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风波再起
话说秦氏将雅双的事儿给赵老板说了，只是见影儿没什么反应，但是他们还是能明显感到学校里肯定有事。不想这预言第二天就应验了。
赵老板一家人在第二天都准备出门，却看见街上到处都贴满了大字报，秦氏送雅双去学校看看，影儿则自己背上书包继续去学校上学，赵老板出门继续谈生意。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明显少了许多，倒是穿革命军装的军人越来越多，看到远处有很多人举着什么横幅，嘴里喊着响亮的口号向他们这边走来。
他们全家人都静静站在门口，看着由远及近的人群，当队伍走过来时，他们才发现是一群学生，个个都是精神抖擞。为首喊口号的是一个个子高高的、面色净白的清秀男生，赵影儿看了一眼，准备转身时，却又感觉不对！怎么那么熟悉！回身再看一眼，竟然是他！
杨大头！
赵老板看着影儿恍然大悟的样子，明白了儿子肯定和他认识。就问影儿：“这些学生是你们学校的吗？”
影儿点点头，但是脑海里还在想着杨大头，他觉得真是不可思议！昨天还在学校一起玩呢，今天怎么会当“首领”了？赵老板犹豫了一下，就让秦氏把雅双把带回家去，不让她去学校了；自己则和影儿一起到他们学校去，看看具体的情况！
到了学校，他们才发现里面空荡荡的，赵老板还在里面转悠着，影儿则走向本班的教室，里面空无一人。他感觉好像是做梦一样，刚刚在上课，现在却都不见了，他觉得那些同学和老师在和他捉迷藏…影儿本班的教室在三楼南侧，正对着校门口，他站在外面看着校园里到处都挂着横幅，上面的标语与大街上的一样。影儿看看楼下，静悄悄的，只有父亲一人在那里站着，影儿回想起前几天自己和王琦、杨大头在一起玩耍时，他无意间说了妹妹学校停课的事儿，杨大头则接过话说，我老爹说村上正准备召开大会呢，说要全体人民积极配合国家进行改造什么的？王琦对则对自己说：你家不是有电视机吗？回去看看怎么了？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那天影儿记得自己放学回来就打开了电视，看见里面乱哄哄的人群，觉得心里烦躁，就顺手关掉了，具体是什么他也没看清，王琦和杨大头都骂他，说为何不看清楚点？
昨天大家还在一起上课、玩耍，没想到一夜之间却变了样！影儿有些缓不过气来，呆呆地看着学校大门，他很希望有人从那进来，这到底是怎么了…
大街上，冷冷清清，影儿跟着父亲一前一后的往家走着，他把街边上的标语以及大字报都一一看过，但是他的脑海里还在闪现着刚才看见杨大头的那一幕。赵老板也在想着最近的新闻还真是传得快！远野只是个小地方，没想到这么快也开始闹起来了！看来他真是低估了。
影儿正在思考着，却又听见整齐的声音从远方有力地传过来，他紧紧地盯着前方，慢慢地放缓脚步。很快他看清了是刚才的那群队伍，影儿看着前排喊口号的杨大头，满脸疑问，杨大头在此刻也看见了影儿，队伍逐渐慢了下来。
杨大头走到影儿面前，赵老板看着队伍停下来了，自己也停下脚步，看见为首的那个男孩走向自己的儿子。影儿不解地看着他！可是杨大头却一脸平静地说：“影儿，走！咱们上街宣传去！”
什么？
影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看着他满脸的自豪，影儿不知道该说什么？秦氏从侧面走过来，正好看到了与影儿说话的杨大头！秦氏觉得他很面熟，很快她就记起来了。
杨大头满怀着期待的眼神在等着影儿的回答，可是他看见了身后走过来的秦氏，他有些吃惊！但是他很快地让给自己找了个台阶，让影儿好好思考一下，队伍不能耽搁太迟，自己就先走了。秦氏听见队伍里响起的口号声，又望望远去的杨大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影儿见他走远了，却发现母亲在身旁，心里有些紧张，但是也不说什么。秦氏责问道：“影儿，你怎么在这呢？”影儿还没回答，父亲就走过来说了学校里的所见所闻。秦氏明白了，但是也不好向孩子发作，不要让他和杨大头来往了，上次的事自己也没和丈夫说，现在只好先忍着，等回家了再说。
