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

  今年的温城好似比往年要冷上许多,还刚步入冬天不久,外面已飘起雪花。廖秋霜所有的资产都被冻结,我裹紧身上的羽绒服跟她站在路边打车。

  “你这样出来真的没事?”

  “我都裹成了粽子,他们认得出来才怪。”

  芳华医院,自从评上星级以后来看病的人比以前多了许多,怕遇到耿泽我跟廖秋霜专门绕过医院的主楼。贞厅见圾。

  手术很成功的耿阿姨在病房中放了一张办公桌,我们去时她正在处理公事,见到我们,红润的脸上漾出欣喜的笑容。

  “阿姨身体恢复的不错啊。”廖秋霜给耿阿姨一个大大的拥抱。

  “是啊,挺好的,你回来就好,前几天听小泽说你逃家了。阿姨都替你捏了把汗。”

  精神很好的耿阿姨跟我们聊了很长时间,帮我把了脉说我的身体比前些日子要好的多。

  “这脸色也不错,看来小日子过的挺滋润的,墨言不准你上班,没事的时候来陪陪我总可以吧。”

  “可以的。”我碰了下刚欲开口的廖秋霜,应了下来。

  包中的手机响起,是我妈打来的,说她今天正好路过市区想来看看耿阿姨,我告诉她房号。在病房门前等她。几分钟后,我迎上拎着大包小包气喘吁吁的母亲。

  “妈,耿阿姨什么都不缺,你买那么多东西干嘛。”

  “她有是她的,这是我的心意,谁要她对我的宝贝女儿那么好呢。”我妈笑盈盈的拿掉脖子上的围巾将脸露了出来,整理下衣服,“看看我这样行吗?”

  “又不是见领导,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我帮她整理下被围巾弄乱的头发,作为礼仪老师的她一向很在意自己的形象,我们两人交谈着走进病房,被廖秋霜拦在病房的耿阿姨一见到我妈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

  “耿阿姨。这是我妈李谷,跟你是同年,耿阿姨••••••耿阿姨••••••”

  “耿阿姨你怎么了?”

  廖秋霜摇了摇愣住的耿阿姨。回过神来的耿阿姨脸色不好,痛苦的捂住头,“我有些累了,你们先出去吧。”

  病房外,我跟廖秋霜相视一眼,耿阿姨的情绪好像很不对劲。

  “是不是我的来的不是时候啊。”

  “应该是耿阿姨真的身体不舒服。”

  我妈点了点头,将她送上车以后,我迟疑下拉着廖秋霜折返回去。

  耿阿姨待人接物都很得体,认识她那么长时间第一次见到她失态,总觉得有些不放心。

  果真,当我们回到病房时,阿姨痛苦的捂住腰椎处,脸色惨白如纸,嘴中还溢出不大不小的呻吟声。

  我跟廖秋霜一个按床头的传呼器另一个查看她的情况,她闭着眼睛甩开我的手。

  “宋彬是你的父亲?”

  “是啊,怎么了?”

  这样的疏远的耿阿姨是陌生的。

  时间不长耿阿姨被送进急救室,匆匆赶来的耿泽见到我时,脸色瞬间沉下,扯着我的衣服厉声吼道:“不是让你不要来看她了吗?你还来干什么!”

  “耿泽,有话你就说清楚,我就凭什么不能来看她了!”

  “就因为你是她前夫的女儿,这个理由充分了吗?”我瞬间愣怔当场“你••••••你说什么?”

  我从未听父母提过我爸还有一段婚史,这样突如其来的消息,我无论如何一时也消化不了。

  “滚!”耿泽装满怨言的眸子望着我指着走道。

  “耿泽你弄清楚,这是上一辈的事情,你不能把火气撒在她的身上。”

  “我再说一遍滚!”

