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所言属实，功过…自然相抵，钱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交出来。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你一马，你的家人也会毫发无伤！”

　　站起身子，霍黎琛的口气已经不似刚刚的狠辣生硬，他要的。从来都是问题的解决，而不是麻烦的扩大。

　　“那个，我刚刚在逃跑的途中…咳咳……”

　　想着自己已经看了不该看的，突然之间，男人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能安然无余。

　　此时此刻，他的命，在他心底已经不存在了，他努力要维护的，是保证他的家人。最终，他还是为自己留了个心眼：

　　“我…趁人不注意扔到了事先安排好的朋友手中，连同VIP会员卡的钥匙，并提前…交代过他放入我经常健身的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高级俱乐部——健安俱乐部贵重物品保存柜中，你什么时候想要，我随时可以带你去取。我的指纹，可以识别密码开锁!”

　　“我就再信你一次！子奇，分头行动，电话联系！你多带两人，现在就押他去取钥匙。我去花旗银行的保险柜看看，如果我没记错的，保险柜的管理处也该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天亮之前，如果一切证实，我会再多给你一百万医药费，如果有半点虚假，后果，你该很清楚！”

　　冷眼瞥了瞥地下不成气的软脚虾，霍黎琛转身吩咐了一声，随即雷厉风行地往外走去。

　　听到汽车发动的声音，男人明显舒了长长的一口气，爬起半软瘫的身子，试着活动了下筋骨，才微微颤颤地朝外走去。

　　刚走出帝豪夜宫，踏上连通地下车场的大道。看着不时急速穿梭的车流，等待着前去取车的保镖，男人的心一阵忐忑的怦怦乱跳：

　　上了车，怕是再没有机会了！

　　汽车的鸣笛声由远而近，顾不得细想，猛地一把推开身后随从的两名保镖，男人拔腿就跑，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中只撺掇着一个念头——逃！

　　他要给家人打个电话，要知道他们的情况。通知他们早作准备！

　　“该死的！站住——”

　　见男人动作利落地似想翻越街道栏杆，怒吼着，两名保镖怒气腾腾、穷追不舍。

　　突然，一阵疾风闪过，伴随而来的就是一阵划破耳膜的急促刹车声，五米之外，两名正欲攀上铁栏的保镖倏地刹住身子，眼睁睁地看着追逐的目标一个抛物线的弧度飞跃后，噗通一声巨响，转而跌落在地，鲜血四溢，脑浆崩流…

　　这一晚，霍黎琛没有回家…

　　***

　　第二天，一整个上午，陌陌的眼皮都不停地在跳，她也近乎是在对着自己的笔记本噼里啪啦的敲击中恍惚度过，可是不管多忙，只要稍有喘息，哪怕是去个厕所，她所做的第一件事，永远都是先看手机。

　　可惜一个上午来来回回、手机震动了不下数十回，等待的…一样空空如也，热切的心也在等待的煎熬中一点点凉透。

　　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呢？

　　很想听听他的声音，若是换了旁人，她根本就不会犹豫，可霍黎琛——

　　隐约间，她总觉得有事发生，也很讨厌这种被排拒在外的感觉。其实，一旦选择了，无论好坏，她都能承受，不论苦甜，她都愿意跟他共同承担。

　　调试完手中程序的模块，陌陌伸手捏了捏僵硬的肩膀，才起身往一旁的茶水间走去。

　　香浓的咖啡味飘散而出，陌陌的嘴角也咧开了丝丝笑痕，刚想离开，突然平台报纸上一张巨幅的照片闯入眼帘，斗大的‘恒万’不容忽视，抓过报纸，陌陌脸上的血色刷得退去，哆嗦着小手，一杯咖啡差点没全部泼到了身上：

　　‘死者田某某，死于车祸，是否意外，目前尚在调查中。据悉，田某某，男，霍氏元老级员工、生前曾遭人暴打，一周内私人账户中曾有千万现金异常流动、目前却不知所踪，据查很可能因涉及或掌握某不光彩、非法交易内幕而被追杀导致意外，据可靠消失称，其手中很可能掌握了某犯罪集团的重要证据及私自挪用的恒万集团三千万的公款，望知情人士尽快到警局投案，以确保其人身安全……’

　　昨晚的事情？

　　那条路…怎么这么熟悉？那不是离帝豪夜宫不远？昨晚…昨晚她还到过附近！还撞了个女人，这件事，不会…跟霍黎琛有关吧！

　　人命关天啊！他…他不会这么胆大吧！

　　寻思着，陌陌还是掏出了手机，手却都在不停地颤抖：

　　“琛，你没事吧！我…我看到新闻了，我…担心你！”

