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人有悲离合
新婚一个月后。
一对新婚夫妇终于回到了“家”
王大千和韩氏喜出望外，赶紧瞅瞅女儿有没有什么变化！
王琦还是到学校上课去了，家里只剩下老两口赶紧为新姑爷烧水倒茶做饭，王婷一个人在屋里转悠着，现在回来了，心里总算是踏实了。她到头就睡，这还是自己第一次离家这么长时间了，现在她是有两个家了，可是她还是没能习惯以后的家，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她想还是继续住在这里好啊！但是现实是不可能的。就像老古言说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现在的王婷是彻底懂了这句话的意思。
躺在床上，她又重新找到了那种很熟悉的感觉，她紧紧地闭着眼睛，心里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堂屋里，爹和宏儿在谈论着一些事情，她没有仔细地听，现在反正是不用看他们的脸色了，还是自己家好啊！爹和娘都很关心自己，并把自己的喜怒哀乐看的很清楚，他们是不会责骂自己的…王婷带着笑意舒舒服服地睡过去了，只有在这里她才没有丝毫的压力…
韩氏在灶间继续做着饭，她一会儿看看堂屋里的女婿，忍不住偷偷地笑，一会儿又瞅瞅屋里的丫头，她以为女儿会出来帮自己做饭，顺便在问问她在婆家的情况，不知道她这一个月日子过得怎么样？但是韩氏左看右看就是不见女儿出来，她嘀咕着，这丫头怎么了？难道婆家人待她不好？待会儿好好盘问宏儿！
当然了，做父母的还是最关心女儿在嫁出去后过得如何，有没有和婆婆公公、小姑子关系处理的如何，不过他们是不会担心王婷和宏儿相处的怎么样？因为他俩是自谈的，感情很好，所以他们无需担心他们的关系如何，只是更担心上面的几点，当然更关心女儿有没有习惯房事，还有什么时候抱孙子？
韩氏很快把饭做好了，她就迫不及待地跑到屋里，看见女儿倒在床上大睡，！还发出了微微的鼾声，韩氏想责骂几句，又怕把她惊醒了，她默默地坐在床边，看着女儿好像瘦了不少！她就有些来气！待会儿和当家的商量商量，真得要好好盘问女婿一番！
打定主意后，她给女儿盖好被子，叹了一口气，悄悄地关上门出去了。
堂屋里，宏儿和岳父谈着一些家里的事儿，看见丈母娘从王婷屋里出来，脸色有些难堪。这个新姑爷开始有些紧张了。不知道王婷给她说了什么还是岳母觉察到了什么？宏儿一时猜不透…
王大千看见女婿的脸色有了微妙的变化，他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韩氏，知道十有八九可能是跟女儿有关，他心里有了一点盘算。
饭桌上。
几个人坐在一起，王琦也回来了。
宏儿陪着王大千喝了几杯酒，他能感觉到今天肯定要挨批评的，王婷却一眼都不看他。宏儿也多喝了几杯，反正醉酒说话也无忌讳。
王琦难得见姐姐和姐夫回门，所以他也高兴地多喝了几杯，韩氏和王婷看着几个男人喝得不亦乐乎，两个人就有些不高兴。韩氏还想拷问女婿几句，但是他们几个人都喝的太兴奋了，很快几斤烧酒就下肚了，韩氏暂时打消了质问宏儿的事儿，等到晚上了再问问女儿。
竹林里。
贺冀坐在床上看着顶棚发呆，秀兰把家里收拾完毕后，又给贺冀收拾洗漱，这些年他都习惯了，只是他现在老爱犯困，嘴角有时候会不经意地流口水，说话也不及以前利索了，秀兰请了医生。
答案是贺冀能醒来就不错了，现在这样是身体的免疫功能下降…后面还有什么她没有听进去，秀兰的眼泪已经流干了，医生说了那些情况，她仿佛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一样。
现在她要抓住一切时间和机会，尽量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子妍有时候会过来跟着他们睡，她常常给爷爷按摩双腿，有时候也给他揉揉肩，秀兰也教她怎么样跟爷爷讲笑话，子妍很可爱，也很乖巧。她总是将特别搞笑的事情讲给他听，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儿也给他讲。