  我浑浑噩噩的走出医院,冰冷的雪花飘落在脸上,我清醒一点。耿泽的怨我理解,那么多年我爸应该从未看望过他,如果是我,我也会这般吧,心中父亲高大的形象打了折。

  廖秋霜扯了扯我,“这些事都是上一辈的,你不要太放在心上。”

  我点了点头,仍旧机械的迈着步子踏着路上已经厚厚堆积的雪向前走着。

  廖秋霜跺了下脚掏出手机,电话刚拨通那边传来一个女声,她慌忙挂断,有些紧张的看着我。

  “打错了。”

  我淡淡的应了一声,原来他今天没有上班是去陪她了。

  “我们还是打车回去吧,你的身体受不得寒的。”

  好似失去思考能力的我,廖秋霜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她把我送到郊区公寓,见我状态不好,也不敢离开。

  五点多的时候江墨言打来电话说今天晚上不回来了,我嗯了一声,随后挂断。

  经过彻夜思考,我妈不是知情人,我觉得还是将这件事烂在心里为好,廖秋霜见我没事回了婚房,小小的公寓只剩下我一个人。

  江墨言隔三差五不回来,即使回来也一身疲惫,我要问出口的话也只能生生打住,不知是我掩藏的太好还是他太累,他根本就没有发现我的心事。

  本着鸵鸟原则,我没有像上次那般大吵大闹,日子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着。

  半个月以后,我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门铃响了起来,当我出来时,门前只剩下一个盒子,我东张西望也没见到送东西的人,蹲下身子好奇的打开盒子。

  最上面的一张婴儿躺在一个女人身边安睡的照片让我僵愣当场。

  婴儿的五官我再熟悉不过,我家有整整一本相册是我从一出到周岁的,旁边的那个女人如果我没认错的话应该是年轻时候的耿阿姨。

  我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翻看着盒子里剩下的东西。

  几张陈旧发黄的病历单是我妈的,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输卵管堵塞很难受孕,另外还有一张收养合同的复印件,上面有我父母的亲笔签名。

  我瘫坐在地上,直到一阵冷风袭来,我猛然打了个寒颤,抓起盒子向我妈家跑去。

  “小溪,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一打开门,我妈就着急的拉着我的胳膊问道。

  我直奔我爸的面前,攥住他的胳膊:“去书房,我有事情要问你。”

  我爸拿掉老花镜像看个陌生人一般看着我,起身上楼,我把我妈关在门外反锁上门,将盒子放在我爸的面前。

  “解释一下吧。我到底是谁的孩子?”

  我爸拿着盒子的手骤然一松,里面的东西跌落一地。

  “你都知道了?”我爸捂着脸坐在椅子上,身子微微颤抖着。

  我微仰着脸,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我不知道该感谢你给了我一个完整的家还有无忧无虑的二十五年,还是该斥责你的无情你的残忍。”我焦躁的抓了一把头发,有那么瞬间我哽咽着说不出任何话来,过了良久我激动的心情才稍稍平静一点儿。

  “这件事情我以为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过了好半天我爸才缓缓开口,历尽沧桑的声音充满悔恨。

  “世界上就没有捅不破的那层纸!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妈知道我是你前妻的女儿并不是什么孤儿院的弃婴,她会有怎样的反应!”听他这么一说,我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

  “还有耿阿姨,明明自己的孩子还活的好好地,她却要在失去她的痛苦中挣扎那么多年••••••”想到耿阿姨跟我说她女儿时候的画面,我的心止不住一疼,“爸,孩子对一个女人来说就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你怎么能如此自私!”

  曾经的父亲在我的心中不言苟笑对我的关心却无微不至,我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

  我不知道接下来要怎样面对毫不知情的母亲还有对我异常关爱的生母,无论舍去谁我都接受不了。

  “当年我跟她离婚时并不知道她怀孕了,当你四个月的时候我才知道,当时你妈也就是李谷刚被医生诊断为输卵管不通,我就找到了耿芳华想问她把你要回来,她不同意,我没法就找人将你偷了出来。”

  “爸!”我用力的拍了下头,我已经无法想象当时耿阿姨知道孩子被偷走时候的无助与伤心,“那她为什么说孩子死了?”