　　很想问这件事跟他有没有关系，话到了嘴边，陌陌又怕真得跟他有关，两人电话里的对话某天也会变成证据，不自觉地，又保留了几分。

　　“傻瓜！当然…没事！出了这样的意外，我也很惋惜…好在我们公司员工都有保险！公司也就损失点钱！没事的，放心！”

　　即便心口还像是压了块巨石，这一刻，霍黎琛却打从心里高兴，口气也格外云淡风轻。听着，陌陌也稍稍松了口气，却也不自觉地安慰道：

　　“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钱，永远都赚不完的！你别有太大压力，就当破财免灾吧！还有那个新闻…”

　　三千万，终归不是个小数目！换了一般的公司，怕是都要倒闭了。万一再来个资金周转不灵什么的，怕真是要命！说半点不担心，那绝对是骗人的！资金链的短缺，真是容易恶性循环，就像是千里之堤，真的会‘溃于蚁穴’。

　　“呵呵，我知道！”

　　点着头，霍黎琛还是被她逗乐了：

　　“放心，我也是受害者，不要胡思乱想，嗯？！晚上，我回去吃饭，记得帮我烧两个好菜压压惊！要你…亲自下厨！”

　　“…”

　　挂断电话，不自觉地轻抚着手机，霍黎琛彷徨浮躁多日的心仿佛一下子平静了下来。原来，被人记挂，竟是这样一种美好的感觉——

　　像是生命中的阳光与空气，有了她的陪伴，再多的不如意，再大的灾难，他仿佛都有力量承担，都可以轻松到一笑而过。

　　一天的时光匆匆而过，阖上手中的资料，霍黎琛突然间不禁有些感慨：时间过得真快！

　　最近，没有梦若溪的打扰，他的日子过得真是少有的轻松，说起来，真是很长一段时间没看到她了，不知道又去干什么了，突然间，竟像是消失了一般！比起这个风一般的女人，他真得更偏好自己能抓在手中、切切实实感觉到的——

　　不知道怎么又把两人做起了比较，起身，霍黎琛自嘲着轻轻摇了下头：第一次，他的脑海中萌生出强烈的——‘安定’下来的念头。

　　***

　　时间像是一条金河，不知不觉，指尖溜过，转眼，一周的时光又在光芒渐淡的日落中走向终点。

　　“苏姐，今天的工作日志！哎，要命了，天天工作烦还不够，居然连下班还要折腾人，绞尽脑汁写这个！你说，我们每天的工作不都是一样的吗？对着电脑、敲代码、调试程序，哪一个项目不是要几个月甚至半年才结题的？！天天写一句话，主任不烦，我都腻了…最讨厌写这个了…”

　　将打印好的工作日志放到桌上，抓着头发，丽丽忍不住又一通牢骚，天知道，从上学，她就最怕写东西了，这个，简直比写作还要人命。

　　“呵呵，好了，别抱怨了，大老板的意思，我们有什么办法？！”

　　垂眸一个轻扫，陌陌忍不住翻起了白眼：

　　这个懒人，又是这几个字，三天没变了吧！多写个字，她会死吗？她真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了！不知道公司正逮着名目想要减薪裁员吗？虽说公司的减负瘦身，一般是从底层开始，通常轮也轮不到技术部，可这儿领导换届，说不定就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她这是怕没把柄…落人口实？

　　“丽丽，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吧！你不要每次就一个‘项目代号’，加一句‘调试代码’就完事，OK？主任可不是学我们专业的，知道一个代码调试上一天也是正常，看你这么写，指不定还以为你在偷懒呢！下次写详细点，哪怕写点专业的，她看不懂也成啊！省得一看你一天工作量，就那两个字，还以为你闲着什么都没做呢？哪个老板愿意花钱请个大爷来耗时间？！每次替你整理，上交前，我还要替你多加几句，你没听主任最近天天叨念要整顿‘上班上时间’的歪风？小心，才能使得万年船！”

　　“哎呦，苏姐，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我！难怪主任每天早上来嚷嚷，不会说得就是我吧！每次，我真都提心吊胆的…”

　　笑呵呵地轻轻摇了摇头，刚想说自己只是打个比喻、让她小心处事、说话而已，突然一阵熟悉的手机铃声响起，陌陌随即挥了挥手，随即按下了接听键：

　　“苏小姐吗？我是古韵纺的老板，你定制的口袋巾已经做好了，有时间，你过来取货了！”

　　见陌陌有事要忙，快速抽回自己的工作日志，示意地比划了一下，丽丽转身回位子翻工去了。

　　“好的，谢谢，我这两天就过去！”

　　阖上电话，想着自己的神秘礼物，想着霍黎琛可能的反应，陌陌就忍不住偷偷想笑。这还是她第一次送他礼物吧，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