每次贺冀都是笑着听孙女讲故事的，秀兰有时候也插进来几句，他们怕贺冀闷得慌，讲笑话解个闷，有时候贺冀能说几句话，尽管这样的时候不多，但是秀兰明白他的大脑是非常清楚的，只是无奈自己不能完整地表达，但是她是懂他的。
贺冀大多数是沉默的，秀兰就害怕他沉默，现在的她是寸步不离他，因为她已经很怕失去他了，前面的一次已让她感到了深深地悲痛…
可是某一天，他直嚷着说什么坟，秀兰没有听清，正着急时，子妍竟然把自己的铅笔和本子递给爷爷，秀兰突然笑了！她真是太着急了，没有想到孙女还想的挺周到的！
贺冀枯萎的双手紧紧地握住着笔吃力地在本子上写下了几个字，秀兰让子妍读给她听。
…
墨绿的森林旁。
这里已看不出曾经被烧过的痕迹，仿佛好像没有发生过什么事儿一样。这里的树木还是长的疯快，很多的小树都已经变成了参天大树，周围的野草现在比人还高。
两个老人和一个小女孩慢慢地往山的这头走来。
女孩小小的声音从野草旁边的小路上穿透过来。
“爷爷，婆婆，你们快呀！”小女孩顺着小路往前跑，她跑一段又停一段，看着婆婆扶着爷爷慢慢地往前走着，女孩有些禁不住地着急了。
“来了，来了！”秀兰大声地答道。
贺冀想来看看母亲的坟墓，这里自从上次两个儿子不小心闯了祸，把这里的森林烧毁了之后，他就没有来过。时隔至今快十年了，他想母亲不会怪罪自己吧！
他想自己真是个不孝子，都十年了才来看母亲，儿子的确是不孝顺！还望母亲原谅！贺冀一路上走，一路上都在责备自己。
秀兰仿佛听懂了他的心思，说：“这几年虽然你没有来，但是孩子还是每年都在忌日时或者逢年过节时，都会来看看她的。你别自责，婆婆在天之灵是不会怪你的！”
贺冀眼睛有点湿润，但是他必须强忍住，真是知我莫若糟糠之妻呀！他为自己这辈子感到很知足了。
贺冀上了母亲的坟却不愿意回家，秀兰看着他累得满头大汗，示意让他多歇息一会儿。子妍乖巧地偎依在爷爷身旁，为他捶背捏腿，贺冀感到万分感动。这辈子真是死而无憾了…
秀兰不解他是何意，可是纸上直说了他要去上坟，她猜想是来看看婆婆的坟，可是他不愿意走，是什么意思？难道还要去别的坟？可是秀兰实在是想不出他还想去上谁的坟？叔叔的坟距离自己家很近，不用费这么大的劲，可是他要去哪儿呢？
贺冀仿佛也读懂了她的心思，手折了一根树枝，在地上轻轻地划着，子妍忍了半天也没有认出来，可是她毕竟只是个一年级的学生啊！秀兰看着他写了一遍又一遍的笔迹，忽地她明白了…
她愣在了那里！
贺冀握着她僵硬的手，示意她去看看，可是秀兰的双脚仿佛被困在了那里一样，！
子妍不解地看着婆婆，一会儿又用祈求的眼神看着爷爷。
通往镇上的大路。
来来往往的人还真是不少。
秀兰和他们一一打着招呼，子妍也跟着婆婆学着向他们打招呼，贺冀一脸微笑，平视着前方。
人们都惊讶他们是那么地幸福！
因为年少时的他们是村子里的有名冤家夫妇，如今已步入夕阳了，看他们的样子是很和睦幸福的…路人都指指点点，秀兰仿佛没有听见一样，满脸都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子妍跟着婆婆一起扶着拄着拐杖的爷爷，他们每走一段就歇息一段，子妍现在是不敢再往前跑了，因为她听说往镇上去会碰到疯子。
她从小听说疯子是很吓人的！
秀兰一行慢慢地在太阳下往一个地方去。
他们不紧不慢，丝毫不用担心时间的问题。
就像平淡的生活一样，似白开水一样，慢慢地滑过心坎。
荒郊野外的山坡上。
这里还是碧绿一片。
三个人慢慢地从远处行走来。
只是这荒郊野外一直出现着一个声音，很凄惨。
不知道的人一定以为是大白天闹鬼了。
但是原野村的人都不怕这凄惨的声音。
不是他们不怕鬼，就算是世界上有鬼的话。
而是这凄惨的声音不是由鬼发出的。
——而是
人发出的！
到底是什么人呢！
当然是前面说到的疯子。
读者也许好奇，会是谁呢？
远野村人人皆知？
当然是一个名声很响亮的人了。
谁？
名声的确很响亮！
刘军…
也许过了快十年了，或许很多人都不记得这刘军是谁呢？
事情当然发生在那一场恶战中。
贺冀之所以会变成目前的样子，都是基本上拜他所赐！
没错！
他就是前远野镇长！
他在身败名裂之后，整个人全都疯了！
远野全部人都沸腾了！
