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最大城中村改造工程
独自走回家的一路上,夏语冰都有点心不在焉。
在四中,赵泽君算是各方都很平凡的一个男生,平时女生之间聊男生,说得都是谁谁球打得好,谁长得帅,谁唱歌好听,几乎都不会提到他。
同学两年,她总共也没和赵泽君说过几句话。当然,和其他男生也没什么话。
可是今天短短两次接触,抄单词、被老何发现、和老何冲突,最后主动走出教室,看起来很平平无奇的一系列事件,但赵泽君却给了她一种同龄男生没有的感觉。
同样一件事,同样一句话,在不同的人做出来说出来,给人的感觉可能有天壤之别。
这个男生,很稳重。
成熟男人的气质,对于十七八岁正在春心萌动时期的少女,有着天然的巨大杀伤力,夏语冰由于父母早年离异,从小缺少父亲的关怀,更是如此。
破天荒的主动去拦赵泽君,表面上是感谢,其实夏语冰心里清楚,如果仅仅为了感谢,她不会私下请一个男生去吃东西,更不会聊诗歌、爱情、幸福。
是的,她对这个不太熟悉的男同学,产生了好奇。
没想到,他也看过大话西游,知道海子的诗,甚至对这首诗的看法都和自己很接近。
她有几个闺蜜也喜欢这首诗,但唯独她觉得这首诗虽然美,却透露着一股子临死前的绝望,以前总是被人笑话太悲观,貌不惊人的赵泽君居然还是她的知音。
总而言之,夏语冰发现赵泽君身上有很多特质,都让她眼前一亮。
“以前怎么没注意到这个家伙?”夏语冰想。
……
夏语冰胡思乱想的时候,赵泽君已经到家了。
一栋七层旧楼,90年代初,市运输总公司还没破产时建的职工房。
赵泽君父亲是运输公司下属子弟学校的老师,那时候老师还没有变成叫兽,是很受尊敬的一个群体,优先分了一套大户型。
两室一厅,56平方。
看见那扇熟悉的绿漆铁门,赵泽君心头没来由的就是一暖。
这扇铁门是初三暑假自己和老爸一起从一楼抬上来的,跟着老爸后面刷漆、安装,忙活了一个周末……何止是铁门,在这套56平方的两居室,承载了太多挥之不去的记忆。
听到开铁门的声音,厨房里走出来个四十左右的女人,系着围裙,端着一盘鸡蛋炒西红柿。
“怎么才回来?”
不等赵泽君说话,就放下盘子转身又钻进厨房,在厨房里说:“赶紧去洗洗手吃饭,你爸等你都饿得直叫唤。”
“你天天就瞎讲,我什么时候叫唤了?”
一个穿着大背心大裤衩的中年男人从主卧室走出来,把手里的一本简装版资治通鉴放在一旁,对赵泽君说:“你妈今天炸鸡腿了,你不是最喜欢吃嘛,去盛饭。”
赵泽君盯着父亲和在厨房进进出出的母亲,呆了十几秒,才忍住眼泪,嗯了一声,把书包丢到自己卧室床上,洗手,盛饭。
2001年的父亲,头顶没有苍苍白发,腰杆挺得笔直,还是那个开朗自信的老师;
2001年的母亲,眼角没有半分愁容,只有满满的幸福。
之后这十几年,家里拆迁换个大房子,收入不断提高,物质生活一天比一天好的,可全家人的幸福感并没有增加多少,父亲因为08年股灾亏了大钱,还差点得上抑郁症。
日子好了,脸上的笑容却少了。
经济高速发展,压垮了自己的身体,父亲的精神,带走了母亲的月岁。
赵泽君忽然很感谢老天,这场穿越的代价并没有他一开始认为的那么巨大,老天收走的,只不过是自己上辈子三十年积累的那些微不足道的身外之物,他真正在乎的人和情感,都还在身边。
那么这一世,希望我可以让你们的笑容永不褪色,哪怕年华老去。
“妈,你好像变漂亮了。”赵泽君咬着鸡翅,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家的味道。
“尽瞎说。”老妈周娅笑着说。
“哎,我觉得儿子说的不错,你最近好像是漂亮了。”老爸赵涛盯着周娅的脸,一本正经的打量了几秒钟,然后又转头对赵泽君说:“不过你妈年轻时候就漂亮。”
“吃饭吃饭,少扯那有的没的。”周娅笑着挥挥手。
吃完饭,赵泽君说要写作业,钻进房间关上了房门。
见儿子进房了,赵涛夫妻俩也走进主卧室,一进卧室,周娅脸上的笑容就不见了,很苦恼的坐在床边长叹一口气,说:“我们单位定了,我下一批下岗,大概也就明年上半年的事吧。”
赵涛的神色也不太好,说:“我们学校的恐怕也快不行了,我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在外面多代点课。不管怎么说,一定要保证供儿子上大学。”
……
这边房间里,赵泽君找了一叠用来练毛笔字的大白纸,把自己脑子里的关于上辈子的一切有用的信息都写了下来,然后按照时间,分门别类,政策领导变更,股票市场,地产,互联网,大新闻,城市发展规划,国际油价,……
足足写了好几页纸。
趁着周末的功夫,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折腾了两天,总算确保都能记住,然后把所有记载着秘密的宣纸窝成一团,浇上水,揉了个稀巴烂,分为几次从马桶里冲到了下水道,就是神仙来了都没法复原。
高中剩下的一年的时间里,赵泽君给自己定了两个必须实现的目标。
第一,尽可能的积累原始资金,为将来做准备,越多越好。
十年内几个大热门行业,任何一个在初期都是烧钱,如果马芸没有在2000年拿到孙正义两千万美金的投资,就没有后来火遍全国的淘宝。
第二,考上省会东南科技大学!
