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折第一场惊心

据说,卢挚第二天就“押”着阿塔海回了大都。对于这样的皇亲国戚,他的职权范围,也只能把阿塔海和他所掌握的证据一起放在皇帝和蒙古权臣面前,由他们去处置。最后是杀是赦,都由他们定夺了。

 帖木儿在得知消息后也回了大都,家里出了这样的事,他再淡漠,回去看看也肯定是必须的。

 秀儿则投入了紧张的排练之中,和谢吟月定的擂台赛的日子就在本月二十八,只有十二天的时间准备了。

 擂台赛的前一天,也就是八月二十七,忽然有惊人的消息传来,说卢挚被罢官了!

 当时戏班的人正坐在一起吃晚饭,听到这句话,秀儿大吃一惊,筷子都掉到地下了,难以置信地问:“为什么?明明是他案,是他抓住了嫌犯,怎么反而是他被罢官了?那阿塔海呢?阿塔海怎样了?”

 来人说:“不知道,只听说卢大人罢官了。”

 秦玉楼叹息道:“当时我就觉得卢大人这次只怕会捅了大娄子,果不其然!左相家的乘龙快婿啊,又是太后的侄女婿。太后娘家的人,皇帝都不敢轻易动的。”

 “可是,帖木儿亲口告诉过我,阿塔海杀的人,其实是他姐姐的情人。我以为他姐姐也恨他姐夫,不会帮他的。”秀儿到现在还不肯相信。

 戏班的人都笑了起来:“小师妹,你还小,不懂得人心的复杂。她姐姐有情夫,不见得就不要她丈夫了,那才是她要过一辈子的人,她孩子的爹。再说,情人死都死了,再把丈夫也一刀杀了。她身边不是一个男人都没有了?人最怕的是两头落空。”

 秀儿不吭声了,这时黄花发话道:“这事其实早就有征兆了,我看你们最近排戏太辛苦,听到的一些事还没在戏班说呢,就是不想让你们分心。”

 “什么事啊,黄花师兄?”秀儿看黄花的眼神,就知道这事肯定与自己有关。

 黄花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告诉她:“前几天出去买菜,菜场里有人问我,卢大人是不是跟珠帘秀关系很好?后来甚至有人直接问我,珠帘秀是不是根本没住在戏班,而是住在卢大人府衙地?我听了吓一跳。忙说珠帘秀来杭州后,从未在外面过夜,每天都跟戏班的人住一起。大清早起来吊嗓子,然后一起压腿练招式,吃过早饭后再一起排戏。这些师傅都要监督的,偷懒了一会儿还要挨骂呢。晚上或出去唱堂会,或去戏场唱戏。每天忙得不得了,连卢大人的面都难得见一次,同居之说从何谈起。”

 秀儿又急又恼,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不是滋味。当初十一就是因为怕有人拿这件事大做文章,所以死活拦着不让她去当什么证人,谁知,要来的还是躲不过,她还是被绕进去了。

 从黄花后来的叙述中。她知道那次西湖诗会,尤其是后来留下的诗集,成了攻击者地话柄。他们的理论依据是:若不是这两个人有奸情,卢挚为什么肯花如此的心力,发动那么多人来捧她的场呢?

 有诗集为证。再加上众口铄金,卢挚“狎妓嬉游。不理公务”的罪名算是吃定了。

 不知道这宗罪名跟卢挚后来被罢官有多大关系,还是,这就是导致他被皇帝弃用地直接原因,这些秀儿不得而知,她知道的都是道听途说,可信度不太高。

 虽然如此,秀儿还是觉得非常非常抱愧,也非常非常不安…所以当十一听到消息到她房里看她时,她就像一根绷得太紧的弦,终于断了。

 没说两句话,她就在他面前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十一也有点不知所措,不是为卢挚,而是为秀儿。因为,明天就是南北戏后擂台赛了,秀儿现在这种状态,怎么上场?怎么比赛?

 十一先安慰了几句,发现根本不起作用。眉头一皱,突然换了一种语气说:“秀儿,你觉不觉得,放出这谣言来的是个一箭双雕的高人?”“你是说蒙克?”秀儿此时心乱如麻,只想得起这个人名。

 “可能是蒙克,也可能是别人,我甚至觉得后者地可能性还大一些。”十一的话中充满了玄机。

 秀儿纳闷地问:“不是蒙克,还有谁?”