刘军没有坐牢，因为一个疯子人见人怕，！
他不仅骂人，偶尔发起疯来也会打人！
想抓他，还害怕他会死在自己手里！
众人都宽恕。
放了他吧！
这是他罪有应得！
…
很多年了，他常在镇上徘徊，哇哇大叫。
很多人说他常在这一带荒山野林驻扎，夜里人们常听到他的鬼哭狼嚎声，有时候哭的像个小孩子，有时候又像个老小孩，总之说法各异。
但是他从来不到村子里去。
他吃东西偷东西都不会去村子里。
因而远野村里的村民都对他抱有最后一点的感激。
今天贺冀和秀兰、孙女子妍一起来到这荒山野岭来上坟了，他们刚走到山口处，还是听到了那个疯子的凄苦声…
乍听去还真是毛骨悚然。
但是他们已经听了很多次了，因而也不觉的有多恐惧了。
子妍是个小孩子，她害怕那个疯子，紧紧地拽着爷爷不放。
他们步履蹒跚地走到一个深深的荒草堆里，但是那里的杂草已经被处理的干干净净，周围还通了一条路到坟前，几米高的野草把那个孤零零的坟墓紧紧地包围着，只是这条路弄得很平坦。秀兰有些吃惊，这与当年她来到这里时，简直是不能相比的。难道是小妹把这里修葺了一下？
她不解，但是贺冀已经慢慢地往前走去了，子妍紧紧地跟着他。
秀兰扫描了一下四周，听见那个疯子在距离自己不远处，胡言乱语个不停。只见他蓬头垢面，坐在一棵大树下，啃着杂草，手拄着拐杖，嘴里哇哇地大叫着，谁也听不清他叫的是什么，秀兰看不清楚他的脸，但是可以明显地感觉到他的声音真的是很凄惨！
秀兰停留了片刻，看见贺冀已经走到那座孤零零的坟前了。
她赶紧往前跑去，但是双脚像灌满了铁钳似地，怎么也迈不动！
子妍扶着爷爷，看着她吃力的样子，贺冀还在往前爬去。拐杖已经掉在了地上，贺冀是那样想见到他！
秀兰彻底被打垮了！她是寸步难行！
疯子还在树下面大声地唱着…
接着秀兰听见了贺冀呜呜的哭泣声…
子妍被吓哭了，赶紧跑到婆婆面前来，小手紧紧地攥着她的大手。
秀兰眼泪婆娑。
十几年前的一幕再次浮上心头。
她和小妹再次会面，秦氏带着她第一次来到顾顺的坟前，她痛哭流涕…
那时她发誓自己这一辈子一定要为他报仇！亲手手刃仇人…
如今，看着贺冀在这里给他赔罪，那个仇人竟然就在距离自己不远处发着奇离古怪的声音…
秀兰觉得人生啊，简直是被设好的局给套住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眼前的一幕她觉得很可笑，滑稽极了…
她在心里嘲笑着，顺子哥，你告诉我，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我误会把贺冀当做仇人，结果和他堵了一辈子得气，让家里都过得不和气 ！我折磨他一辈子，最后还是他最爱我…
小妹为了报仇，一直对贺冀抱有偏见，我们的误会给他带来了致命的伤害…
他，险些丧命。可是在九泉下的你会知道吗？
顺子哥，你会觉得我很傻吗？
贺冀，他也傻，对吗？
如今，他专门在垂暮之年来到你的坟前给你道歉，你能看见吗？
那个疯子隐隐约约地唱着：“一步踏错终生错，一毁终生悔…”你能听见吗？
秀兰放声大哭！她憋了好久的委屈终于发泄出来了。当她知道贺冀要开这里时，她很吃惊！她不知道贺冀为什么回来这里？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是真心地为自己当年的行为道歉！可是顺子哥，你觉得人世间就是这么荒唐吗？
秀兰苦笑…
一辈子为爱情而活，一辈子为恨而生，一辈子为报仇而徘徊，一辈子为磨难而抗争…顺子哥，这是你想看到的吗？
秀兰忽地觉得人真是很可笑！她听着疯子的孤独歌声，她终究还是听清楚了，也明白了，他为什么会一直在这里唱歌？为什么这里会出现一条小路？为什么他会唱那几歌声？…
秀兰不知道自己费了多大的劲儿才走到贺冀身旁，看着墓碑上刻着熟悉的字眼，她感觉顺子哥就在眼前，仿佛几十年前的样子，很英俊，很潇洒，还是微笑着…
傍晚。
贺冀躺在床上已经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这边的偏房内，顾宁马上就要生了！
家里真是大急！
秀兰风识着急的快疯了！
吉文和陈漪夕却碰巧回她娘家去了。
秀兰又要忙着给顾宁接生，又要担心贺冀。今天的他很反常！
