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从这一秒开始偏离轨迹我还在这

简美凉紧紧握着简章粗糙的手掌,指间一下下抚着他的掌心纹路,企图让他冰凉的手掌有正常的温度,身后传来敲门声。睍莼璩伤她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转过头,待看清立在门外表情深沉的池修时,双眼兴起的火苗瞬间黯淡了下来。

 她硬生生转回视线,新闻并没有因为爷爷的入院而消停,反而将她的行为列为恒基面临破产的缘由之一。她很想打给赵守询问顾美斯什么时候可以出来、又怕听到他已然平安却不想再见她的消息。第一次因为绯闻压抑的喘不过气来,曾经以为莫须有的东西并不能对她造成任何影响,可她似乎总是在忽略一个最直接的问题,她的身份、她的家庭、根本没办法接受这样方方面面带来的影响。

 她现在认清了、简章却不愿醒来听她解释了。

 胳膊忽然被大力拉住,熟悉的气息夹杂着血腥味浮在鼻端,她竖了竖柳眉抬起头便看到池修额头不断生出的血渍,有些颜色已经变成了黑红色,看样子流了不止一会儿。

 她站起身,拿过桌上的一次性毛巾按在他伤口处:“你这是去了哪儿?又和别人打架了?辂”

 池修脸色缓和了一点,还是牢牢按着她的手腕:“和我去吃饭,你可千万别喊、病人需要清静。”他说着不容她拒绝的拉着她走出病房。

 简美凉深知这时候根本拗不过他,索性跟在他后面,却在护士台停住:“先让她们处理一下、你已经不年轻了,不要这么幼稚。”

 池修直接将她拉近里面,指了指手边的桌子,在沙发上落座:“那你来、和以前一样。婺”

 简美凉看着他执拗的表情,拿过酒精棉替他处理伤口,像是被尖锐的东西划破的伤口,上面还沾着一些沙子,她皱了皱眉:“你这是被人拿石头砸了?”

 “工人在恒基闹罢工,我去看了看。”池修回答的心不在焉,目光一直胶在她的脸上。

 简美凉心下一动,抿着唇没再说话,手上的力道不觉轻了几分。

 池修眼色暗了暗,手掌又下意识覆上她的手腕,顾美斯的话又像魔咒一样盘旋在耳边,他清了清嗓子:“凉凉,恨我这些就够了,不要再增加一点,我不想接受。”

 简美凉以为他还在为过去道歉,替他贴上纱布后,抿了抿唇角,目光落在外面簌簌而落的雪花上,她想起圣诞节在眼前升起的火焰,以及顾美斯拉开车门时,一脸狼狈担心的表情,她向后退了一步靠在墙边,轻叹一口气:“池修——我好像喜欢别人了,是真的不喜欢你了。”

 池修霍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拉着她的手腕就往外走,进入电梯时,声音很哑很低:“我没问的问题,你不需要回答,我也不会想听。”

 “我就当你现在还搞不懂状况,但是凉凉,我也是有底线的,你别一直触不行?”

 简美凉紧了紧纤臂,垂头丧气的低语:“可我想他。”

 池修身形一晃,紧紧闭着眼,倒吸一口气,憋在胸口,握着她的手腕更用了几分力。

 -

 简雁齐将车停在简宅院子里,积雪堆积了一庭院,看上去白茫茫一片格外刺目。

 他从烟盒里掏出烟来点燃,很多时候他不太喜欢这些东西,难闻又对身体没溢出,可是往往抽上一会儿,郁结便容易解开。

 眼前是佟惜那张明晃晃的笑脸,悦耳的声音在耳边不厌其烦的低声说话。

 很多时候他都是一边忙一边听她碎念,他总是想找个机会对她挑刺,甚至发火。

 可她似乎总有本事让人舒心,声音不高不低,婉转动听,听在耳朵里也会排解一天的疲惫。

 那天在车里,她也是如此,一边摆弄着准备给对方的小礼物,一边说话,偶尔还会咳嗽。

 “不知道凉儿喜欢的男人是什么样?我看的出来,她喜欢很久了,我一谈到这儿,她还会脸红呢。”

