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嫣芸大家

自君之出矣,

 不复理残机.

 思君如满月,

 夜夜减清辉.

 ——张九龄《自君之出矣》

 杨惜芳的情况好转了,人小到底还是没搞清楚为什么会如此。

 “人小!”她提高了音量,心中的不悦开始扩散。

 “什么事,主人?”人小淡淡地问。

 她若无其事地道:“没事。”

 哒哒,哒哒。

 身后飞快的弛来一骑。唷!来骑在杨惜芳马侧止住奔势,马上的人爽朗道:“真巧啊,杨小姐,我们又再相见了。”

 杨惜芳看着前方,淡然道:“大好二月天的柳公子不在家中与妻儿团聚,想必有很重要的事要办吧。”

 来骑正是紫山柳敬亭。他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杨小姐见笑了。柳某此番欲到酉城赴半年前的一个约会,只好冷淡了家中妻小。”

 杨惜芳略感奇怪,却不复言语。柳敬亭续道:“半年前柳某在杭州西子湖畔巧遇嫣芸大家,相谈甚契,故有此番之约。大腹便便,一脸赘肉的店主笑脸相迎二人。柳敬亭在柜台上询问几句,店主便吩咐一肩掂白布的伙计领他们去了包厢。

 杭嫣芸租赁的包厢甚小。她倚窗而坐,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的景象,听着早已不曾置身其中的喧闹。寂寞的心总领略不到热闹的气息。柳敬亭的到来,教她很兴奋,连说柳是信人。她说话的声音很特别,有一种格外叫人沉醉的温柔与女人味,一如她的容颜般姣美动人。

 柳敬亭向她介绍杨惜芳。得知眼前黑纱蒙面一身黑衣的女子就是闻名江湖的幽寒谷杨小姐,也令她兴奋不已。彼此客套一番,遂吩咐伙计上菜。

 席间,柳敬亭与杭嫣芸畅谈着乐曲琴艺之际,也不忘提一些杨惜芳感兴趣的话题。杨惜芳却似乎只习惯听,没有过多的言语,她的眼神不时关注着杭嫣芸。杭嫣芸巧兮倩兮,言谈雅致得体,不失大家风范。酒酣耳热之际,柳敬亭说道自西湖边闻得嫣芸大家的清音妙乐,惊为天籁之音,常憾不能再闻。杭嫣芸一笑嫣然,暂停酒筵,取出一具古琴,置于双膝,微聚神思,素手挑处,清音可掬,真个是一声已动物皆静,四座无言星欲稀。

 杨惜芳细听之,渐臻佳境,竟又天地万物谐和之境。匡仲林却心中骇然道:“杨小姐何以知晓匡某在门外偷乐?”言下显然承认了偷乐一事。杨惜芳停火依旧淡然道:“匡公子以左手食指叩门,右手玩弄鬓间发丝,侧耳聆听,会心一笑,方整容进门。匡公子,所言差否?”

 柳敬亭和杭嫣芸心中惊奇无比,匡仲林听得冷汗浃背,不知其可。众人失神之际,杨惜芳如一抹轻烟穿窗而出,留下几句话道:“嫣芸大家,惜芳打扰了。如有雅兴悠游幽寒,定当扫榻相迎。”

 杨惜芳回到酒楼门前,人小正在那里相候。他身上堆满了积雪,却木然不动。她唤声“人小”人小就走到她前面二十余步领路。她飘身与他并肩而行,人小一呆,迈步向前,脚步似乎有些错乱了。

 “人小。”她叫道。

 他听着。

 “人小!”她大叫了声。

 “什么事,主人?”人小的嘴里呵着热气。

 她若无其事道:“没什么。”

 人小的头垂得更低了。

 “人小,”她道,“你吃饭了吗?”

 人小不言。

 “人小!”她有些生气。

 “什么事,主人?”他机械地问。

 “你没听见我的问话吗?”她语气任性地说。

 人小不语。

 “人小,”她幽幽道,“你欺负我。”

 人小的心震颤,他保持沉默。

 人小在风雨楼客栈为她租赁了一间上房。整个客栈冷清得很,许多房间都空着。

 她才倒了杯茶漱了漱口,柳敬亭便找来了。柳敬亭很有心,为她带来一盆不知名儿的花。两朵硕大的花儿舒展着姣美的丰姿,白色的间散发着一股异香,沁人心脾,没有因严寒而稍减。他说是为那次的失态赔罪。她无所谓的收下了。他提出想再看看潮退。她语含自责的说弄丢了。他惊讶无比,一拍胸口承诺一定尽力帮她探听找寻。她淡淡地说了声多谢。柳敬亭自感没趣,道声改日再会,离去了。

 杨惜芳想和人小聊聊。她叫人小,人小却不知到那里去了。

 她有些生气,坐在床前发呆。

 稀疏上午爆竹声、烟花声啪啪地响着,好像是海浪的声音。

 “容与,姨妈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并了呢?”她轻声问道。

 “可能是受了点风寒吧。”他将一个石子扔到海里,平静地说。

 晴朗奠气阴沉下来。起风了,海浪咆哮。

 “容与,要下雨了,我们回去吧。”

 轰隆隆一声雷响,像是在印证她的话。

 “今天是我亲生娘亲的忌辰,我想在这里多呆一会儿。”

 “可是容与,姨妈会很担心的。”她不甘心地说。

 他坐下来,一只脚悬在崖上,说道:“我已经告诉过母亲了。”她挨着他坐下,温柔地说:“我们一起淋雨吧。”

 雨来了,不是想像中的倾盆大雨,是绵绵的细雨。细雨中,他们没有说话,望着远方。雨水淋湿了全身。她打了个喷嚏。他看向她,她摇摇头。但他没有坚持下去的意思了。他们起身回家。

 偎依在他肩头,她觉得这一刻便是天长地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