　　想着，陌陌的目光不自觉地柔柔落在自己手腕上的一只闪亮的小猪上，禁不住轻轻伸手抚摸了下。这个，是他送给她的，即便是以前她是从来不戴手镯、即便是工作多有不便，这个礼物，她却很喜欢，很少摘下，因为他的缘故，她试着喜欢这从来不爱的饰品。

　　看了看时间，快到下班点了，考虑着这个时段应该不忙，陌陌第一次主动拨打了霍黎琛的电话。

　　“想我了？！”

　　突然接到陌陌的电话，霍黎琛还真有些受宠若惊，自文案中抬起头来，紧绷的脸孔都不自觉的展露了笑意。

　　“不可以吗？”见霍黎琛开口就不正经，陌陌猜想他身边大概没人，也自然地没有反驳。

　　“哈哈，当然，求之不得！”

　　娇柔可人的嗓音像是阵阵春风拂过脸庞，一句话，竟让霍黎琛是吃了蜜糖一样，从里甜到外。

　　“看来你今天心情很好，而且…还不怎么忙喔，那你…下班要来接我吗？”

　　“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为你推掉所有的预约！”

　　看了看日程安排，霍黎琛嘴角勾起一抹浅笑，难得她肯主动要求，就算是要约见总统，他也会为她改期。

　　“呵呵，我才没你那么霸道！下班后我要去拿点东西、顺便买点食材，今晚早点回家，好不好？”

　　本来打电话就是不想他来接自己，心愿达成，陌陌随即撒娇地提着自己的小小要求，她只是想要跟他过了美丽、难忘的浪漫夜晚而已。

　　“好！”

　　“那我挂了，整理不完工作日志，我又要加班了，拜！老公！”

　　心花怒放，陌陌乐得嘴角都合不上了，激动地说完，最后还轻轻加了一句自己从来没用过的称呼，却等不及回应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电话挂断的嘟嘟声传来，霍黎琛却因为这个陌生而又新奇的‘老公’握着手机足足傻愣了半天。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称呼竟能让人这样的心情澎湃！

　　第一次，霍黎琛觉得他跟陌陌的关系真得不一样了，哪里不一样，他却又说不太清楚，只是觉得，很奇特，很微妙，很美，也很让人回味。

　　放下电话，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响起，霍黎琛随即直起了身子：“进来——”

　　递上一份文件，等霍黎琛签完字收回，两人又商讨了一些细节，莫子奇才转移了话题：

　　“对了，那件事，有结果了。田爷盗用的那笔公款，是因为他的儿子去澳门豪赌，大概是被人坑了…赌输了钱，被高利贷逼债，应该…的确是如他所说，他是迫不得已而为之，不是被人收买，所以，我们初始的担心，现在可以降低一级，也算是一个好消息。可是，根据计算机当天的使用记录，可以确定，他的确COPY了一些重要数据。所以，那天，一定在他身上，也的确像他所说，他应该是只为了自保！毕竟，他对你、对我们的某些运作，可算是相当了解！”

　　耸了耸肩，莫子奇也是一脸惋惜：

　　“可惜，现在他人不在了，数据…不翼而飞，就像是在我们心窝上放了一颗不定时炸弹，如果落到有心人的手里，随时都会成为我们的致命伤！对了，他的死，警方已经定性成意外！打人的事儿，我也找人应下了，私人追债，拘留了几天，罚了点钱，已经没事了。最近，我们想法设法排查了附近大量的监控，发现那天深夜，跟他有可能接触过的人全都没有可疑，而他口中所谓的好友，根本不存在！到目前为止，所有人，包括警方都按照我们提供的线索将全部精力集中到了公款的焦点上，还没发现有人知道这个秘密。排除所有可能，唯一最有可能的，就是他跑路过程中…撞过的这个衣女人——”布女岛划。

　　解释着，莫子奇拿出一张视频截图的照片递了过去：

　　“她叫莎莎，是丽歌的…坐台小姐！她会坐台，据说也是为了替男友还债…”

　　“是她？”

　　抬眸，霍黎琛眼底明显闪过一丝震惊。

　　点点头，莫子奇没有否认，反问道：“你说，她那个欠了个债的男朋友，会是谁？”

　　“田中恒！”

　　近乎不用思考，霍黎琛一口说出了男人的名字。这个女人，他很了解。

　　“看来不用我多说了！如果这份证据真在她手中…就危险了！不过看她现在拼命三郎的架势，应该还不知道这份东西很值钱！所以，我们应该在她发现之前，把东西拿回来！”

　　揉了揉发疼的眉心，霍黎琛叹道：“有可能吗？”

　　这个女人，跟他关系匪浅，她跟一般女人很不一样，她是个爱情至上的女人！是个为了爱，连命都可以不要的女人！他对她，曾经也只是露水姻缘的玩玩，可是因为她的爱，如烈火，对他毫无保留的付出，他却也默许她跟在他身边一段时间。