子妍一个人躲在门背后，她想见妈妈，但是又听到母亲痛苦的叫喊声，心里就害怕！秀兰忙来忙去，再加上今天去了顾顺的坟墓前，激的她的心病犯了，猛地吐了口鲜血，但是她很快就用手绢包住了，她的心里还有积气，只是现在发泄不了。
家里又是这样的状况，这让他们是焦头烂额！
忽然子妍拉着三岁的妹妹一起出去了，他们借着月光跑到一个地方去了…
秀兰在这边给顾宁鼓力，让她加油，同时她也担心的贺冀的身体，风识一会儿做在父亲身边，一会儿又去自己房门口听着宁儿在里面大声痛喊着。他的脑海里像是由很多的蚂蚁一样，在里面狠狠地“嗖”着，他痛苦万分…
他又跑到父亲的身旁，看着他安静地躺在床上，风识握着父亲的手说：“爹，爹，你醒醒，不要吓唬我好不好？你是最懂儿子的，现在在关键时刻，你可要帮儿子一把！啊？”
风识真的是急的快要点眼泪了，但是贺冀就是没反应！他爬在他的床头大哭！
忽然大门被推开了！
风识猛地抬起头，他擦干了眼泪，准备出去时，却听到有人说话。
是宏儿好像还有王婷。
宏儿赶紧跑到外婆的屋里。
看见舅舅红红的眼睛，又看看躺在床上的外公，内屋里的舅妈痛喊得声音，让他明白了事情的紧急性！
风识看见宏儿，总算是有一个安慰的人来了，宏儿赶紧陪着外公，舅舅就赶紧出去了！
王婷差点被风识给绊倒，但是她看见他的着急模样，一句话都没有说，子妍拉着妹妹站在门口处，王婷和他们对视着，宏儿轻生叫着外公，却不见他反应，王婷赶紧走进去。看着床上的外公，她的眼泪开始哗啦哗啦地流下来了，两个小女孩看着她哭，他们也跟着哭了…
突然，一声婴儿的哭啼声划破长空。
众人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宏儿看着外公，轻声说：“外公，舅妈已经生了！你听到了吗？”
王婷捂住嘴，走到门外面轻生哭，宏儿忍不住也眼睛红了，这时他看见外公有了一点反应，他顿时喜出望外！
正想去给他们报喜时，却看见舅舅和外婆抱着一个被紧紧地包裹着的婴儿走了进来，风识激动的满脸泪水！秀兰是大舒一口气，她在贺冀耳边轻声说：“你知道吗？我们有孙子了！宁儿这次生了个大胖小子！你快醒来看看！”
风识激动地说：“爹，你醒来看看呐！快看看你的小孙子！”
宏儿也有些哽咽，说：“外公这次是兴奋坏了，得了个大胖小子，这下我可多了一个弟弟了！”
也许是上天开恩，贺冀的眼角竟然流了很多的泪，他慢慢地睁开双眼，朦胧地看着周围。
秀兰把刚出生的婴儿放到他的面前，贺冀看了一眼，笑了…
过了许久，他慢慢地伸出自己已经衰老的手，抚弄着孩子，看着他可爱的样子，啼哭声让他感到欣慰，他慢慢地说：“好…真好…”秀兰半跪倒在他面前，眼泪止不住地掉，她大声哽咽地说：“你可别丢下我，一…个人…走啊…”众人听了无不落泪！可是贺冀却笑了，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摸了摸秀兰的脸，对着她再次开心地笑了，秀兰就一直看着他，贺冀带着微笑，看着他们，突然他的双手慢慢地垂下去了，秀兰张着大大的嘴巴，却哭不出声来…
贺冀到底还是离开秀兰了…
其实那次他能大难不死，而且能侥幸地活过来，已是万幸了，可惜他一生坎坷，历经很多的磨难，最后还是逃不过死，毕竟死是逃离不掉的。贺冀很知足，带着微笑离开人世。他在有生之年完成了他很多不敢想的梦想，而且他也做到了很多人都做不到的事儿，他在最后的弥留之际还去见了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见到过的人的坟墓，也看见了那个自己一心牵挂的孙子…死而无憾了，只是苦了秀兰一辈子…
贺冀去世，镇上很多的人都来吊唁，书记和几个与贺冀要好的人都大哭个不停！当然贺冀在上次醒过来时，书记也兑现了他对贺冀的承难猜测她的实际年龄，但是贺冀离去的那一年，是她人生中最大的打击！那一年注定是最不平常的一年，秀兰脑海里时常都会想起那天他们一起到顺子哥坟前去的一幕，当然也包括那个疯子刘军，贺冀出殡那天，那个刘军竟然出现了！
但是他没有闹，也没有骂。
只是很安静地坐在竹林边傻傻地看着众人，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只是嘴角傻笑着，眼角挂着模糊的泪痕…