进了屋，秦氏就支吾雅双去和丈夫聊天，自己则随着儿子进了他的房间。影儿见她跟着进来，知道母亲又要啰嗦了，他把书包重重地往床上一扔，自己也随身倒在床上。秦氏见儿子两眼紧紧地盯着天花板，她轻轻地坐在床边，叹了一口气，说：“影儿，你怎么还在和那个杨大头在一起呢？上次的事你忘记了吗？”
影儿则撅着嘴，说：“我们以前是有矛盾，可那是过去了。”
秦氏语重心长的对儿子说：“你现在还小，还分不清事情的真假，听我的话，以后不要和他来往了。”
影儿怎能理解母亲的意思，心里有些烦躁地说：“知道了，知道了，你有完没完？”
秦氏见儿子恼怒了，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孩子长大了，自己现在是管不了了！就自己转身出去了。影儿见她出去了，心里更烦，就打开收音机听广播，里面全是那些喊口号的声音，心里更是烦躁到了极点！
学校附近的工厂里，都挤满了人群，杨大头还在上面的台子上拿着喇叭大声地宣传，下面的人群还在那儿附和着。王琦在工厂大门口望着杨大头，他心里有些担心，知道今天和昨天不一样了，因为自己的父亲的原因，他知道自己家不能再犯错误了，看着杨大头在上面眉飞色舞，他心里有些痒痒，但是爹整天叮嘱自己不可在外面闹事，他也只好看了看台下的众多学生，慢慢地向外走去…
前天晚上，学校临时接到通知，马上选派一个具有代表力的学生来喊口号，引领学生上街宣传。老师连夜准备开会，进行选举，但是最后校长极力推荐杨大头，其他的老师也不敢多言，这样杨大头就直接带领队伍出去上街了。这次总算让他扬眉吐气了一回，王琦知道后，心里有些愤懑，怎么会是杨大头呢？现在他们所在的班级是学校最有影响力的班级，再怎么说也不会是杨大头啊？王琦很生气地去找校长，谁知校长仿佛早都准备好了似地，拿个子高矮来做标准，王琦有些窝火！想去找影儿商量一下，但是走到大街上才想起自己还不知道他家住在哪里？他只好又返回来，此时他们已经是高三的学生了，学校要求家远的学生必须住校，王琦和杨大头是同一个宿舍的同一张架子床的上下铺，整个晚上他们一句话都没讲。气氛有些古怪…
第二天，王琦到工厂门口看了杨大头之后，就回家了。留下杨大头呆在学校了，影儿也没去学校了，继续呆在家里复习功课。王大千在村里开完宣传会后就早早地回家了，走进院子就看见儿子王琦坐在院子里的石磨上发呆，他的心慢慢地放下了，现在自己的村支书观察期还没过去，可不敢再出点什么差错，他白天在村里忙着开会，心里老想着儿子在学校会不会给自己闹事？每次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看见王琦回来没有，盘问他在学校做了些什么事之类的，王琦知道爹实在是太小心了，渐渐地他也麻木了，爹就是怕他的官给丢了！
今天王琦看见杨大头风光的样子，他就觉得不平衡，什么好兄弟？有了好处就忘记了自己！比学习，自己哪一点比他差；比做事，自己比他强多了；只是校长为何要比个子高矮呢？他只不过是比自己高一点点而已。
王大千看着发愣的儿子，就问怎么了？王琦看着他，心里就来气！要不是他，自己也不会看大头那脸的神奇！气冲冲地哼了一声，就走进屋了。王大千看着儿子竟然敢这样对自己，心里就想大骂。可是门外却有人叫他速去村上开会，他不得不愤愤地走了。
供销社大院里，站满了整齐的群众，王大千走进去，却听见有人在议论杨大头在学校里的事儿，众人都在夸奖赞扬他，鸡眼村长抽搭着旱烟，满脸得意！王大千假装没有听见，径直走向会议室，收集资料。心里想着不就是在学校里神奇一下，有什么了不起？难怪儿子今天不高兴！王大千心里忽然笑了，也不再生王琦的气了。只要他在学校平安无事就好了，现在他是做人方面小心翼翼，但是心里还是没有认输，他想自己总会有一天平反的，也会比那个鸡眼更扬眉吐气！
