让程时十分难受。

 冷妍见他抽手,不明所以:“你怎么了?”

 程时一脸严肃,双手交握,抬头看着冷妍,正色道:“我有话给你说。”

 没来由的,冷妍隐隐感觉不太好,但面上不显,依然微笑:“你说,我听着。”

 程时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捋顺思路,然后才缓缓道:“你这次回来,我们都很欢迎,但是我觉得,我们不太…”

 铃声忽然响了。

 是程时的。

 程时没理会,他一心一意想快点把话讲清楚,所以他继续说:“我认为我们…”

 “你不看看吗?”冷妍忽然打断他的话:“是信息的声音吧?你还是先看看,是什么短信吧。”

 “…”程时闷了半晌,“也好。”

 好不容易下定决定要挑明了,突然被这么打断,程时心情不太妙,低头翻手机的时候,点哪儿都是重重一点,好像他用的还是要使劲按才有反应的电阻屏手机似的。

 谁知这一看,程时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怎么了?”他的表情几乎毫不掩饰,冷妍轻易就察觉到他瞬间变糟的心情,她觉得奇怪,就多问了一句。

 “没事,”程时表情渐渐平静下来,可是说话的声音却极其咬牙启齿,“就是一个神经病发来的无聊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