一对新婚夫妇终于回到了“家”
王大千和韩氏喜出望外，赶紧瞅瞅女儿有没有什么变化！
王琦还是到学校上课去了，家里只剩下老两口赶紧为新姑爷烧水倒茶做饭，王婷一个人在屋里转悠着，现在回来了，心里总算是踏实了。她到头就睡，这还是自己第一次离家这么长时间了，现在她是有两个家了，可是她还是没能习惯以后的家，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她想还是继续住在这里好啊！但是现实是不可能的。就像老古言说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现在的王婷是彻底懂了这句话的意思。
躺在床上，她又重新找到了那种很熟悉的感觉，她紧紧地闭着眼睛，心里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堂屋里，爹和宏儿在谈论着一些事情，她没有仔细地听，现在反正是不用看他们的脸色了，还是自己家好啊！爹和娘都很关心自己，并把自己的喜怒哀乐看的很清楚，他们是不会责骂自己的…王婷带着笑意舒舒服服地睡过去了，只有在这里她才没有丝毫的压力…
韩氏在灶间继续做着饭，她一会儿看看堂屋里的女婿，忍不住偷偷地笑，一会儿又瞅瞅屋里的丫头，她以为女儿会出来帮自己做饭，顺便在问问她在婆家的情况，不知道她这一个月日子过得怎么样？但是韩氏左看右看就是不见女儿出来，她嘀咕着，这丫头怎么了？难道婆家人待她不好？待会儿好好盘问宏儿！
当然了，做父母的还是最关心女儿在嫁出去后过得如何，有没有和婆婆公公、小姑子关系处理的如何，不过他们是不会担心王婷和宏儿相处的怎么样？因为他俩是自谈的，感情很好，所以他们无需担心他们的关系如何，只是更担心上面的几点，当然更关心女儿有没有习惯房事，还有什么时候抱孙子？
韩氏很快把饭做好了，她就迫不及待地跑到屋里，看见女儿倒在床上大睡，！还发出了微微的鼾声，韩氏想责骂几句，又怕把她惊醒了，她默默地坐在床边，看着女儿好像瘦了不少！她就有些来气！待会儿和当家的商量商量，真得要好好盘问女婿一番！
打定主意后，她给女儿盖好被子，叹了一口气，悄悄地关上门出去了。
堂屋里，宏儿和岳父谈着一些家里的事儿，看见丈母娘从王婷屋里出来，脸色有些难堪。这个新姑爷开始有些紧张了。不知道王婷给她说了什么还是岳母觉察到了什么？宏儿一时猜不透…
王大千看见女婿的脸色有了微妙的变化，他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韩氏，知道十有八九可能是跟女儿有关，他心里有了一点盘算。
饭桌上。
几个人坐在一起，王琦也回来了。
宏儿陪着王大千喝了几杯酒，他能感觉到今天肯定要挨批评的，王婷却一眼都不看他。宏儿也多喝了几杯，反正醉酒说话也无忌讳。
王琦难得见姐姐和姐夫回门，所以他也高兴地多喝了几杯，韩氏和王婷看着几个男人喝得不亦乐乎，两个人就有些不高兴。韩氏还想拷问女婿几句，但是他们几个人都喝的太兴奋了，很快几斤烧酒就下肚了，韩氏暂时打消了质问宏儿的事儿，等到晚上了再问问女儿。
竹林里。
贺冀坐在床上看着顶棚发呆，秀兰把家里收拾完毕后，又给贺冀收拾洗漱，这些年他都习惯了，只是他现在老爱犯困，嘴角有时候会不经意地流口水，说话也不及以前利索了，秀兰请了医生。
答案是贺冀能醒来就不错了，现在这样是身体的免疫功能下降…后面还有什么她没有听进去，秀兰的眼泪已经流干了，医生说了那些情况，她仿佛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一样。
现在她要抓住一切时间和机会，尽量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子妍有时候会过来跟着他们睡，她常常给爷爷按摩双腿，有时候也给他揉揉肩，秀兰也教她怎么样跟爷爷讲笑话，子妍很可爱，也很乖巧。她总是将特别搞笑的事情讲给他听，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儿也给他讲。