众多人中，吉文也在里面站着，这几天一直忙着开会，队里的生产劳动现在都停止了，整天开始抓思想作风，因此，大家再也不敢像以前一样，嘻嘻哈哈地开着玩笑，唱山歌了，而是小心翼翼地做事，小心翼翼地说话，连个喷嚏都不敢打。稍有不慎都会被揪出来进行思想批判，当着众人的面进行批斗大会，最后还会被下放到其他地方。吉文也开始沉默寡言起来，他也不再多说话，每次村里开会宣传什么时，他也认真听着，甚至有时也和其他识字的人一起拿纸和笔记录下来。
村里的大会开了不少次，村里也很平静，没有什么思想不端正的人。但是几个村干部可是没闲着，这太过平静了，未必是一件好事。
他们害怕上面的领导会责备自己工作不认真，几个干部都开始在私下找点什么有意义的事来做…
机会终于来了！
当然是先降临到鸡眼村长的身上。
那几天，村上整天除了开会之外，什么事也不做，生产队也停止了劳动。眼看着就要春季播种了，但是他们都没有着急的意思。鸡眼整天在屋里转来转去，寻思着有什么事儿。惠珍看着他在屋里转来转去，就嚷嚷个不停，鸡眼有些心烦，就和惠珍吵了几句。谁知惠珍又扯上了王大千，说他怎么又和人家杠上了之类的话，鸡眼更是火了！只要谁提到他，他就窝火。但是平静下来后，他突然脑海里一闪，一个主意浮上心头…
王大千家。
吵闹声一片，王琦和姐姐两个人实在是无奈，只可惜出生在这样的人家，能有什么办法呢？两人看着爹娘闹得实在是厉害，就出去忙自己的了。
婷婷因为生产队里停止了劳动，暂且无事可干，整天除了做家务之外，她还去山上采药，王琦因为学校停课，也闲在家里，王婷怕他误了功课，就督导他别忘了学习。到时候要参加高考的，虽然自己没有机会读书，但是她很希望弟弟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王琦知道姐姐的苦心，自己的学费都是她一手挣来的，每个周去学校带的粮食也是姐姐在生产队挣工分换来的。姐姐总是在生产队休息时，就去采山药，等攒了足够多的时候就拿到镇上去卖，她把每次卖山药的钱都一点点地积攒起来，给自己交学费…每当他看到姐姐充满伤痕累累的双手时，他的心里难受到了极点…
自己是个男孩，而且已经长大了，却要姐姐一个人，担负着这么重的担子，他的心里对姐姐充满了感激 ！可是一想到家时，他的眼神就黯淡下来了，因为爹一年挣得那点钱还不够买家里用的东西。每次他和娘吵架时，都会随手扔东西，刚买来的新用品没隔几天就会变成碎片或者垃圾。王琦看着姐姐一个女孩子硬撑着这个支离破碎的家，满心都是愧疚和辛酸…
他很多次都想和姐姐说放弃读书了，想去参加集体劳动，这样可以让她轻松一些，但是看着她充满期待的眼神，他把话一次次地咽下去了，他在心里默默地念叨：姐，我们总有一天会过上好日子的！
可是，他的愿望还没开始付诸实践时，家里的一场灾难却悄悄地降临在他们头上。
王大千被人指证，思想作风不端正，晚上要到村里当着全村人的面开批斗大会，等开完会后，再安排他下放的地方。
听到来人的通知后，王琦和姐姐傻愣在了当场，母亲则哇哇大哭，当然嘴里还不忘记大骂王大千，你这个挨千刀的…
这样的场景让人一辈子难忘。
明亮的月光静静地照在远野的院子里，里面全都是远野村村民，整整齐齐地站在院子里，几个干部都坐在台阶上桌子的后面，桌子上放着茶杯。村主任孙旭宣布了首次远野批斗大会开始，然后开始读王大千的资料，底下的群众都认认真真地听着，等着他读完时，大家都议论纷纷，鸡眼见势，赶紧吩咐到把王大千带上来。
真正的批斗大会开始了…
王琦和姐姐站在人群里，悄悄地落泪。他们并没有让母亲来，生怕她再次闹事，更是雪上加霜。秀兰看着身旁流泪的两个孩子，就紧紧地握住王婷的手，示意他们别哭，坚强点…
王大千被身穿着革命服装的两个年轻人拉到群众面前，他低着头，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一样，众人议论纷纷个不停。王大千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成为村里第一个被批斗的人，这以后自己还有什么希望呢？自己处处小心，但是还是被人暗算！他心里恨得咬牙，这次不管是谁陷害自己，他一定要找出来！
