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无奈抱恩情却错嫁仇人

五年后。

 此时,国内抗战快要接近尾声了,新中国的黎明就要到来了。许多人上街纷纷庆祝,一起盼最后的胜利。

 原野村子也显得格外有精神,尤其是锣鼓响声一片,全村人一起上街载歌载舞,路边站满了欢喜的群众。小伙子高兴地耍起了武,玩起了狮子、龙,他们走到哪里,鞭炮声响到哪里,街上好不热闹!只是有一个地方的人群有些奇特,表面上看去也像是在与人庆祝,锣鼓响彻大地,队伍似一条红线,从山的这头蔓延到另一头。仔细瞧去,原来是有人家出嫁姑娘了。在这激动人心的时刻,他们不仅为建新中国而高兴,而且也快乐地办起了喜事!唢呐声阵阵,炮声、嬉闹声交融在一起,这边一花轿慢慢驶来,那边竹林里热闹一片。

 睁眼看去,当时是谁在成亲呢?新娘娇滴滴地落轿,鞭炮声突然炸开了天,人群开始热腾起来,孩子在院子里疯狂地嬉闹。一身绯红高大的新郎装,脚着丝绸的黄色鞋,眼里满是期盼的新郎官,细细瞧去,他,竟然是如此眼熟。

 没错,众人大吃一惊!他就是当年那个土匪头子乐天的一把手张良。他到底和谁成亲呢?哪家愿意把自己的姑娘嫁给土匪呢?

 经过一番三拜之后,新娘终于被带进了新房,充满喜气的内屋,四周静悄悄的,见没人了,新娘才悄悄地揭起盖头。轻轻地叹了口气,她很漂亮,纤细的眉毛,明亮的大眼睛,白皙的面孔,这熟悉的声音、熟悉的面孔。竟是她!五年前的秀兰。

 可是,她为何要叹气呢?出嫁难道不高兴吗?只见眼泪顺着她娇媚的脸颊流下来,看上去她很伤心,并没有做新娘子的害羞与难以掩饰的兴奋。其实她的心里一直在呼喊着一个人的名字:顺子哥,你在哪里?

 自从五年前逃难的那个夜晚分开之后,她再也没有见到他。从此他就永远驻扎在了她的心里。五年来的日日夜夜思念,她从一个活泼爱笑的开朗姑娘变成了一个满是心事的愁妇,快乐从此远离了她。她在思念和悔恨中度过了五年,最后终于挨不住家里人的苦口劝说,委曲求全嫁给了贺冀,也就是先前的张良。

 话说当年张良随着乐天在干了很多坏事后,家里也跟着发了财,后来在打死顾顺之后,又看到新中国胜利必得,当个土匪也没什么出息,将来肯定也会被共产党抓走坐牢。此时,父亲又娶了好几个小妾,更是对自己的母亲不闻不问,看到日益受冷落的母亲,还被其他几个姨娘欺负,再加上母亲的劝说,他就离开了乐天,为避免让别人记住先前的他,就打算重新做人,改名为贺冀,借着逃难的名义随着母亲一起从城镇搬到了原野村。可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村子里曾发生过土匪抢劫的事,听到乡亲们说是乐天所做,贺冀心里就直打鼓,没想到躲来躲去最后还是躲到了仇家村,每当有人问他先前是做什么的,他就慌忙编一个故事,哄哄就过去了,在最初时心里还害怕,后来也就习惯了。再后来乡亲们索性也不问了。

 在原野村住了几年了,张良刚开始租了几亩薄地,可是他一向靠掠夺为生、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他很难下力,吃不起这个苦。可是看着自己的老母扛着锄头辛苦地劳作时,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一年下来,收获的粮食很少,除了交地租之外,几乎没剩下什么粮食。张良看着眼前的一切,总不能让老母也跟着自己受苦。于是就拿出以前当土匪时的仅有的家当,开始做起了小生意,整天往返于镇上和村子之间,凭借着自己的聪明,一年下来,还赚了不少,家里开始恢复到以前一样富裕。不用再为吃穿发愁了,眼看着日子一天天地好过起来,可是母亲脸上的愁容却多了起来,常听到她在夜里叹气的声音。张良开始不解,现在过着这么好的日子,母亲难道还不满意吗?还是因为她年纪大了,身体有什么毛病。就忙问怎么了?