 “我不太会说话,一会儿你可得多和对方父母沟通,我好在一边观察观察,这嫁人呀,不能只看对象也要看对方父母——”

 “我可不能让我们凉儿受一点委屈。你平常没什么时间理她,一会儿可得对她态度温和,关心多一点,必须让对方父母看的出来,我们凉儿是捧在手里的宝贝。”

 “这样将来嫁过去,才会幸福。”

 …

 每说三两句便是咳嗽,说出的话都跟着轻飘飘的无力。他难得对她发了脾气:“你说的这些我知道,安静一会儿吧。”

 抬起眼,便看到她眼里闪过的忧伤,他本能的忽略不计。

 车子是怎么撞过来,他已经记不太清了,五连环撞车,他们在最前面,只是听到响声的时候,佟惜那削瘦的身体已经扑了过来,平时没几分力气的人也不知道在那一刻从哪生出的力气,将他牢牢护在身下。

 简雁齐阖了阖眼,耳边似是还回荡着她极轻的喘息。她说,雁齐,不爱我也请好好爱凉儿,我就这么一个宝贝留给你——

 眼睛酸胀的发涩,他抬手揉了揉眼睑,眼角便跟着湿润了起来。

 一支烟很快就要燃灭,他抬手递到唇边吸了一口,捻灭。拉开车门下了车。

 走廊里冷冷清清的,他将门关上,站在玄关换鞋,便传来一阵阵脚步声。

 抬起头时,邓韶娅便张着双臂扑了过来,一边瞧他,焦急的问:“能解决的吧?不会是大问题对不对?”

 简雁齐看着她焦急的嘴脸,这些年自顾逃避的感觉,在这一刻得到合理的解释——原来他是膈应的,膈应她这样的表情。

 他将她从身上拉扯下来,抬步走进客厅坐在沙发上,邓韶娅很快便端来一杯热茶,半跪在茶几的另一边,一脸期望的看着他。

 简雁齐抬手将大衣脱下来,又将领口的纽扣解开几颗,掏出烟来点燃,隔着萦绕的烟雾打量着她的表情,颓丧的开口:“明天会宣布拍卖,欠了多项巨额款项,有的还了——你的茶苑,也拿出来抵债吧。”

 邓韶娅脸色瞬间垮了下来,匆忙的从地上站起来,声泪俱下:“为什么要拿我的东西来抵债?我算你的什么?简家的户口本上都没有我的名字,我凭什么要替你们抵债?”她说这话时面目狰狞,一股脑吼完,才觉失态,忙收了表情瘫在地上,捂着脸痛哭:“我在简家这么多年,得到了什么?你爸和你女儿哪一个真心对过我?现在出了事情,才想到我!”

 她说着说着,似是想到了什么,抬起头,眼珠一转,从茶几另一边爬着绕过来,坐在简雁齐脚边:“凉凉的奶奶不是给她留了笔遗产?半山半湖的别墅,拿出来抵债绝对够了——说不定还能有转机呢。”

 简雁齐将她一系列的表情通通收入眼底,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末了眼色一凛:“这件事知道的只有四个人,我,爸妈和佟惜——韶娅,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邓韶娅被他犀利的眼神看得一慌,向后缩了缩身体,声音很低:“我听、听爸说的——”

 “喔?他连凉儿都不告诉,会告诉你?你方才不还说,他对你很差?”简雁齐打断她的话,咄咄逼人的追问。

 邓韶娅身体一僵,末了抬起头,眼里一片水雾:“怎么?你现在是怀疑我对这个家不忠了?简雁齐你这样问我是什么意思?”

 简雁齐吸了口烟,笑得讥讽:“你觉得我逼你了?那我就不问这个。”他顿了顿,抬手一把拉住她垂在地上的胳膊拉近身前,眼神死死的盯着她:“这么说来、凉儿和阿修曾经相爱的事,你也不清楚了?还是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这次又是谁?”

 邓韶娅彻底慌了神,下意识向从他手掌里挣脱出来,可是力道太大终究挣扎不开。

 “当年在医院,是你说,你什么也没有了——工作也没有现在连老公也没有,活着还不如死了。”简雁齐声音越来越高,连眼眸都生出血丝来:“对了,你还说了什么——当时,只不过是想去庙里请愿为我祈福?”