上大学不仅是为了父母的心愿,同时,对于自己的重生规划也有很大的帮助,甚至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其实还有一个次要目标,能实现最好,真不行也不着急。
为自己,为这个家,找一条后路。
赵泽君很清醒,穿越者的优势是先知,而不是全能。
在个人能力上,自己还是那个三十多岁的小公司经理,比目前的同龄人肯定强,在普通人中也许算是厉害的。
可如果有朝一日,去商海里搏杀,真的是那些饱经沧桑的大鳄的对手吗?
不一定。
别的不说,现在的自己,哪怕有两千万美金,也未必就比马芸做得更好。
能力和经验是需要磨练的,上辈子的自己,受到平台制约,眼光格局能力都有限。这辈子,要在赚钱的过程中,不断的磨砺自己。
再退一步说,自己能穿到这个世界,谁能保证,有朝一日就不会重新穿回去?或者穿到其它世界,艾泽拉斯之类的……
真到了那一天,这个世界的亲人们怎办?
自己必须留下点什么。
所以,最好可以为将来安排一条退路,就算做不出一番大事业,至少全家可以安安稳稳的过小日子,不为钱发愁。
赵泽君在厕所里憋了半天不出来,老妈周娅隔着门问:“儿子你没事吧?是不是马桶又没水了?”
这句话似曾相熟,让赵泽君想到电影《功夫》里酱爆满头泡沫,抬起头一脸痴傻的问‘老板娘,怎么没水了呢’的画面。
笑了笑,说:“没事,我就好了。”
家里住五楼,用的水都是二次供水,老楼水压不够,经常导致停水。
“这破房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拆。”老妈在客厅嘀咕。
赵泽君冲水出厕所,不经意的说‘估计就这一两年吧’,一边说,一边走到窗口,望着楼下的不远处的一大片城中村。
城中村官方名称叫做‘高岗村’,大概有近两千户人家,最初是城市扩建农民的城改房,80年代又成了几家大型国企的职工居住区。后来大批国企倒闭,职工下岗,高岗村很快的就衰败了下来,变成宜江市最大的一处城中村。
站在高处看下去,高岗村黑乎乎的一片,到处都是杂乱无章的棚户小平房和乱搭乱建,就像是长在城市肌体上的一块伤疤。
定下的两个高中阶段目标,第一个,就着落在脚下这片城中村!
那个暂时可有可无的退路,同样和城中村有关。
拆迁!
2001年房地产还没有火起来,宜江市的房价均价不到1300,靠着拆迁一夜暴富的情况几乎没有。
几乎没有,并不是完全没有,高岗村就是个例外!
2001年,宜江市调来一位很有魄力的新市长,以强硬的态度和手腕,大刀阔斧的进行了一系列促进城市建设发展的政策,最标志性的一项,就是城中村改造。
高岗村是首批重点示范工程,各级政府执行力度非常大,一方面实行铁腕政策,另一方面,给出了极其优渥的拆迁补偿条件。
原来所有人都认为难度很大的拆迁工程,前后不到三个月,就完成了居民补偿和搬迁。
拆迁的除了楼下的高岗村,还有包括赵泽君家在内的附近几栋旧楼。赵泽君家还当了一个月的‘钉子户’,因此他对于拆迁过程以及拆迁办的补偿底线一清二楚!