 不料母亲叹了口气,说道“你都快三十了,该成个家了,可是,有谁家愿意把自己的心头肉嫁给当过土匪的…唉!冤孽呀!”

 张良听了母亲的一番话,心里很是恨自己。但也没有办法,时间不可能倒流回去啊。他使劲地握紧拳头狠狠地砸在墙上,母亲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村子里也时常传着他的过去的事,他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就假装若无其事。后来,他想过要彻底改变过去的自己,必须洗心革面。古代的周冲刚开始不也是做了很多坏事吗?后来他知错就改,也得到了乡里人的原谅。于是他每次从镇上回来,都会带一些日用的东西,分给乡亲们,有时候碰上干旱少雨时节,就用自己挣来的钱买一些粮食分给那些缺粮的邻居,自己从来不向他们要一分钱。久而久之,村民们也改变了对他的一些看法。有乡亲手头紧的,他会主动把钱借给他们,缺什么东西的他就把自己的借给他们或者赶集时帮他们带上。

 逐渐地他以前的事再也没人提起了,原野村也恢复了原有的生机。村民们相互团结,邻里之间和睦,祥和的气氛笼罩着这片美丽的土地。

 虽然他做了很多悔改的事,但原本贺冀打算一个人过一辈子算了,想想自己真的很不孝,自古以来,无后为大,自己这辈子恐怕是无法满足母亲的希望了,当他抱着当一辈子光棍的念头时,没想到命运还是眷顾了他。

 一天早上,天刚刚亮,春雨过后,大地一片新意,嫩嫩的枝条抽出嫩芽,院子里的几颗樱桃树也不知何时开满了花,微风吹过,点点滴滴的雨水洒落在地上。几只喜鹊叽叽喳喳地在枝头上叫个不停,贺冀被它们的叫声惊醒过来。懒洋洋地起床,拉开帘子向窗外望去,喜鹊顿时飞上屋顶惊叫个不停。

 今天是什么日子?他心里嘀咕着。赶快起床来,收拾东西准备去镇上送货。

 “妈,我上镇上送货去了”贺冀走到母亲的房门前说道。

 “今天早上就别去了,陪妈吃顿饭再走吧?”贺母从厨房里走出来向他说到,一手解开身上的围腰带,一手端着刚煮好的菜。

 看着头发逐渐花白的老母,贺冀心里惭愧极了,这辈子母亲没少为他操心。在父亲生意破产,家里快破落时,他身为长子,只好出去谋生。但是过惯了大少爷的生活,一时很难扭转局面,恰逢兵荒马乱的时期,自己的母亲又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得不到父亲的宠爱。自古以来母以子为贵,可是他又不想母亲一辈子都这样,索性豁出去了,好好干一番事业。当时乐天的势力正逐渐扩大,他狠了狠心,就背着母亲参加了乐天的“土豹队”跟着乐天他学会了怎样去“生存”由于自己的出众,很快便得到乐天的赏识,最后成为“土豹队”的一把手。全队人都对他服服帖帖。时隔不久母亲还是知道了他的事,当了几年的土匪,老母为他提心吊胆了几年,后来又来到了原野村,刚开始也吃尽了苦头…直到今天,想到这里,贺冀眼泪禁不住流了下来,这是他自离开“土豹队”以来第一次流泪,是为母亲流的,他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流泪了…

 看着眼前老母期待的眼神,他答应了。这么多年来母亲不曾祈求过他什么,有时常想若是母亲不在了,这个世界上还会有谁为自己担心呢?

 “你怎么了,冀儿?”贺母看着突然掉眼泪的儿子,不知所措。忙问起来,掏出手帕为他擦眼泪。

 贺冀摇摇头,说沙子钻到眼里了,自己却站着一动也不敢动,让她为自己擦泪,想想好久都没有和母亲这么接近了。整天只忙着做生意都没顾上照顾她,心里愧疚极了。

 刚吃过早饭,贺母就送他出门,打开门就看见村长夫人王氏满面春风地走进来,贺冀看了母亲一眼,不明白是何意。

 “姐姐大喜,侄儿大喜”!王氏转眼间走到贺冀母子身边,一手用手帕捂着嘴大声说道,一手拉住贺母。

 “哈哈!贺家大喜呀”!王氏又冲着愣在当场的贺冀母子说了一遍。

 “请问夫人的意思是…?”贺母疑惑地问。

 “你没看到你家院子里的喜鹊吗?当然是侄儿的好事了,哈哈 !哎呦!看看你们呦。”

 “喜从何来”?贺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上天竟然还会眷顾我这样的人!

