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魂悸魄动

接下来几天,苏嘉言都没有傅宁砚的任何消息。只大约一周后演出结束之后的晚上,接到了钟凯的电话,说后天是傅宁砚的生日,想去她那里吃晚饭。

 她本是想随意做几道家常菜打发过去,但真的到了菜场,又不自觉开始仔细筹划,等她反应过来时,购置的食材已足够做一道丰盛的大餐。便自我安慰,傅宁砚好歹帮过君君几次忙,做一顿好饭招待他也算是礼尚往来。

 忙活了两个小时,荤菜都一一做好,只等傅宁砚过来之后,炒几个小菜就能开饭。苏嘉言将灶上的火关小,洗了手便回到客厅看书,同时等着傅宁砚过来。

 谁知一等就等了两个小时。

 她也是有点饿了,才觉察已经八点多了。客厅里只有沙发旁的立灯亮着,窗外夜色沉沉,四周一片阒静。她拿过自己的电话,查看自己是否有错过的来电和短信。

 她翻开电话本,手指久久地停在傅宁砚的名字之上,踌躇很久。

 突然之间,她惊觉自己居然在因为傅宁砚的迟到而感到焦虑,当即吓得将手机远远扔到一边。

 她警觉地盯着沙发那端的手机,越看越觉得毛骨悚然,当即飞快起身将客厅的大灯打开,又打开不常用到的电视机,里面吵吵闹闹的声音传出来,才总算让那种让她惶恐的心悸之感消退了几分。

 她漠然走到厨房,将偎在炉子上的汤盛出来,熄了火,从电饭锅里盛了一碗饭,坐回餐厅,一边看着电视,一边慢慢地吃着。电视里正在放一个不知所云的综艺节目,好像是一个叫赵姗姗的女明星在为自己的新戏预热。苏嘉言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便多看了两眼。

 吃到一半的时候,放在沙发上的电话陡然欢快地震动起来。苏嘉言吓了一跳,盯着看了两秒,立即跑过去将手机拿起来。

 来电人却是杜岩歌。

 苏嘉言来不及分辨自己是失望多一些还是懊丧更多一些,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按了接听。

 “苏老师,你现在有时间吗?”

 这一个月以来,杜岩歌都没来看她的戏,也没有任何消息,她只当他兴趣已经消退了,还暗自松了一口气。

 “杜教授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崇城大学戏曲协会正在聚会,大家都很喜欢苏老师的戏,不知道有没有荣幸能够邀请苏老师过来小坐?”

 苏嘉言婉拒的话已经到了嘴边,目光触及吃了一半的饭菜,犹豫了一秒,硬生生改口道:“好的。”

 ——

 傅宁砚没想到傅在煌会在生日当天亲自打电话过来强迫他出席聚会,甚至不惜以煌安集团的股份相要挟。本打算只走走过场,到了之后才发现是场鸿门宴。所谓的“家族聚会”是包括了一表三千里的“家族”崇城就这么大,撒开了关系网,任意两个大门大户都能找出千丝万缕的联系。现场衣香鬓影环肥燕瘦,生日宴会活生生变成了相亲大会。

 当傅宁砚应付完已不知道是第几个名媛小姐时,终于在人群里中看到了傅宁墨和他的小女友。他眉头狠狠拧起,飞快地穿过人群走到傅宁墨身前,冷声嘲道:“真是感谢你为我安排的‘来不来是你的自由’的生日聚会,怎么样,玩得开心吗?”

 傅宁墨几分“被你抓到了”的狼狈,“宁砚,你听我说…”

 “你真是用心良苦。”傅宁砚看了他一眼,目光几分冷寂。

 “宁砚,是父亲执意要插手聚会事宜。”

 “你可以为了一个女人气得父亲差点住院,却不能左右一场宴会的来宾名单?”傅宁砚冷笑一声,“如果你以为我会接受所谓的家族联姻,还是早些和父亲死了这条心吧。”

 说完,他便转身头也不回地朝着大门走去。

 傅宁墨看着他倔强离开的身影,忍不住轻声叹了一口气。

 傅宁砚刚到停车坪,钟凯突然急匆匆跑过来,拦住他的去路,一边喘气一边说:“三,三少,谢老先生来了。”

 傅宁砚脸色顿时一边,“哪个谢老先生?”

 “当然是…”

 傅宁砚没等他说完,“在哪儿?”

 “二楼的会客厅。”

 傅宁砚立即推开钟凯,迈开大步朝着屋内走去。他走得匆忙,到会客厅门口时呼吸都有几分急促。他在门外静了片刻,理了理衣服,露出一个完美的笑容,而后轻轻推开门。

 傅在煌对面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精神矍铄的老人,笔挺的西装和锃亮的皮鞋,扶手椅旁立着一根红漆的手杖。

 他见到傅宁砚出现,顿时笑逐颜开,“宁砚,你来了。”

 傅宁砚微微躬身,“老先生精神越发好了。”

 “哎哟不行啦,”谢老先生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坐,“上次去打猎从马上摔断了腿,现在都离不开拐杖了。”

 傅宁砚在他旁边坐下,“八十岁还能骑马打猎的老人,我只认识您一位。”

 谢老先生顿时哈哈大笑,“你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两人又寒暄一阵,傅宁砚问:“老先生一个人回来的?”