高岗村拆迁中,一批人暴富。最多的一家拆迁户,足足分了12套商品房,外加一笔不菲的补偿金!
一个中产阶级,靠着辛苦劳动,一辈子也赚不到12套房!
另外,赵泽君还很清楚的记得,拆迁工作刚进行到一半,就出现了几个‘神秘人士’,用当时的房屋均价,从拆迁户手里收购未来的回迁房。
等于用02年的房价,买05年的房子。
有这么一批神秘人士存在,拆迁户又多出一个选择:可以把未来的产权变现。
直到很多年之后,高岗村的拆迁工作还被市里作为惠民工程、高效拆迁的典型宣传。
拆迁公告是在2002年6月上旬,高考结束第二天上午公布的,紧跟着就进行房屋面积测量。公告发布之后,就没有任何做手脚的余地了。
距离现在,还有九个月。
“爸,高岗村应该快拆迁了吧?”回到家里,赵泽君假装好奇的问老爸赵涛。
“你关心拆迁干嘛?”老妈周娅在厨房里听到了,说:“你下学期就要高考了,好好读书复习,家里的事情不用你操心,有我和你爸。”
“男孩子大了,关心点社会时政没坏处,免得读书读傻了。”
赵涛在教育上一向很开明,放下手里的书,点点头说:“从城市发展的大方向来看,城中村拆迁势在必行。城中村环境差,人员组成复杂,不利于城市规划建设,还容易产生社会不稳定因素,现在经济发展速度很快,城市的土地只会越来越稀缺,高岗村在一环内,位置非常好,所以肯定会拆迁。”
如果让赵泽君来分析城中村的弊病,说得肯定比赵涛要全面和深入的多,这不是他水平比赵涛高,而是多出了未来十几年城市经济发展的亲身经历。
不过他还是装出一副受教的样子,频频点头,耐心的听老爸说完,然后顺理成章的说:“那我们现在买几套棚户房,等拆迁不是挺好的嘛。”
“你可别跟儿子一样想一出是一出的啊!咱们家就这几万块钱,明年儿子要上大学,还有全家的开销,就指望它了。”
周娅推了推赵涛,暗示他自己很快就要下岗了,家里不能一点积蓄都没有。
赵涛微微点头,示意明白,继续问赵泽君;“你是怎么想的,不妨先说说。”
和家里人聊了一个多小时,赵泽君分析得头头是道,小户型、拆一补一、增购……这些专业词汇,接二连三从赵泽君嘴里跳出来,把赵涛夫妻听得一愣一愣的。
说到最后,赵涛甚至被赵泽君说服了。
但是,赵家并不准备买城中村的棚户房。
以前也有人抱着和赵泽君同样的想法,想赶在拆迁前买房等拆迁赚一笔,可是快十年了,高岗村年年说要拆迁,却一直没动静,高岗村的房子全是棚户,如果不拆迁,根本没人会专门买来住,连出租都困难。
那些买了房子想发横财的家伙,钱全部陷在高岗村里。
产权不清,人员组成复杂,人口太多,种种历史原因,导致了高岗村拆迁难度极高。
赵泽君当然知道这些都不成问题,可他不能直接对家里人说明,说了家里人也不会相信。
这个结果,不出赵泽君意料。
赵家有三四万的存款,赵涛从90年代开始,就在外面代课,一节课几块钱一点点攒下来的,全家上有老下有小,赵泽君明年就要上大学,另外,尽管父母没说,赵泽君也知道老妈即将下岗,老爸的学校也维持不了两年了。
钱本来就不多,更是处处都要用到钱。
这时候因为自己一个高中生几句话,父母就拿出全部积蓄去买棚户区的房子?
那赵泽君会怀疑是两个脑残假扮了自己的父母!
从一开始,赵泽君压根就没看上家里那点存款。
之所以和父母聊拆迁,聊房价,唯一的目的,只是提前做个铺垫,让家里人先入为主的有‘儿子想买拆迁房’的印象,勉强将来自己真的从拆迁改造中赚了一笔,父母过于惊诧怀疑。
即然这个目的已经达到,接下来,要靠自己想办法,赶在明年六月份拆迁公告发布之前,弄一笔钱尽可能多买房。
刚吃完中饭,家里电话响了。
听到电话对面的那个声音,赵泽君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刚穿回来不到一个礼拜,眼眶就红了两次,不是赵泽君多愁善感,而是电话对面的那个人,过去发生的那些事,让他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