 院子里的喜鹊还在飞来飞去,叽叽喳喳个不停。怪不得今早喜鹊会叫个不停,原来是…贺冀心里乐开了花。

 听完王氏的话后,贺冀才知道原来李秀兰是原野村先前的“小名人”一直听村里人口中所说的秀兰,但却从来没有近距离地见过她,没想到自己能有幸娶到她,这简直如同做梦一样。

 李家的条件很简单,多给一些聘礼。其实不是李家贪钱,而是他们家里急需用钱。李老汉早在五年前去世了,只剩下秀兰一人了,李二叔看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地生活,就让她过继到一起生活。李二叔没有女儿,只有四个儿子,收养了秀兰可以帮家里多干些活,让她婶子王氏可以减轻点负担。秀兰二叔是原野村的村长,婶子王氏也是村里有名的媒人。

 话说李家缺钱,是因为李二叔家的四个儿子如今都到了成家的年龄了,只是因为家里穷,连年的战乱,吃穿都成了问题,还谈何给儿子娶媳妇呢?可是,就这样下去也没有办法啊!王氏气的天天在家骂人,秀兰、李二叔就成了被发泄的对象,秀兰常常偷偷地独自垂泪,恨自己当时为何不随爹去,这种寄人篱下的生活让她心里的伤悲更加了一层。李二叔也常常独自叹气,摇头无奈。

 忽有一天,王氏拉着秀兰去镇上赶集,临近中午时,王氏肚子开始咕咕叫了,摸了摸口袋,只有几文钱,忍了忍还是放回了口袋。一抬头,不料看见饭馆里贺冀在陪一群商贩模样的人在吃酒,桌上的美味诱得她口水直流,摸了摸肚子,还是低下头准备离开。转过头看见秀兰在身旁,脑袋忽然一转,有了!我为何要受这活罪呢?现成的美味到嘴里还能飞吗?

 晚上到了家,王氏就开始琢磨这事,自己做了那么多媒,怎么没想到给秀兰做呢?她今年可是二十一了,也不小了,再呆下去还不成了老姑娘 !这贺冀前身是不好,可是现在不也改正了嘛,家里日子是村里过的最好的,要是和他家做了亲戚,还愁什么吃穿的问题呢?贺母整天不就眼盼着给自己的儿子娶媳妇吗?这么好的机会上哪找去?

 睡觉时她就与李二叔商量这件事,话还没说完就遭到了他强烈的反对,不过这在她的意料之中,她知道他是经不住自己的性子的。

 “这秀兰在咱家也待了五年了,该报答我们了,再说她也老大不小了,都快成了老姑娘了!”王氏在枕边向李二叔说到。

 “小是不小了,可是要找到合适的,别糟蹋了姑娘。那贺冀以前是干什么的你不是不知道”!李二叔冲着王氏说到。

 “你发什么火啊!我说错了吗?我们家现在穷的连锅都能快解不开了,还不知道明天吃什么呢?四个儿子还等着娶媳妇呢?难道你想让他们打一辈子光棍吗?”

 “再怎么说那也是我们李家的女儿,不能把她推进火坑里,这事我不同意”!李二叔翻了个身不再理她了。王氏气的骂他没出息,李家人怎么都是些孬种啊!不过她还是不会就此罢休的,脸上带着笑意,嘴里嘀嘀咕咕地睡去了。

 墙的另一头,秀兰刚洗完衣服,准备去打洗脚水,从婶子门口过无意间听到了里面的谈话,心里顿时有惊又气,双腿开始发麻,胸口疼得喘不过气来。她紧紧地抱紧自己,如同木偶人一样往柴房里走去,打开门开始用双手捂住嘴痛哭,可怜我李秀兰一辈子命怎么这么苦呢?刚出生时死了娘,刚长大了却连连遭到土匪、鬼子的侵袭,刚逃过被土匪绑架的劫难却死了爹,也死了最挚爱的顺子哥。如今刚过一点好日子,却又要被人推进深渊里…难道上天他要我一辈子都生活在痛苦里吗?为什么?为什么如此不公平?眼泪就像绝了堤的洪水一样,顺着脸颊流个不停。