 谢老先生笑得意味深长,“泽雅去土耳其旅游了,我带了外孙女过来。”

 傅宁砚面上一哂,“老先生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一定要多住几日。”

 谢老先生哈哈一笑,只当傅宁砚是脸皮薄,便顺着他的话说,“恐怕还要叨扰贵府了,”他看向傅在煌,“在煌啊,你可别嫌我这个老头子烦。”

 “世伯说笑了,只怕我们招待不周让世伯住得不胜意。”

 正说着话,外面突然响起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然后门被大力推开,一个穿着火红礼服的女人出现在门口,“外公,我找你好久了!”

 谢老先生忙道:“妙彤,快过来!”

 红衣女人正要进来,见里面铺着羊绒地毯,忙问:“我能不穿鞋吗?这高跟鞋太硌脚了。”说着蹬掉脚上的Roger Vivier浅口皮鞋,赤脚走了进来。

 “妙彤,不得失礼!”

 傅在煌笑道:“没关系,就当这是自己家里。”

 谢老先生将红衣女人拉到身侧,傅宁砚这才看清楚浓妆下她的脸年轻美艳,鼻梁高挺而瞳色蓝灰,眼睛里仿佛闪烁着宝石的光彩——她已经不是八年前那个为脸上的雀斑烦恼的小女孩了,“Lawrence ,听说崇城大桥很有名,你能带我去参观吗?”孙妙彤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傅宁砚,大眼扑闪。

 “当然。”

 “那走吧!”孙妙彤一把挽住傅宁砚的胳膊。

 “现在?”

 “Of course,now。”

 傅宁砚面露难色,谢老先生也劝道:“妙彤,明天再去吧。”

 “现在去何妨,宁砚,带孙小姐去参观一下。”傅在煌发话。

 傅宁砚目光一沉,然而还是不动声色,“那走吧,孙小姐。”

 和孙妙彤到楼下时,已经八点多,傅宁砚暗叫一声糟糕,赶紧拨给苏嘉言,然而那边传来正在通话中的提示。

 “*!”他低骂一声打开车门,勉强压抑住心里不断上窜的怒火,“上车吧,孙小姐。”

 “你以前可是叫我Jessica的。”孙妙彤收起自己饶有兴趣的表情,打开车门。

 傅宁砚开得心不在焉,一直在试着拨打苏嘉言的电话,但那端都没人接听。

 孙妙彤坐在后排,此刻她站起身趴住驾驶座的椅背,声音带着促狭的笑意,“Lawrence…”

 “叫我傅宁砚。”

 孙妙彤耸耸肩,“你在跟女朋友打电话?”

 “不是。”

 “那是谁呢?”

 “无可奉告。”

 “哦~”孙妙彤拖长了声音,“难道你不想知道泽雅表姐的事情吗?”

 傅宁砚顿时一个急刹,转过头看着孙妙彤得意的笑容,冷声道:“你什么意思?”

 孙妙彤脱掉鞋子,从后排钻到副驾驶上,偏过头看着傅宁砚,似笑非笑,“泽雅最近经常提到你哟,而且她计划半年之后就回国工作。”

 傅宁砚忍了又忍,才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平静得和寻常并无二致,“那又如何。”

 “口是心非可不是好习惯哦,”孙妙彤笑得一脸狡黠,“我可还清清楚楚记得你当时站在栗子树下和表姐说过的话。”

 “你偷听我们谈话?”

 孙妙彤往后靠去,将腿翘起来,“我当时就在二楼睡觉,可不需要费心偷听。”

 傅宁砚冷哼一声,重新发动车子。

 孙妙彤笑得越发灿烂,“所以呢,你还在等她吗?”

 “与你何干。”

 后面任凭孙妙彤说什么,傅宁砚都闭口不答。就在孙妙彤不屈不挠的尝试之中,崇城大桥出现在视野之内。这座悬索桥在夜色中静静发光,抛掉了沉重的桥墩,让桥身看来流畅轻盈而又优雅。孙妙彤立即打开窗户,将半个身体探出去,赞叹一声:“好美!”

 “如果你不想被后面的车撞掉脑袋,还是进来乖乖坐好。”傅宁砚没好气地说。

 孙妙彤吐了吐舌头,将身体收了回来。三分钟后,他们到了桥的另一端,又开出一段距离,到了湖滨公园。

 “看过了,我送你回去。”

 傅宁砚正要找地方折返,孙妙彤突然大声喊道:“Lawrence,那里有人唱戏,快放我下去看看!”

 傅宁砚顺着孙妙彤的目光看过去,湖滨公园的空地上,一群年轻人围在一起咿咿呀呀地唱着昆曲。

 突然之间,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他眼中——她正在那些人之间穿梭,面上含笑,不时地纠正着动作和唱腔。一个男人凑过去,在她耳畔不知说了一句什么,她顿时被逗得哈哈大笑。

 傅宁砚目光一冷,猛地一踩刹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