 他说着冷笑了两声,眼神冰冷:“到底是请愿,还是和我一样,去见面对?”

 “邓韶娅,你哪里来的这么多心思?我以前怎么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那是我和佟惜唯一的女儿,那是她唯一的宝贝了!我们半百的年纪竟然因为过去的那点感情,毁了两个相爱年轻人!”

 邓韶娅听着他喊佟惜时那撕心裂肺的声音以及那受伤的表情,终究是忍不住甩开他的手,站起来朝着他大吼:“简雁齐,你心疼佟惜了是不是?我委屈了你女儿你就要跟我拼命是不是?”

 “那我那么多年受的委屈又和谁去讨?”

 简雁齐也站了起来,声音比她还要大:“我是对不起你,可你也不能自私成这样!他们有什么错?我们错过就够了,为什么连孩子的幸福也要给毁了?”

 “我就说为什么总看他们俩奇怪,邓韶娅,你一遍遍把我往他们在报复我们的地方领,到底安的什么心?”

 “那可是你亲生儿子,是我的女儿!”

 邓韶娅被他吼得愣在原地,她从来没有见过他怒成这样,咬了咬嘴唇,声音低了下来:“那我呢?你的女儿是女儿,我的女儿是就该死是吗?”

 简雁齐眼神一暗:“你什么意思?”

 “你妈逼我打掉孩子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生气?”邓韶娅讥讽的笑,手掌抚着腹部:“我当时怎么过来的,你怎么就不问问?”

 “刚从冰冷的手术台上下来,你可敬可亲的妈妈就带着她的儿媳妇来我面前招摇——简雁齐,那时候,怎么没见你过来像现在这样拯救我一次?”

 简雁齐身形一晃,跌在沙发上,手指下意识去抓头发,不断的自语:“怎么可能?我们每一次都有做措施,怎么会有孩子?”他说着抬起眼,想也没想就问出口:“还是你又在骗?”

 邓韶娅一巴掌扇在他脸上,朝他大吼:“简雁齐,你不是人!”

 “那可是亲生女儿,她还没来及出生,就死在你爸妈手里,你竟然还敢问我是不是真的?”

 “她如果还活着,比你宝贝女儿还要大,她才该是简家的长孙女!”

 “简美凉算个什么东西!”

 “那你为什么没告诉过我?”简雁齐声音都跟着颤抖,一时间发生了太多事,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你以为你爸怎么会同意我嫁进来?”邓韶娅冷笑了两声,声音也跟着歇斯底里:“条件就是,我不准说孩子的事、永远不准要求上简家户口!”

 “这就是你爸爸!他不是还没死吗?你可以去问他!”

 简雁齐沉默了许久,从沙发上站起来,声音恢复了平稳:“茶苑是你的,你上楼收拾一下,从这里离开。”他说着就往外走。

 邓韶娅不可置信的站在原地,手指气得发抖冲到玄关处,大声质问:“你还怪我?!”

 “我再说一遍,我们之间的事,不要牵连孩子。”简雁齐看也不看她一眼,穿上鞋走了出去。

 邓韶娅向后退了两三步跌坐在地上,她以为这会是她最后的利器,只要一说出来,别说是上简家户口了——要什么没有?

 可现在情况是怎样?她还是不如佟惜?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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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雁齐一路赶到军区医院,连车都没锁,就冲进了电梯。

 不顾周围人的打量,大脑一阵阵抽空的疼,他一直以为他对家里的事了如指掌,如今看来,最不清不楚的正是自己。

 不了解父亲,不了解女儿,不了解邓韶娅,甚至不了解佟惜——

 佟惜竟然一直知道邓韶娅的存在?他竟然还以为自己隐藏的毫无破绽,他忍不住站在电梯里嗤笑,对频频扫过来的异样表情,视若无睹。

 重症监护室里,简章似乎才醒过来没多久,正合李管家在里面说什么。

 简美凉和池修都不在,简雁齐深吸了口气,敲门走了进去,简章见到他进来果然住了口,朝李管家挥了挥手:“你先出去,就按我说的做。”

 简雁齐看着李管家离开,眼里是掩饰不住的讥讽:“您又私自安排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简章脸色一凛,咳嗽了一声:“我现在可没功夫和你争吵。”

 简雁齐点点头,在椅子落座,一瞬不瞬的盯着简章苍老的脸,心一阵阵疼,半晌哑着嗓音问:“爸、您疼过我?”