　　那是姚兰离开后，他人生最灰暗、最放荡的日子！这个女人，一度让他看到了曾经的姚兰，所以，他都把她当成宣泄的目标，伤害过她，也疼爱过她！他的女人中，她是除了陌陌之外，跟在他身边最久，分开却不曾纠缠他的女人！

　　只可惜，她的爱，热烈却太没有底线了！一个为了给别的男人筹钱而来到他身边的女人，就算他能付出些许真心，也终归是有限的！而且，她爱过的男人太多，这一点，也让她火热的爱，大打了折扣！她太轻易爱上一个男人，太容易为一个男人付出生命，或许会让很多男人心动、记住，却很难跟她一生，他，就是最好的例子。

　　这么多年，他都还记得她的本名…叫方薇！

　　她，为太多男人付出过，也被太多男人抛弃过，可是她却还是一如往昔。她的对错，他无法论断。对她，他却还是有些…另眼相待的！

　　“其实，你最明白有什么方法能从她手里拿到想要的东西！毕竟，你是他真心付出过的男人之一！而且，据我了解，你之后，她挑选的所有男人…或多或少，都跟你有几分相似！看来，她对你，除了钱，还用了真心——”

　　四目相对，一顿，莫子奇随即掏出一沓照片一字摊开到了他面前。

　　垂眸，霍黎琛明显顿了一下。

　　短暂的沉默之后，他才继续道：“想知道…为什么她身边的男人总不长久、她一次次被抛弃吗？”

　　回神，莫子奇又愣了下：

　　“除非你真得铁石心肠，否则，时日一长，你也会有愧疚感！面对一个掏心掏肺为你付出的女人，即便不爱，你也不会忍心去伤害她！你可以说男人犯贱、矫情，可女人无限度的付出，只会让男人喘不过气！男人就是男人，会感激，却没有一个男人能接受自己的女人遍地都是前任——实质的前任！在这一点上，再花心的男人，怕是都不能做到半点不介怀！当然，别有所图的，除外。她不懂拒绝的爱，好听点，是无私，难听点，就是不自爱！这也是她这辈子犯下最大的错，从一开始…就错了！或许她也明白，所以一直也是将错就错！跟她在一起，碰到个熟人，背后都免不了指指点点，所以，男人会对她动心甚至动情，要长久，怕是绝无仅有，我也做不到！或许她不是我爱的女人…可是，站在一个人的立场，我不得不说，她是个不错的女人，也是个可怜的女人，我不想伤害她，特别是在感情上！”

　　“我明白你的意思！那你打算怎么办？如果她现在真的是跟田爷的儿子打得火热…又这么重感情的话，那她怎么做…可就扑朔迷离了！这份东西，关系的可不紧紧是你一个人啊，有多么重要，你心里比我明白！或者，你有更好的方法？找人抓来审审…或者？”

　　抬手，霍黎琛眉头紧拧了下：

　　“不！不要打草惊蛇！没用的！当年有人为了逼问我的行踪，撕了她的衣服，割了她的手…威逼利诱，打骂，轮jian，恐吓，各种手段都用上了，虽然并没有实施成真，可到我出现，她奄奄一息，半个字都没吐！在这个城市，她像个孤魂，无牵无挂，同性的朋友也几乎没有…可能也正因为如此，男人对她，才格外的重要！”

　　“就因为那件事，所以…你对她格外另眼相待，甚至默许她留在你身边…许久?”

　　当年的事儿，他参与了一些，却并不知道如此惊心动魄。

　　“是她陪我走过了相对难熬的一段！可除了金钱，我什么都不能给她！可笑吧！她就是为了钱才到我身边来的，可是到了最后，偏偏，她不要我的钱，她要我这辈子都欠她…都忘不了她！”

　　“她倒是真如愿了！”

　　看他现在的架势，就知道，他的确也没忘记她！真是一个可怜又可悲的女人！

　　尘封许久的往事，再度开启，霍黎琛的心情也有些说不出的复杂，起身，倒了两杯红酒。

　　“如果，她不是一个…饱经太多沧桑的女人，你跟她的结果，会不一样吗？！”

　　轻晃着酒杯，霍黎琛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的沉默，已经给出了答案，可惜，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如果’！

　　“那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东西一定要拿回来！她这里，我自有分寸！她这条线，我去确定，其他线…继续查！东西拿回来之前，丝毫不能放松！另外，注意各方动向，以便及时作准备！”

　　“我明白！”

　　“……”

　　送走了子奇，霍黎琛还一个人呆坐了许久，俊逸的脸庞一度暗沉：如果可以选择，这是他最不想用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