每次贺冀都是笑着听孙女讲故事的，秀兰有时候也插进来几句，他们怕贺冀闷得慌，讲笑话解个闷，有时候贺冀能说几句话，尽管这样的时候不多，但是秀兰明白他的大脑是非常清楚的，只是无奈自己不能完整地表达，但是她是懂他的。
贺冀大多数是沉默的，秀兰就害怕他沉默，现在的她是寸步不离他，因为她已经很怕失去他了，前面的一次已让她感到了深深地悲痛…
可是某一天，他直嚷着说什么坟，秀兰没有听清，正着急时，子妍竟然把自己的铅笔和本子递给爷爷，秀兰突然笑了！她真是太着急了，没有想到孙女还想的挺周到的！
贺冀枯萎的双手紧紧地握住着笔吃力地在本子上写下了几个字，秀兰让子妍读给她听。
…
墨绿的森林旁。
这里已看不出曾经被烧过的痕迹，仿佛好像没有发生过什么事儿一样。这里的树木还是长的疯快，很多的小树都已经变成了参天大树，周围的野草现在比人还高。
两个老人和一个小女孩慢慢地往山的这头走来。
女孩小小的声音从野草旁边的小路上穿透过来。
“爷爷，婆婆，你们快呀！”小女孩顺着小路往前跑，她跑一段又停一段，看着婆婆扶着爷爷慢慢地往前走着，女孩有些禁不住地着急了。
“来了，来了！”秀兰大声地答道。
贺冀想来看看母亲的坟墓，这里自从上次两个儿子不小心闯了祸，把这里的森林烧毁了之后，他就没有来过。时隔至今快十年了，他想母亲不会怪罪自己吧！
他想自己真是个不孝子，都十年了才来看母亲，儿子的确是不孝顺！还望母亲原谅！贺冀一路上走，一路上都在责备自己。
秀兰仿佛听懂了他的心思，说：“这几年虽然你没有来，但是孩子还是每年都在忌日时或者逢年过节时，都会来看看她的。你别自责，婆婆在天之灵是不会怪你的！”
贺冀眼睛有点湿润，但是他必须强忍住，真是知我莫若糟糠之妻呀！他为自己这辈子感到很知足了。
贺冀上了母亲的坟却不愿意回家，秀兰看着他累得满头大汗，示意让他多歇息一会儿。子妍乖巧地偎依在爷爷身旁，为他捶背捏腿，贺冀感到万分感动。这辈子真是死而无憾了…
秀兰不解他是何意，可是纸上直说了他要去上坟，她猜想是来看看婆婆的坟，可是他不愿意走，是什么意思？难道还要去别的坟？可是秀兰实在是想不出他还想去上谁的坟？叔叔的坟距离自己家很近，不用费这么大的劲，可是他要去哪儿呢？
贺冀仿佛也读懂了她的心思，手折了一根树枝，在地上轻轻地划着，子妍忍了半天也没有认出来，可是她毕竟只是个一年级的学生啊！秀兰看着他写了一遍又一遍的笔迹，忽地她明白了…
她愣在了那里！
贺冀握着她僵硬的手，示意她去看看，可是秀兰的双脚仿佛被困在了那里一样，！
子妍不解地看着婆婆，一会儿又用祈求的眼神看着爷爷。
通往镇上的大路。
来来往往的人还真是不少。
秀兰和他们一一打着招呼，子妍也跟着婆婆学着向他们打招呼，贺冀一脸微笑，平视着前方。
人们都惊讶他们是那么地幸福！
因为年少时的他们是村子里的有名冤家夫妇，如今已步入夕阳了，看他们的样子是很和睦幸福的…路人都指指点点，秀兰仿佛没有听见一样，满脸都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子妍跟着婆婆一起扶着拄着拐杖的爷爷，他们每走一段就歇息一段，子妍现在是不敢再往前跑了，因为她听说往镇上去会碰到疯子。
她从小听说疯子是很吓人的！
秀兰一行慢慢地在太阳下往一个地方去。
他们不紧不慢，丝毫不用担心时间的问题。
就像平淡的生活一样，似白开水一样，慢慢地滑过心坎。
荒郊野外的山坡上。
这里还是碧绿一片。
三个人慢慢地从远处行走来。
只是这荒郊野外一直出现着一个声音，很凄惨。
不知道的人一定以为是大白天闹鬼了。
但是原野村的人都不怕这凄惨的声音。
不是他们不怕鬼，就算是世界上有鬼的话。
而是这凄惨的声音不是由鬼发出的。
——而是
人发出的！
到底是什么人呢！
当然是前面说到的疯子。
读者也许好奇，会是谁呢？
远野村人人皆知？
当然是一个名声很响亮的人了。
谁？
名声的确很响亮！
刘军…
也许过了快十年了，或许很多人都不记得这刘军是谁呢？
事情当然发生在那一场恶战中。
贺冀之所以会变成目前的样子，都是基本上拜他所赐！
没错！
他就是前远野镇长！
他在身败名裂之后，整个人全都疯了！
远野全部人都沸腾了！
刘军没有坐牢，因为一个疯子人见人怕，！
他不仅骂人，偶尔发起疯来也会打人！
想抓他，还害怕他会死在自己手里！
众人都宽恕。