当批斗大会开完时已经是夜里的十二点了，村民们劳累了一天，晚上又要在供销社大院里听批斗大会，精神更是不佳。大家只盼望着大会早点结束，天空中的月亮已经开始西斜了，很多老年人都坐在了地上，连连打哈欠…，很多孩子也已睡着了，他们都紧紧地靠在家人身上，秀兰站得两腿发软，也想大会早点结束。主任孙旭在宣布王大千被下放的地方之后终于说大会结束了，众人都揉着发酸的眼睛慢慢地走出院子…
第二天天还未亮，王婷就早早地起来给父亲准备打理行李，其实也没多少东西可带，事实上家里也没有什么真正的东西可带的，但是她还是想收拾一下；王琦把在学校里没吃完的粮也拿了出来，准备给父亲做一顿好饭吃；韩氏则是出奇地安静，她也早早地跑到菜园子里去摘了些未长成型的菜，准备给他炒点小菜，让他喝两杯，壮壮胆。一家人都在忙着，只有王大千坐在石磨上抽搭着旱烟，一言不发。
院子里很快就冒起了炊烟，王婷帮父亲打理完一切时，又打开柜子，把那半袋小麦拿出来，她准备在石磨上磨点白面给父亲做些白馍吃，这样在路上也不会饿着了。她虽然不知道父亲下放的那个盐巴村在哪里，但是能让爹多带些干粮总是好的。王琦在灶前生着火，心里想着父亲到了下放地会吃怎样的苦头？看着瘦弱佝偻的他，能吃得消那些重活吗？隐隐的担心让他心底作痛…
韩氏强压住自己火爆的脾气，她悄悄地抹眼泪，在灶后为他做一顿可口的饭菜，突然，她想起来了，家里根本就没有什么烧酒！拿什么让他喝呢？过了一会儿，也许是心里的感应，她的双脚不由自主地向门外走去，却看见秀兰在那里站着，她手里提着一个竹篮子，上面盖着一块布。仿佛她就是在等自己一样，两人都没有说话，像朋友一样，只是相视一笑。秀兰把篮子递给韩氏，点点头，就转身走了，韩氏看着远去的秀兰，心里感动极了，眼泪止不住地流…
韩氏把篮子放在桌子上，激动的她用颤抖的双手把篮子上的布慢慢地揭开，五个鸡蛋、一碗白面、一些新鲜的蔬菜、一瓶烧酒都一一呈现在她面前，秦氏彻底被打动了，王婷见母亲在发呆，就走过来，看着篮子里的东西，她也很吃惊，但是更多的是感动。看着激动的母亲，自己还没问什么，母亲嘴里喃喃地说是秀兰送来的。王婷心里一阵莫名的感恩和温暖，阿婆真是雪中送炭啊！
当东方露出鱼肚皮时，王大千一家人还在一起吃饭，几个身着军装的年轻人就从门口进来了，他们一家人看着他们进来，心里就恨为何来的这么快！等到快要离别时方知相聚的重要性，可是现实是不可能容许他多呆一分钟的。王大千就要走了，韩氏终于大哭，王婷和弟弟跟着爹道别，韩氏滚在地上大哭大骂，王大千热泪盈眶，但是他还是强忍着自己，慢慢地走出去，他愣是没回头…
自己和她吵了一辈子，唯独这次离开时，他没有和她斗嘴，因为他知道她是不舍得他离开，但是那又能怎样呢？现实就是这样！王大千越走越快，他不想听到韩氏的哭声，耳边的风在呼呼地刮，让他感觉像是它是在嘲笑自己一样！他狠狠地发誓，自己以后还会回来的，而且一定是光荣的回来！老婆、儿子、女儿你们等着！
王大千走了很远，忽然听到有人喊他，他回过头，却看见女儿在山顶上喊着：“记得给家里写信！”
王大千对着女儿挥挥手，又转身往前走去。王婷看着爹的身影越来越小，眼泪就流下来了，看着东方红红的太阳，她觉得格外的刺眼，山林里刮着晨风，使她猛地打了个冷颤。早晨的太阳永远是美丽的，只是这美丽是不属于自己的，她让她看着伤心，自己的亲人在一大清早就去一个不该去的地方，她怎能不难受？官场上的事她是不懂，但是她早都不希望爹继续夹在里面受罪，那里很容易把人撞得头破血流…爹去改造了也好，这样他可以暂且和娘分开一段时间，也免得在家里天天吵架，希望他在那边好好改造，到时候回来了，可以让他平心静气的过日子，这样也挺好的。
温暖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婷婷慢慢地下山，准备往回走，她跟着太阳走，因为她可以看到更多的希望…
