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奈何

“什么,甩你一脸支票的恶毒女配替你受了伤,”杜以宁觉着这事有点玄乎,瞧着好友蔫蔫地点头,她本想说的——明明是苦情女主最终上位的节奏嘛——便没能说出口。

 “而且,伤人的还是那个男人的,老婆。”木青羽补充说明,虽然言语含糊,杜以宁却一下子就明白了。这女人战斗力真心强大,且不说她为自家小儿子来学校撒泼打滚,只说木青羽这一巴掌,她念念不忘记恨了这么多天,然后伺机而动跑去报复,这份耐性真是无人可敌。不过话说回来,她的手段未免也太拙劣了点,直接肉搏上阵,打人也没看准目标,真是…

 她小心翼翼地问,“那你,有什么打算?”木青羽把眼神别开,“不知道。”

 老实说,这样的状况还真不是一般人能遇到的,自己便宜老爹的现任竟跑来打了自己的情敌,受害者还很有可能落下个失明残疾。不管吧,木青羽跟她便宜老爹的血缘关系却是怎么都割不断的,加上人家又是好心推开她才落得这个境地,这样未免太过冷漠。要管的话,也不知从何管起,难不成要跑去对情敌说“抱歉我爸的老婆把你弄伤了我会替他们补偿你”?这样的情景,怎么想都觉得很荒谬吧?

 “跟你爸说下,先做协商处理吧,看具体伤情如何定赔偿数额。”白饶沉吟半晌,突然出声。“虽然不是你的责任,到底事情因你而起。咱们尽力而为,做该做的事,问心无愧即可。你也别整天闷闷不乐的,跟个小老太太似的。”

 木青羽想了想,虽然很不想承认那个人的称呼,还是不情不愿地主动联系了他。不过,就连给自己父亲电话,都是自己好友提供的,想着这单薄到极点的所谓血缘亲情,她心里觉着十分可笑。

 不出她意料之外,电话那头,男人的声线仍是隐忍怯懦,夹杂着女人时高时低的哭叫声。

 “我不管,反正我没推她,就是她自己凑上来的。天啦,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两人一个白脸一个黑脸,反正就是在哭穷,让她帮忙跟那边求求情。木青羽不怒反笑,既然这样,她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到了拆线的日子,木青羽没有去医院,她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立场站在那里。面对着满是花花绿绿线条框框的电脑屏幕,她想,要是能逃离这个世界就好了,然后又苦笑着嘲讽自己,遇到事只想逃避,永远是个懦夫。

 最近这些日子,钟骅时不时会去趟医院,回来之后往往脸色不大好,她便也只问一两句近况,然后便是沉默。两人似乎都在小心翼翼地避开某些话题,久而久之,就连原先的欢笑逗趣都没了。到了后来,两人之间的沟通竟大半都是在讨论她的伤情。

 午夜梦回之时,她有时会梦见过去的事,有时又重复梦见那天医院长椅旁的血迹,一惊醒便没法入睡,只得眼睁睁到天明。每天浑浑噩噩地去公司上班,像个牵线木偶一般行走吃饭。

 阮希看她脸色越来越差,有点担心,就偷偷叫她请几天假,却被她摇头拒绝了。原本为了照顾钟骅,又担着受伤的名头,她已经休了一周多的长假。作为刚入职不久的新人,再折腾只怕要请去喝咖啡了。

 画了几个不知所谓的人物原型,勉强交了任务。老吴却惊喜交加,“小木,这个暗黑系的画得不错,尤其是面部表情十分细致有张力。”

 木青羽扯了扯嘴角,也许这就是她如今的内心世界反射吧。

 回到空荡荡的家里,她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看着窗外的沉沉夜色,久到时间都快凝固。

 叮叮的电话铃声响起,她看了眼,有点犹豫地接通。

 “小羽,爸爸求你了,救救你阿姨吧。是爸爸对不起你,你要打要骂我没话说。可是,可是…”急促的男声传来,是张书海。

 她面无表情接了下去,“可是什么?”

 “今天传票都下来了,要告你阿姨故意伤人。小羽啊,我知道你认识他们,你去求求情好么?要是判了刑,你弟弟还这么小,不能没有妈妈呀!”

 木青羽嘴唇抿得紧紧的,不发一言,很想问他一句,那她呢?她就活该没了妈还要被他们拖累么?