 第二天黎明时分,王氏乘着他们都还没起来,赶快起来收拾自己,拿出自己当年穿的嫁衣,一番打扮停当,就悄悄地开了门出去了。她准备给李二叔来个先斩后奏,到时候看他还说什么,他这个死要面子的人到时候不答应也得答应。

 由于晚上不知何时已下过雨,泥泞的小路顿时难走起来。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赶过来,幸亏赶上,对贺冀母子讲了亲事。

 贺冀母子自是喜悦不说,这边的秀兰和李二叔可是一点都不高兴,为了使自己的目的达到,王氏又接连着使出自己的老手段,逼秀兰自己答应,只要她答应了,事就好办了。

 王氏利用秀兰善良的一面,开始对秀兰一番诉苦,使得秀兰心里暗暗叫苦,但也没办法。突然想起《红楼梦》中的林黛玉,秀兰上过几年学,读过一些名书。难道自己也要像她一样吗?看着自己最信任的叔叔,眼里满是悲哀和无奈,再看看两个哥哥、两个弟弟期待的眼神只好点头答应了。

 日子定在下个月初,家里开始忙碌起来,贺家把众多的聘礼派人给送过来了,婶子王氏可高兴坏了,四个儿子也露出了笑容。

 “哎呦,这下可好了,儿子的婚事就不用愁了,我就等着抱孙子啦,哈哈”!王氏高兴地大笑起来。

 王氏边收拾聘礼便对儿子说到:“你们的婚事也不用愁了!”

 一番收拾停当,王氏看了一眼呆坐在一旁伤心的秀兰,走过来冲着她说到:“都要当新娘子了,还哭丧着脸!高兴点高兴点,嫁衣我都给你弄好了,到时候就等着坐花轿了”

 秀兰边擦着眼泪边转过头去,心里想着她的顺子哥,若是他还在该多好啊!

 “好了好了,别哭了,让你去嫁人又不是让你干嘛,至于哭成这样吗?你嫁给贺冀了,一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很多女人想要还没有呢?婶子知道委屈你了,但是我们家也不容易啊,就当你是报答我们这几年来对你的养育之恩吧!”

 秀兰紧紧地低着头,一言不发。坐在一旁的李二叔终于忍不住插了一句话: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吗?

 “我说你这死老头插什么嘴?有本事你就多挣些钱养活我们那,省的我们受罪,吃了上顿没下顿,还好意思说”!

 “你!…”李二叔用手指着王氏顿时气得无话可说,甩了甩袖子离开了。

 秀兰,二叔对不起你,都怪二叔没用,没本事,委屈你了,来世有机会我一定好好待你!他心里满是歉意地在心底说到。

 成亲那天,贺家派了很多人来接亲,自此有了上面开头的那一幕。

 来喝酒凑热闹的人直到很晚才散去,贺冀喝的鼎铭大醉,被人扶着进了洞房,贺母在外面忙招呼客人,今天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一天,儿子终于完成了他的终身大事。

 流泪的秀兰听到有脚步声进来,忙擦干眼泪,盖上盖头,她终于承认了自己的命,现实终究是残酷的。

 脑海里回想起临出嫁前叔叔告诉她的话,心里顿时鼓起了勇气,就算是为了叔叔也要坚强地活下去。

 洞房里贺冀并没有对秀兰怎样,而是在揭开盖头后,冲着她笑了一下,就歪倒在地上,秀兰使劲地扶他,却怎么也扶不起来。看着眼前的贺冀,秀兰觉得很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他,但又一时想不起来。突然她脑海里闪现出五年前的那一幕,当年土匪进村子时遇见什么就抢什么,连她们几个姑娘也不放过,后来她们被关进了一件黑暗的屋子…那晚她的顺子哥为了救她们就再也没有回来…如今她再也没见过他,秀兰清楚地记得自己当年就是被眼前的这个人扛上山的。真是冤家路窄啊!秀兰心里满是恨,看着贺冀她真想亲手杀了他。可是突然二叔的话语又在她耳边响起,乡亲们在最困难的时候是他接济的,自己家也被他救过,婶子也向他借过不少钱,但从不见他来催过债,他是李家的救命恩人。只是没想到他们口中的贺冀竟然就是当年的张良!如果早知道是他,自己无论如何也是不会嫁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