赵老板一家人在第二天都准备出门，却看见街上到处都贴满了大字报，秦氏送雅双去学校看看，影儿则自己背上书包继续去学校上学，赵老板出门继续谈生意。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明显少了许多，倒是穿革命军装的军人越来越多，看到远处有很多人举着什么横幅，嘴里喊着响亮的口号向他们这边走来。
他们全家人都静静站在门口，看着由远及近的人群，当队伍走过来时，他们才发现是一群学生，个个都是精神抖擞。为首喊口号的是一个个子高高的、面色净白的清秀男生，赵影儿看了一眼，准备转身时，却又感觉不对！怎么那么熟悉！回身再看一眼，竟然是他！
杨大头！
赵老板看着影儿恍然大悟的样子，明白了儿子肯定和他认识。就问影儿：“这些学生是你们学校的吗？”
影儿点点头，但是脑海里还在想着杨大头，他觉得真是不可思议！昨天还在学校一起玩呢，今天怎么会当“首领”了？赵老板犹豫了一下，就让秦氏把雅双把带回家去，不让她去学校了；自己则和影儿一起到他们学校去，看看具体的情况！
到了学校，他们才发现里面空荡荡的，赵老板还在里面转悠着，影儿则走向本班的教室，里面空无一人。他感觉好像是做梦一样，刚刚在上课，现在却都不见了，他觉得那些同学和老师在和他捉迷藏…影儿本班的教室在三楼南侧，正对着校门口，他站在外面看着校园里到处都挂着横幅，上面的标语与大街上的一样。影儿看看楼下，静悄悄的，只有父亲一人在那里站着，影儿回想起前几天自己和王琦、杨大头在一起玩耍时，他无意间说了妹妹学校停课的事儿，杨大头则接过话说，我老爹说村上正准备召开大会呢，说要全体人民积极配合国家进行改造什么的？王琦对则对自己说：你家不是有电视机吗？回去看看怎么了？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那天影儿记得自己放学回来就打开了电视，看见里面乱哄哄的人群，觉得心里烦躁，就顺手关掉了，具体是什么他也没看清，王琦和杨大头都骂他，说为何不看清楚点？
昨天大家还在一起上课、玩耍，没想到一夜之间却变了样！影儿有些缓不过气来，呆呆地看着学校大门，他很希望有人从那进来，这到底是怎么了…
大街上，冷冷清清，影儿跟着父亲一前一后的往家走着，他把街边上的标语以及大字报都一一看过，但是他的脑海里还在闪现着刚才看见杨大头的那一幕。赵老板也在想着最近的新闻还真是传得快！远野只是个小地方，没想到这么快也开始闹起来了！看来他真是低估了。
影儿正在思考着，却又听见整齐的声音从远方有力地传过来，他紧紧地盯着前方，慢慢地放缓脚步。很快他看清了是刚才的那群队伍，影儿看着前排喊口号的杨大头，满脸疑问，杨大头在此刻也看见了影儿，队伍逐渐慢了下来。
杨大头走到影儿面前，赵老板看着队伍停下来了，自己也停下脚步，看见为首的那个男孩走向自己的儿子。影儿不解地看着他！可是杨大头却一脸平静地说：“影儿，走！咱们上街宣传去！”
什么？
影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看着他满脸的自豪，影儿不知道该说什么？秦氏从侧面走过来，正好看到了与影儿说话的杨大头！秦氏觉得他很面熟，很快她就记起来了。
杨大头满怀着期待的眼神在等着影儿的回答，可是他看见了身后走过来的秦氏，他有些吃惊！但是他很快地让给自己找了个台阶，让影儿好好思考一下，队伍不能耽搁太迟，自己就先走了。秦氏听见队伍里响起的口号声，又望望远去的杨大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影儿见他走远了，却发现母亲在身旁，心里有些紧张，但是也不说什么。秦氏责问道：“影儿，你怎么在这呢？”影儿还没回答，父亲就走过来说了学校里的所见所闻。秦氏明白了，但是也不好向孩子发作，不要让他和杨大头来往了，上次的事自己也没和丈夫说，现在只好先忍着，等回家了再说。