 很快,她就知道张书海为什么这时候才急惶惶地找她了。半小时后,钟骅站在她面前面色凝重地说,“医生说,可能以后都看不见东西了。”

 “她…”

 她心里沉甸甸的,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如何说出口。反而是他勉强笑了下,走过来拥住她,在她额前印下轻轻一吻。“你也别太担心,只是可能罢了,现在医学科技这么发达,总有康复的机会的。”说到后面,声音越发低了下来。

 话是如此,只是两人心里都明白,多半就是这样了。

 他的腿经过这些天的疗养,早好得七七八八了,偶尔还能去公司转悠一圈。前几天去拆了石膏,不过,往医院跑得还是一样勤快。想到这,她嘴角竟带上了一丝奇异的笑。她不是不相信他对她的感情,她只是不敢和别人去比罢了。

 因此,当她站在刘菱的病房门前时,她平静得可怕。也许,心底那些波涛汹涌只有自己能懂吧。

 “终于来了,比我想象点要久一点呢。”里间的人像是未卜先知一般,丝毫不见惊讶。

 木青羽抬眼看她,比先前憔悴了些许,眼睛上并未包着纱布,还可以看到左眼角的一丝淤痕。原本明亮有神的眼睛,如今看起来有些怪。

 “听说,你找人起诉了她,会判刑?”

 “我想想,这算是故意伤害还是过失伤害呢。哈,就算判了个过失伤害,估计也要关个一两年吧。说起来,木小姐怎么突然对这事情感兴趣起来了?”

 “你心知肚明。”她深吸了口气,“他们愿意赔偿,不管多少,只要你撤销起诉。”

 刘菱笑了笑,指尖把玩着卷发,半晌才答:“我要的赔偿,你愿意给吗?”她的野心,她的*,全部明晃晃地写在脸上。她要的不是多少万的赔偿,由始至终,不过是一个他罢了。

 木青羽身形一晃,心中了然,眼底挣扎、不甘等情绪一闪而过。

 刘菱倒也不心急,慢悠悠地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看了会叽叽喳喳的雀儿在枝头跳动,发了会呆,然后自顾自地说起他们的过往。从相识到相知,再到相恋,一点一滴的甜蜜,都在击溃着她的防备。

 她说,他们在图书馆的书架前相识,第一次见面,他还故意拿错了她的书。

 她说,有一次下大雨,他们没有带伞,他就冒着雨跑去跟一个小摊贩借,结果被臭骂了一顿,最后灰溜溜地花高价买了把劣质雨伞。

 她说,他们曾一起走过每一条大街小巷,街角的小咖啡馆、单车座上、摩天轮上都有着他们的足迹。

 她说,他们是彼此的第一次。

 她说,…

 是了,他们的这么多年,和自己的几个月,孰轻孰重,谁会看不清呢?别说曾经分开,即便是不在一起的时候,他也能陪着病痛的她一夜未眠。更何况,她现在这样的状况,他又怎么狠得下心呢?

 回忆起张书海和那个素未谋面的妹妹拉着她跪求的荒谬场景,她喉头梗得难受,咬咬牙,直截了当问道,“是不是我走,你就不追究这事?”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她突地红了眼圈。“好,你要记住你的保证。”

 扔下这样一句话,她转身离去。那一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哐啷一声掉在地上,成了碎片。

 她不是圣母,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别人,她能做的,不过是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自己罢了。因为没有家人可以依靠,她能依靠的只有她自己。既然退让能换来所有人都满意的结局,为何不当一回所谓的圣母呢?

 不经意地闯入各自的人生,留下那么点印记,但终究摆脱不了过客的命运。她没有她破釜沉舟的勇气,更没有背着怨恨和骂名与他携手到最后的信心。说到底,从始至终,她不过是个胆小鬼罢了。

 例行替儿子来看刘菱的钟妈妈看到的,就是一个决绝的背影。她确定她是看到自己的了,可是,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只看到她躲闪的眼神。她皱了皱眉,心里一时有些复杂。

 “阿姨,你来了。”

 “刚刚我好像看到小羽来了,走了吗?”

 “恩,也难为了她,有那样不堪的家庭。说起来,我之前还奇怪呢,怎么她和骅会有那样奇怪的协议。”

 “什么协议?”

 “就是…”

 刘菱摸了摸眼角,她向来是个很绝的人,对别人如此,对自己更是如此。要得到什么东西,必然会付出一切代价去追寻。如今这样的代价,应该不算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