放了他吧！
这是他罪有应得！
…
很多年了，他常在镇上徘徊，哇哇大叫。
很多人说他常在这一带荒山野林驻扎，夜里人们常听到他的鬼哭狼嚎声，有时候哭的像个小孩子，有时候又像个老小孩，总之说法各异。
但是他从来不到村子里去。
他吃东西偷东西都不会去村子里。
因而远野村里的村民都对他抱有最后一点的感激。
今天贺冀和秀兰、孙女子妍一起来到这荒山野岭来上坟了，他们刚走到山口处，还是听到了那个疯子的凄苦声…
乍听去还真是毛骨悚然。
但是他们已经听了很多次了，因而也不觉的有多恐惧了。
子妍是个小孩子，她害怕那个疯子，紧紧地拽着爷爷不放。
他们步履蹒跚地走到一个深深的荒草堆里，但是那里的杂草已经被处理的干干净净，周围还通了一条路到坟前，几米高的野草把那个孤零零的坟墓紧紧地包围着，只是这条路弄得很平坦。秀兰有些吃惊，这与当年她来到这里时，简直是不能相比的。难道是小妹把这里修葺了一下？
她不解，但是贺冀已经慢慢地往前走去了，子妍紧紧地跟着他。
秀兰扫描了一下四周，听见那个疯子在距离自己不远处，胡言乱语个不停。只见他蓬头垢面，坐在一棵大树下，啃着杂草，手拄着拐杖，嘴里哇哇地大叫着，谁也听不清他叫的是什么，秀兰看不清楚他的脸，但是可以明显地感觉到他的声音真的是很凄惨！
秀兰停留了片刻，看见贺冀已经走到那座孤零零的坟前了。
她赶紧往前跑去，但是双脚像灌满了铁钳似地，怎么也迈不动！
子妍扶着爷爷，看着她吃力的样子，贺冀还在往前爬去。拐杖已经掉在了地上，贺冀是那样想见到他！
秀兰彻底被打垮了！她是寸步难行！
疯子还在树下面大声地唱着…
接着秀兰听见了贺冀呜呜的哭泣声…
子妍被吓哭了，赶紧跑到婆婆面前来，小手紧紧地攥着她的大手。
秀兰眼泪婆娑。
十几年前的一幕再次浮上心头。
她和小妹再次会面，秦氏带着她第一次来到顾顺的坟前，她痛哭流涕…
那时她发誓自己这一辈子一定要为他报仇！亲手手刃仇人…
如今，看着贺冀在这里给他赔罪，那个仇人竟然就在距离自己不远处发着奇离古怪的声音…
秀兰觉得人生啊，简直是被设好的局给套住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眼前的一幕她觉得很可笑，滑稽极了…
她在心里嘲笑着，顺子哥，你告诉我，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我误会把贺冀当做仇人，结果和他堵了一辈子得气，让家里都过得不和气 ！我折磨他一辈子，最后还是他最爱我…
小妹为了报仇，一直对贺冀抱有偏见，我们的误会给他带来了致命的伤害…
他，险些丧命。可是在九泉下的你会知道吗？
顺子哥，你会觉得我很傻吗？
贺冀，他也傻，对吗？
如今，他专门在垂暮之年来到你的坟前给你道歉，你能看见吗？
那个疯子隐隐约约地唱着：“一步踏错终生错，一毁终生悔…”你能听见吗？
秀兰放声大哭！她憋了好久的委屈终于发泄出来了。当她知道贺冀要开这里时，她很吃惊！她不知道贺冀为什么回来这里？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是真心地为自己当年的行为道歉！可是顺子哥，你觉得人世间就是这么荒唐吗？
秀兰苦笑…
一辈子为爱情而活，一辈子为恨而生，一辈子为报仇而徘徊，一辈子为磨难而抗争…顺子哥，这是你想看到的吗？
秀兰忽地觉得人真是很可笑！她听着疯子的孤独歌声，她终究还是听清楚了，也明白了，他为什么会一直在这里唱歌？为什么这里会出现一条小路？为什么他会唱那几歌声？…
秀兰不知道自己费了多大的劲儿才走到贺冀身旁，看着墓碑上刻着熟悉的字眼，她感觉顺子哥就在眼前，仿佛几十年前的样子，很英俊，很潇洒，还是微笑着…
傍晚。
贺冀躺在床上已经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这边的偏房内，顾宁马上就要生了！
家里真是大急！
秀兰风识着急的快疯了！
吉文和陈漪夕却碰巧回她娘家去了。
秀兰又要忙着给顾宁接生，又要担心贺冀。今天的他很反常！
子妍一个人躲在门背后，她想见妈妈，但是又听到母亲痛苦的叫喊声，心里就害怕！秀兰忙来忙去，再加上今天去了顾顺的坟墓前，激的她的心病犯了，猛地吐了口鲜血，但是她很快就用手绢包住了，她的心里还有积气，只是现在发泄不了。