进了屋，秦氏就支吾雅双去和丈夫聊天，自己则随着儿子进了他的房间。影儿见她跟着进来，知道母亲又要啰嗦了，他把书包重重地往床上一扔，自己也随身倒在床上。秦氏见儿子两眼紧紧地盯着天花板，她轻轻地坐在床边，叹了一口气，说：“影儿，你怎么还在和那个杨大头在一起呢？上次的事你忘记了吗？”
影儿则撅着嘴，说：“我们以前是有矛盾，可那是过去了。”
秦氏语重心长的对儿子说：“你现在还小，还分不清事情的真假，听我的话，以后不要和他来往了。”
影儿怎能理解母亲的意思，心里有些烦躁地说：“知道了，知道了，你有完没完？”
秦氏见儿子恼怒了，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孩子长大了，自己现在是管不了了！就自己转身出去了。影儿见她出去了，心里更烦，就打开收音机听广播，里面全是那些喊口号的声音，心里更是烦躁到了极点！
学校附近的工厂里，都挤满了人群，杨大头还在上面的台子上拿着喇叭大声地宣传，下面的人群还在那儿附和着。王琦在工厂大门口望着杨大头，他心里有些担心，知道今天和昨天不一样了，因为自己的父亲的原因，他知道自己家不能再犯错误了，看着杨大头在上面眉飞色舞，他心里有些痒痒，但是爹整天叮嘱自己不可在外面闹事，他也只好看了看台下的众多学生，慢慢地向外走去…
前天晚上，学校临时接到通知，马上选派一个具有代表力的学生来喊口号，引领学生上街宣传。老师连夜准备开会，进行选举，但是最后校长极力推荐杨大头，其他的老师也不敢多言，这样杨大头就直接带领队伍出去上街了。这次总算让他扬眉吐气了一回，王琦知道后，心里有些愤懑，怎么会是杨大头呢？现在他们所在的班级是学校最有影响力的班级，再怎么说也不会是杨大头啊？王琦很生气地去找校长，谁知校长仿佛早都准备好了似地，拿个子高矮来做标准，王琦有些窝火！想去找影儿商量一下，但是走到大街上才想起自己还不知道他家住在哪里？他只好又返回来，此时他们已经是高三的学生了，学校要求家远的学生必须住校，王琦和杨大头是同一个宿舍的同一张架子床的上下铺，整个晚上他们一句话都没讲。气氛有些古怪…
第二天，王琦到工厂门口看了杨大头之后，就回家了。留下杨大头呆在学校了，影儿也没去学校了，继续呆在家里复习功课。王大千在村里开完宣传会后就早早地回家了，走进院子就看见儿子王琦坐在院子里的石磨上发呆，他的心慢慢地放下了，现在自己的村支书观察期还没过去，可不敢再出点什么差错，他白天在村里忙着开会，心里老想着儿子在学校会不会给自己闹事？每次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看见王琦回来没有，盘问他在学校做了些什么事之类的，王琦知道爹实在是太小心了，渐渐地他也麻木了，爹就是怕他的官给丢了！
今天王琦看见杨大头风光的样子，他就觉得不平衡，什么好兄弟？有了好处就忘记了自己！比学习，自己哪一点比他差；比做事，自己比他强多了；只是校长为何要比个子高矮呢？他只不过是比自己高一点点而已。
王大千看着发愣的儿子，就问怎么了？王琦看着他，心里就来气！要不是他，自己也不会看大头那脸的神奇！气冲冲地哼了一声，就走进屋了。王大千看着儿子竟然敢这样对自己，心里就想大骂。可是门外却有人叫他速去村上开会，他不得不愤愤地走了。
供销社大院里，站满了整齐的群众，王大千走进去，却听见有人在议论杨大头在学校里的事儿，众人都在夸奖赞扬他，鸡眼村长抽搭着旱烟，满脸得意！王大千假装没有听见，径直走向会议室，收集资料。心里想着不就是在学校里神奇一下，有什么了不起？难怪儿子今天不高兴！王大千心里忽然笑了，也不再生王琦的气了。只要他在学校平安无事就好了，现在他是做人方面小心翼翼，但是心里还是没有认输，他想自己总会有一天平反的，也会比那个鸡眼更扬眉吐气！