  “当时警察介入了调查,我怕他们查到我的身上,我就托人去医院买个死婴把当时你身上的衣服套在了她的身上,你也知道当时的亲子鉴定还没有现在这般成熟,这件事情也就蒙混了过去,之后我把你送进了孤儿院,说服李谷领养了你。”

  “爸,你真的是太让我失望了!”我跌跌撞撞跑出家门,我妈在后面叫我,我加快脚步,跑着跑着,我跌倒在路边。

  我用力拍了几下湿滑的路面,我的人生就好似被老天爷给愚弄了,他让我前二十五年不知道愁滋味,却全部帮我堆积在二十五年后,现在我的人生就像一个选择题,我站在天平的两端,不敢动一步。

  我抬起沾满泥泞的手,掏出电话给江墨言打了电话,无人接听,反复几遍变成关机,断了线的眼泪一滴滴掉落在泥水里,我的心凉个彻底。

  突然,视线中出现一双黑色的皮鞋,我惊喜的抬头,对上云鹄没有丝毫情绪波动的眸子,我脸上的表情僵住,不想让别人看到我的狼狈,缓缓爬起身,艰难的抬起脚。

  “外面冷,上车吧。”

  简单的一句话,让我压抑的情绪爆发出来,我不禁抱住他的胳膊大声的哭了起来。

  他抚了抚头发,“到车上再哭,不然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痛苦的我完全忘记了身上的污渍直接坐进车中,一路上我的哭声一直都未停止。

  “江墨言欺负你了?”

  “你不是会占卜吗?”心情不好的我,胡乱喷了他一句。

  云鹄倒也没有生气,直到我的情绪好转些,他才将我送回公寓。

  空荡的公寓中,没有丝毫人气,暖气十足的客厅中我依然觉得冷彻骨髓,不死心的给江墨言打了几个电话,仍旧是关机,我生气的将手机摔出去好远。

  她孔书彤心情不好你去陪她,那我呢,现在我伤心的要死,你又在哪里!你的温情是毒,我不该沾染,却无法自拔深陷下去。

  我蜷缩在客厅一角,门外又响起门铃,拉回我的思绪,我抱住头不去听,只是门铃不知疲惫的唱着歌,我烦躁起身,昏暗的灯光下穿着斗篷的江琳琳冷着一张脸站在门外。

  自从上次茶馆一面,我已经将江琳琳划到了陌生人行列,此时,更没有心情去跟她纠缠,我转身准备回客厅。

  “你这样没有样貌还嫁过人的女人根本就不配得到她的爱,你得到的幸福有多少,我就让你痛上十倍。”

  她的声音早已没有了往日的甜美,阴冷骇人。

  我皱着眉回身看着置身黑暗中的女人,黑色的斗篷更给她增添几分邪恶。

  “江琳琳你要做什么!今天的盒子是你放的?”我疯了一般攥住铁门,愤怒的看着她。

  “呵呵••••••算算时间你妈也该知道了吧,我好期待她的反应呢!”

  “你•••••••”我慌忙找钥匙开门,我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只是拿着钥匙的手颤抖地不成样子,试了好几次才能打开门。

  “我看你还是别去了,现在她一定不想见到你,估计杀了你的心都有。”

  她阴恻恻的声音刺激着我的每一根神经,我转身扯住她的衣服,一个劲的踢打抓挠起来。

  愤怒中的我力气很大,大到江琳琳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不知道甩了她多少个耳光,手都震麻了,我才停下手来,踉跄着向马路上跑去。

  身后传来江琳琳愤怒的叫喊声:“宋小溪,我绝不会放过你的!”

  我攥紧拳头,如果我妈有个三长两短,我定不会放过你!

  寂静的客厅,一室狼藉,我父母对坐在沙发上,见到我进来,一向疼爱我的母亲,跑过来推搡着,“你出去,以后再也不要来这里,我不想看到你。”

  “妈••••••”

  “我不是你妈,那个耿院长才是你妈,我就是个冤大头,帮人养女儿的冤大头。”

  我妈眼泪纷纷推搡我的力道加大,一天滴水未沾的我,浑身早就没有一丝力气,被她推到在地,肚子传来隐隐疼痛。

  “李谷,你干什么,错都在我,小溪她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管!我不管!我现在就是不要见到她,你也走!”

  我爸也被推搡出来,他扶起我,“你先回去,我劝劝她。”

  虽然担心她,可我在这里确实只能让她想到伤心事,嘱咐我爸照顾好他,默默转身。

  夜色弥漫,我孤独一人行走在冷冷的霓虹灯下,我的世界乱的不成样子,我想找个温暖的怀抱却是个奢望,就这样走着走着,双腿走到麻木,我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到我撞到了一堵肉墙,我缓缓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