家里又是这样的状况，这让他们是焦头烂额！
忽然子妍拉着三岁的妹妹一起出去了，他们借着月光跑到一个地方去了…
秀兰在这边给顾宁鼓力，让她加油，同时她也担心的贺冀的身体，风识一会儿做在父亲身边，一会儿又去自己房门口听着宁儿在里面大声痛喊着。他的脑海里像是由很多的蚂蚁一样，在里面狠狠地“嗖”着，他痛苦万分…
他又跑到父亲的身旁，看着他安静地躺在床上，风识握着父亲的手说：“爹，爹，你醒醒，不要吓唬我好不好？你是最懂儿子的，现在在关键时刻，你可要帮儿子一把！啊？”
风识真的是急的快要点眼泪了，但是贺冀就是没反应！他爬在他的床头大哭！
忽然大门被推开了！
风识猛地抬起头，他擦干了眼泪，准备出去时，却听到有人说话。
是宏儿好像还有王婷。
宏儿赶紧跑到外婆的屋里。
看见舅舅红红的眼睛，又看看躺在床上的外公，内屋里的舅妈痛喊得声音，让他明白了事情的紧急性！
风识看见宏儿，总算是有一个安慰的人来了，宏儿赶紧陪着外公，舅舅就赶紧出去了！
王婷差点被风识给绊倒，但是她看见他的着急模样，一句话都没有说，子妍拉着妹妹站在门口处，王婷和他们对视着，宏儿轻生叫着外公，却不见他反应，王婷赶紧走进去。看着床上的外公，她的眼泪开始哗啦哗啦地流下来了，两个小女孩看着她哭，他们也跟着哭了…
突然，一声婴儿的哭啼声划破长空。
众人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宏儿看着外公，轻声说：“外公，舅妈已经生了！你听到了吗？”
王婷捂住嘴，走到门外面轻生哭，宏儿忍不住也眼睛红了，这时他看见外公有了一点反应，他顿时喜出望外！
正想去给他们报喜时，却看见舅舅和外婆抱着一个被紧紧地包裹着的婴儿走了进来，风识激动的满脸泪水！秀兰是大舒一口气，她在贺冀耳边轻声说：“你知道吗？我们有孙子了！宁儿这次生了个大胖小子！你快醒来看看！”
风识激动地说：“爹，你醒来看看呐！快看看你的小孙子！”
宏儿也有些哽咽，说：“外公这次是兴奋坏了，得了个大胖小子，这下我可多了一个弟弟了！”
也许是上天开恩，贺冀的眼角竟然流了很多的泪，他慢慢地睁开双眼，朦胧地看着周围。
秀兰把刚出生的婴儿放到他的面前，贺冀看了一眼，笑了…
过了许久，他慢慢地伸出自己已经衰老的手，抚弄着孩子，看着他可爱的样子，啼哭声让他感到欣慰，他慢慢地说：“好…真好…”秀兰半跪倒在他面前，眼泪止不住地掉，她大声哽咽地说：“你可别丢下我，一…个人…走啊…”众人听了无不落泪！可是贺冀却笑了，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摸了摸秀兰的脸，对着她再次开心地笑了，秀兰就一直看着他，贺冀带着微笑，看着他们，突然他的双手慢慢地垂下去了，秀兰张着大大的嘴巴，却哭不出声来…
贺冀到底还是离开秀兰了…
其实那次他能大难不死，而且能侥幸地活过来，已是万幸了，可惜他一生坎坷，历经很多的磨难，最后还是逃不过死，毕竟死是逃离不掉的。贺冀很知足，带着微笑离开人世。他在有生之年完成了他很多不敢想的梦想，而且他也做到了很多人都做不到的事儿，他在最后的弥留之际还去见了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见到过的人的坟墓，也看见了那个自己一心牵挂的孙子…死而无憾了，只是苦了秀兰一辈子…
贺冀去世，镇上很多的人都来吊唁，书记和几个与贺冀要好的人都大哭个不停！当然贺冀在上次醒过来时，书记也兑现了他对贺冀的承难猜测她的实际年龄，但是贺冀离去的那一年，是她人生中最大的打击！那一年注定是最不平常的一年，秀兰脑海里时常都会想起那天他们一起到顺子哥坟前去的一幕，当然也包括那个疯子刘军，贺冀出殡那天，那个刘军竟然出现了！
但是他没有闹，也没有骂。
只是很安静地坐在竹林边傻傻地看着众人，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只是嘴角傻笑着，眼角挂着模糊的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