众多人中，吉文也在里面站着，这几天一直忙着开会，队里的生产劳动现在都停止了，整天开始抓思想作风，因此，大家再也不敢像以前一样，嘻嘻哈哈地开着玩笑，唱山歌了，而是小心翼翼地做事，小心翼翼地说话，连个喷嚏都不敢打。稍有不慎都会被揪出来进行思想批判，当着众人的面进行批斗大会，最后还会被下放到其他地方。吉文也开始沉默寡言起来，他也不再多说话，每次村里开会宣传什么时，他也认真听着，甚至有时也和其他识字的人一起拿纸和笔记录下来。
村里的大会开了不少次，村里也很平静，没有什么思想不端正的人。但是几个村干部可是没闲着，这太过平静了，未必是一件好事。
他们害怕上面的领导会责备自己工作不认真，几个干部都开始在私下找点什么有意义的事来做…
机会终于来了！
当然是先降临到鸡眼村长的身上。
那几天，村上整天除了开会之外，什么事也不做，生产队也停止了劳动。眼看着就要春季播种了，但是他们都没有着急的意思。鸡眼整天在屋里转来转去，寻思着有什么事儿。惠珍看着他在屋里转来转去，就嚷嚷个不停，鸡眼有些心烦，就和惠珍吵了几句。谁知惠珍又扯上了王大千，说他怎么又和人家杠上了之类的话，鸡眼更是火了！只要谁提到他，他就窝火。但是平静下来后，他突然脑海里一闪，一个主意浮上心头…
王大千家。
吵闹声一片，王琦和姐姐两个人实在是无奈，只可惜出生在这样的人家，能有什么办法呢？两人看着爹娘闹得实在是厉害，就出去忙自己的了。
婷婷因为生产队里停止了劳动，暂且无事可干，整天除了做家务之外，她还去山上采药，王琦因为学校停课，也闲在家里，王婷怕他误了功课，就督导他别忘了学习。到时候要参加高考的，虽然自己没有机会读书，但是她很希望弟弟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王琦知道姐姐的苦心，自己的学费都是她一手挣来的，每个周去学校带的粮食也是姐姐在生产队挣工分换来的。姐姐总是在生产队休息时，就去采山药，等攒了足够多的时候就拿到镇上去卖，她把每次卖山药的钱都一点点地积攒起来，给自己交学费…每当他看到姐姐充满伤痕累累的双手时，他的心里难受到了极点…
自己是个男孩，而且已经长大了，却要姐姐一个人，担负着这么重的担子，他的心里对姐姐充满了感激 ！可是一想到家时，他的眼神就黯淡下来了，因为爹一年挣得那点钱还不够买家里用的东西。每次他和娘吵架时，都会随手扔东西，刚买来的新用品没隔几天就会变成碎片或者垃圾。王琦看着姐姐一个女孩子硬撑着这个支离破碎的家，满心都是愧疚和辛酸…
他很多次都想和姐姐说放弃读书了，想去参加集体劳动，这样可以让她轻松一些，但是看着她充满期待的眼神，他把话一次次地咽下去了，他在心里默默地念叨：姐，我们总有一天会过上好日子的！
可是，他的愿望还没开始付诸实践时，家里的一场灾难却悄悄地降临在他们头上。
王大千被人指证，思想作风不端正，晚上要到村里当着全村人的面开批斗大会，等开完会后，再安排他下放的地方。
听到来人的通知后，王琦和姐姐傻愣在了当场，母亲则哇哇大哭，当然嘴里还不忘记大骂王大千，你这个挨千刀的…
这样的场景让人一辈子难忘。
明亮的月光静静地照在远野的院子里，里面全都是远野村村民，整整齐齐地站在院子里，几个干部都坐在台阶上桌子的后面，桌子上放着茶杯。村主任孙旭宣布了首次远野批斗大会开始，然后开始读王大千的资料，底下的群众都认认真真地听着，等着他读完时，大家都议论纷纷，鸡眼见势，赶紧吩咐到把王大千带上来。
真正的批斗大会开始了…
王琦和姐姐站在人群里，悄悄地落泪。他们并没有让母亲来，生怕她再次闹事，更是雪上加霜。秀兰看着身旁流泪的两个孩子，就紧紧地握住王婷的手，示意他们别哭，坚强点…
王大千被身穿着革命服装的两个年轻人拉到群众面前，他低着头，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一样，众人议论纷纷个不停。王大千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成为村里第一个被批斗的人，这以后自己还有什么希望呢？自己处处小心，但是还是被人暗算！他心里恨得咬牙，这次不管是谁陷害自己，他一定要找出来！