 十一道:“蒙克是武人出身,性子比较直,从阿塔海这么容易被卢挚找到你也看得出来,这人没什么心机的。他能爬到如今地位置,完全靠的是战功还有他的蒙古贵族身份。但另一个人,我指杭州府尹陈大人就不同,他可是文人,奸滑得很,还有一点也别忘了,他是谢吟月的老相好。”

 秀儿脑海中也闪过了一抹疑虑,但马上说:“上次的西湖诗会他也参加了呀。”

 “他可以说他是被迫的,廉访使大人下了请帖,他不得不参加。”

 秀儿还是不以为然:“谢吟月也参加了呀,要说狎妓嬉游,陈大人自己更是吧,他和谢吟月的事在杭州已是公开的秘密。如果他去告发这事,就不怕惹火烧身?”

 十一沉吟片刻,然后说:“你说地也有道理,但他们真要借这件事搞垮卢挚的话,变通的办法多的是,比如,换个人出面,不提起陈大人就行了。我总觉得这事不简单,主谋可能不只蒙克和陈大人,说不定所有江浙一带的官员都有份参与。他们想联手赶走卢挚,也就是联手摘掉悬在他们头上地那把尚方宝剑”

 秀儿将信将疑地说:“赶走了这个,皇帝很快会派另一个廉访使来继任,那人同样有尚方宝剑啊。“

 十一摇头道:“你错了,不是每个廉访使都有尚方宝剑的,只有极少数皇帝特别信任地才有。除此而外,再来的那个,不知道前面的案子,即使有卷宗,要重新也需要时间。有这段时间缓冲,他们早就做好手脚串好供了。最主要的是,卢挚年轻气盛,是廉访使中最雷厉风行的一个,新来的人不见得有他这份认真,也不见得有他这份魄力。如果新廉访使没他能干,比他好收买,整个江浙一带的官员不就平安无事了?赶走卢挚,于他们都有利,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

 “我的天,想不到这次我害得他这么惨!”那份深深的愧疚感都快压得秀儿喘不过气来了。

 十一拍了拍她的手说:“别太自责,这些人肯定蓄谋已久,没你,他们也会找到别的突破口。卢大人来江浙一年多,一直在明查暗访,江浙官员人人自危,一直在想办法赶走他,你不过刚好被他们当成把柄抓住了。”

 “可是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害了卢大人?不管了,我明天就回大都去,如果卢大人进了大牢,我去给他送饭。是我害了人,不能就这么撒手不管。”秀儿说着就要去收拾行李。

 十一拉住她道:“我为什么说一箭双雕?你如果这个时候走人,就正中了某些人的下怀了。”

 秀儿隐隐悟到了什么:“你是说,谢吟月?”

 十一让她坐下,慢慢给她分析:“杭州府尹陈大人是谢吟月的老相好,你也跟我说过,这两人的确好得不得了,在众人面前也不避嫌的。你现在跟谢吟月打擂飙戏,凭你在这段时间在杭州的风头,你说谁的胜算大些?但如果你因为这件事大受打击,上擂台后表现失常,或者,根本就比不下去,临时跑掉了,谢吟月不就稳赢不输了?”

 秀儿惊讶地说:“谢吟月不是这样的人吧,你也见过她,人挺好的啊。”

 十一冷笑道:“她本来跟你无怨无仇,大家一起切磋技艺,当然有说有笑了。现在有了利害冲突,她就要替自己打算了。你仔细回忆一下西湖诗会时的情景,那天在场的男人肯定更趋奉你,相对就冷落了她,对不对?你只要稍微注意一点,就应该知道她当时是什么表情,什么反应。”

 见秀儿还是不大相信,十一又举例:“你大师姐曹娥秀,原来对你好不好?你们曾经一度亲如姐妹,可是当她发现你已经威胁到她的地位时,她是怎么做的?还有俏枝儿,虽然跟你一直关系不好,可她怎么说也是你的师姐,只不过因为嫉妒你,就不惜下藥害你。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个节骨眼上,你一定要坚持住。心里再着急,再愧疚,也要把擂台赛唱下来,而且还要唱好。等比赛结束了,我再陪你回大都去看看,好不好?我爹几天后也要回去,我们跟他一起走,他在大都还有些关系,也许还能帮卢挚想想办法。还有你放心,下狱肯定是不至于的,传回来的消息也只说他罢官了,没听说坐牢,对吧?你别自己吓自己。”

 这天,十一劝了秀儿好多好多,才最终让秀儿打消了立即回京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