 “什么胡话?”简章冷哼一声:“恒基是没望了,不要再继续挣扎,早些脱手还不至于丢了我们简家的面子。”

 “面子——”简雁齐呢喃着重复了一遍:“那你和妈打掉我未出世的女儿,也是为了面子?”

 简章倒吸了口凉气,气血一股脑涌了上来,大掌重重拍在床沿:“她告诉你的?还真的有脸和你提这件事。”他顿了顿:“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恒基为什么走到今天?还不就是她那个儿子捣的鬼!”

 “我和你说了多少遍,不要信他。”

 “为什么不能信?”简雁齐打断了他的话,反问:“难不成、爸你也知道凉儿和阿修的事?”

 简章脸色一僵,下意识往门外去看:“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让他们母子俩给我从简家滚出去!”

 “让我好好想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简雁齐状似呢喃的低语,琢磨了好一会儿,猜测的开口:“邓韶娅找上你,要求嫁进简家,拿孩子的事威胁,你没办法只能同意——池修和凉儿在婚礼上私奔,让你起了疑心,一调查,竟然发现他们是情侣?动怒了吧?这对您的面子来说,该是奇耻大辱了——不看好的儿媳妇进了自己家门,竟然连带着孙女也喜欢了对方的儿子?”

 “你给我住嘴!你以为邓韶娅是什么好东西?那孩子哪里是你妈的错?是她自己跪了三天体力不支进了医院,你妈妈只是替她做了为孩子好的决定罢了!”简章捂着胸口,扯着嗓子喊,眉毛拧的死紧。

 简雁齐已经什么也听不进去,嘴边一直挂着讥讽的笑意:“爸,凉儿有多信任你啊?你说她如果知道她被自己信任的爷爷彻彻底底摆了一道——该是什么心情?”

 他抬起眼迎着简章怒意横生的眼色:“拆散他们的时候,是不是也和当初拆散我和韶娅一样?没有一点犹豫是吧?”

 “您就是这样,在您眼里,爱情这东西最不值钱了——只要面子留着,什么都可以有第二选择?”

 “你!”简章气的浑身发抖,倒在了床上。

 简雁齐这才回过神来,抬手按了红灯,跑出去大喊医生。

 他震惊的站在门口,看着医生拿着起搏器,不停的对简章做抢救措施,心电图机上却没有一点反应,他有些惊恐的向后退了一步瘫坐在椅子上。

 简美凉和池修冲进来的时候,主治医生已经放弃了抢救,对着池修摇了摇头。

 简美凉疯了一样冲上前拉着医生的胳膊:“您说什么呢啊?我爷爷体温还没凉您怎么就能放弃治疗?您还是不是医生?”她说着指着简章的身体:“我要你继续治疗,他必须醒过来,必须醒过来!”

 池修上前拉住她不断颤抖的身体,拥进怀里,将她的手从对方身上撤下来,一遍遍低声安抚:“别这样,你冷静,凉凉?你说话——”

 简美凉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余光看到瘫在椅子上的简雁齐,冲上去一把扯住他的衣领:“是不是你!他早上还和我说话来着!是不是你!”

 简雁齐眼泪顺着眼角掉,安抚的握上简美凉手腕,语无伦次:“凉儿,你听我说,我只是想来问问——我没想到——”

 “简雁齐,你怎么不去死?我要你死!你还我爷爷!”简雁齐眼泪再也止不住的留下来,手下用了力掐住简雁齐的脖颈,用了全部的力气朝他嘶喊,眼泪顺着她不断用力摇晃的身体,大颗大颗往下砸在简雁齐脸上:“你把我爷爷还给我,你毁了我妈妈还不够吗?你还要不要我活,你怎么能这样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