当批斗大会开完时已经是夜里的十二点了，村民们劳累了一天，晚上又要在供销社大院里听批斗大会，精神更是不佳。大家只盼望着大会早点结束，天空中的月亮已经开始西斜了，很多老年人都坐在了地上，连连打哈欠…，很多孩子也已睡着了，他们都紧紧地靠在家人身上，秀兰站得两腿发软，也想大会早点结束。主任孙旭在宣布王大千被下放的地方之后终于说大会结束了，众人都揉着发酸的眼睛慢慢地走出院子…
第二天天还未亮，王婷就早早地起来给父亲准备打理行李，其实也没多少东西可带，事实上家里也没有什么真正的东西可带的，但是她还是想收拾一下；王琦把在学校里没吃完的粮也拿了出来，准备给父亲做一顿好饭吃；韩氏则是出奇地安静，她也早早地跑到菜园子里去摘了些未长成型的菜，准备给他炒点小菜，让他喝两杯，壮壮胆。一家人都在忙着，只有王大千坐在石磨上抽搭着旱烟，一言不发。
院子里很快就冒起了炊烟，王婷帮父亲打理完一切时，又打开柜子，把那半袋小麦拿出来，她准备在石磨上磨点白面给父亲做些白馍吃，这样在路上也不会饿着了。她虽然不知道父亲下放的那个盐巴村在哪里，但是能让爹多带些干粮总是好的。王琦在灶前生着火，心里想着父亲到了下放地会吃怎样的苦头？看着瘦弱佝偻的他，能吃得消那些重活吗？隐隐的担心让他心底作痛…
韩氏强压住自己火爆的脾气，她悄悄地抹眼泪，在灶后为他做一顿可口的饭菜，突然，她想起来了，家里根本就没有什么烧酒！拿什么让他喝呢？过了一会儿，也许是心里的感应，她的双脚不由自主地向门外走去，却看见秀兰在那里站着，她手里提着一个竹篮子，上面盖着一块布。仿佛她就是在等自己一样，两人都没有说话，像朋友一样，只是相视一笑。秀兰把篮子递给韩氏，点点头，就转身走了，韩氏看着远去的秀兰，心里感动极了，眼泪止不住地流…
韩氏把篮子放在桌子上，激动的她用颤抖的双手把篮子上的布慢慢地揭开，五个鸡蛋、一碗白面、一些新鲜的蔬菜、一瓶烧酒都一一呈现在她面前，秦氏彻底被打动了，王婷见母亲在发呆，就走过来，看着篮子里的东西，她也很吃惊，但是更多的是感动。看着激动的母亲，自己还没问什么，母亲嘴里喃喃地说是秀兰送来的。王婷心里一阵莫名的感恩和温暖，阿婆真是雪中送炭啊！
当东方露出鱼肚皮时，王大千一家人还在一起吃饭，几个身着军装的年轻人就从门口进来了，他们一家人看着他们进来，心里就恨为何来的这么快！等到快要离别时方知相聚的重要性，可是现实是不可能容许他多呆一分钟的。王大千就要走了，韩氏终于大哭，王婷和弟弟跟着爹道别，韩氏滚在地上大哭大骂，王大千热泪盈眶，但是他还是强忍着自己，慢慢地走出去，他愣是没回头…
自己和她吵了一辈子，唯独这次离开时，他没有和她斗嘴，因为他知道她是不舍得他离开，但是那又能怎样呢？现实就是这样！王大千越走越快，他不想听到韩氏的哭声，耳边的风在呼呼地刮，让他感觉像是它是在嘲笑自己一样！他狠狠地发誓，自己以后还会回来的，而且一定是光荣的回来！老婆、儿子、女儿你们等着！
王大千走了很远，忽然听到有人喊他，他回过头，却看见女儿在山顶上喊着：“记得给家里写信！”
王大千对着女儿挥挥手，又转身往前走去。王婷看着爹的身影越来越小，眼泪就流下来了，看着东方红红的太阳，她觉得格外的刺眼，山林里刮着晨风，使她猛地打了个冷颤。早晨的太阳永远是美丽的，只是这美丽是不属于自己的，她让她看着伤心，自己的亲人在一大清早就去一个不该去的地方，她怎能不难受？官场上的事她是不懂，但是她早都不希望爹继续夹在里面受罪，那里很容易把人撞得头破血流…爹去改造了也好，这样他可以暂且和娘分开一段时间，也免得在家里天天吵架，希望他在那边好好改造，到时候回来了，可以让他平心静气的过日子，这样也挺好的。
温暖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婷婷慢慢地下山，准备往回走，她跟着太阳走，因为她可以看到更多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