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七章牛

　　不过情况也有特殊，如气候不好，天时有变，寨子里牲畜家禽大批集体死亡，或者出现异的自然现象，有祭师杀鸡占卜，看看是不是该举办鼓藏节，如果卦象是应该举办，那也可以举行。

　　悬天寨这次鼓藏节，明显是跟天时有关。

　　先是洪水，再是雪灾，育爷爷心里头有点慌。

　　路和李君阁低声交流：“山里的野物也有些异常，开春后寨子里有些晚常能听见怪声，像是蜀山野兽的嚎叫，但是分辨不出来是啥。”

　　“还有蛙场的石亢也躁动过几回，野鸟也莫名其妙地夜飞过好几次，你们山下有什么怪的动静没有？”

　　李君阁还真没注意过这个，被育爷爷一提醒，方才回想起来：“大呆它们以往一直都是住后山棚子的，今年有两天早起来发现它们睡在敞坝……”

　　“对了还有一回斑鳖到了晚不回石窝石缝，在池边休息区打堆……不过这些第二天都恢复正常了，你不说我都忘了……”

　　育爷爷说道：“这是天时不对，你也别往外瞎传，有个数，反正今年加些小心吧……”

　　接着话题便被新加入的队伍打断了，隆安寨的老坎爷，领着寨子里的后生来汇合了。

　　这是四里八乡的大事情，老坎爷和育爷爷也是老交情了，一眼看到李君阁：“哈？！皮娃！今天你可变成少数民族了！”

　　李君阁赶紧陪笑拱手：“老坎爷，可是好久不见了。”

　　老坎爷拍着李君阁的肩膀：“这姑爷真精神啊！可惜我没有阿音那样的漂亮孙女……”

　　李君阁吓得脸都白了，赶紧摆手：“算有也晚了！我对阿音忠心耿耿天日可表！”

　　老坎爷一脸的不耐：“瞧你那点出息！这么大老板了还怕媳妇！”

　　李君阁笑道：“过的过不得，先要问堂客！这是我李家沟的优良历史传统。”

　　老坎爷直接给了结论：“那是一窝的耙耳朵！”

　　育爷爷笑道：“赶紧赶路吧！后边事情还多着呢！”

　　老坎爷笑道：“得，从今天开始，啥都得听鼓藏头的，走吧！”

　　人越聚越多，林凹寨的酸老鸹，五里乡的老扁头……一路路把寨都带着人马赶了过来。

　　这些还只是先头部队，每村每寨立有自己的鼓藏旗，由精壮后生们扛着，有的寨子还有五六面，那种是几个家支构成，实力均衡的村子。

　　鼓藏旗是高高的老楠竹竿子，顶插着鸡毛，高达十几米，然后下来是去叶的枝杈，面挂一长匹的蓝花蜡染布，半米宽，长度足有八米。

　　李君阁看得暗暗心惊，这阵仗要是放到不明真相的封建王朝地方统治者眼里，那是扯旗聚众！再加大肆杀牛，妥妥被解读为准备出山造反啊！

　　也不知道历史到底有没有这样从误会起头的残酷镇压，要真有，那苗家人才是冤得一。

　　别看几个乡镇，那也是一个小社会，不管平常关系亲疏远近，时逢同宗大节，谁要是拉横扯绊子，一寨人都会被大家小瞧。

　　因此虽然一路老扁头和老坎爷还是斗嘴不断，不过只要育爷爷一声招呼，两人立马乖乖闭嘴。

　　一路来到八沟乡，李君阁一看这里聚集的人马，不由得又是一惊：“我的个去……”

　　老瘪爷和龙界也带着大部队在这里等着了，五百头大水牛，把八沟乡的大游方场堆了个满满当当。

　　一路下来，李君阁已经知道鼓藏节一般是杀水牛，虽然也有杀黄牛的，但是很少。

　　育爷爷领着各位把寨和老瘪爷打招呼，龙界则和李君阁亲切握手，很有点两个方面军会师的派头：“二皮哥，你交代的任务，可算是超额完成了。”

　　李君阁摸着一头大水牛的犄角：“这玩意我是不懂，不过看着都是好牛，你看把寨们都笑开花了。”

　　龙界笑道：“养牛没问题，这本来是我的专业，问题是老瘪爷选牛的那套法子可把我折腾坏了。”

　　李君阁笑道：“是吗？我看这些牛跟平常见到的大水牛差不多啊……”

　　龙界叫苦不迭，跺着脚道：“可别差不多！差太多了好不好！”

　　“你看这头牛，牛旋五个，四个在四条腿部正前，另一个在两眼连线鼻梁的正，这是最好的。顶级祭牛。”

　　“次一级的是后腿少一个，再次是后腿少两个……好多门道的。”

　　“除了彩头还有忌讳，如牛旋长在眼窝下的不能要，那样主流泪，流泪意味着妨主……”

　　“毛旋长在小腿的不能要，那样主家人劳碌，奔波流离……”

　　“除了看牛旋，还要看角、毛、牙，尾，蹄……反正整得跟人看痣相面似的，样样都是一堆说道。”

　　“我稍微提点意见，老瘪爷把古歌搬出来，说什么‘到东方去画旋纹，到东方去安犄角……’说是按苗家要求，祭祀的牛牯不但要雄建膘肥，还要犄角圆润、旋纹清晰，位置恰当……”

　　“关键所有长辈都站在他那边，你叫我哪儿说理去……”

　　李君阁拍着他的肩膀：“那你现在是苗家半个民俗专家了，这些东西外人想学都学不着，恭喜恭喜。”

　　龙界说道：“这要不是自己族里的大事儿，真不会费这个力气！哈哈哈哈……不过这套本事，估计苗家里也没几个会的了……”

　　“你说得还真对，起码选苗家祭牛，现在我龙界是一等一的专家！”

　　李君阁问清楚水牛数量，说道：“苗寨四百零三户人家，你怎么运了五百头过来？”

　　龙界笑道：“主要是怕有闪失，再说悬天寨人有的是钱，好些人家见到有多的，肯定也会认多认一头，祖宗也会更加高兴不是？”

　　李君阁拍着他的肩膀：“想得当真周到！你这样做生意，不怕不发财！”

　　接下来是赶牛山，五百头水牛，十五里山道，间的难题也是不计其数。

　　好在人心齐泰山移，加李君阁这身憨包力气，那是水牛也不遑多让。

　　不行还可以用空间草引诱一下，加白大它们还能帮着赶。即使这样，等将五百头牛赶到山，月亮都过了天了。

　　这么多牛可不能赶到寨子里去，山口那一片坡地早给围成了畜栏，牛养在这里，还有个专有名称，叫“牛塘”。

　　寨子里男女老少都赶过来了，认自家的牛。

　　听说还有多的，不少人家惊喜得不行，表示要多来一头，九十七头牛转眼被认领完毕。

　　游客分流系统默默地运转着，来悬天寨的游客似乎还没有发现，自家入住的民宿，主人少了好几位。

　　原因无他，苗家人悄悄准备自己过节去了。

　　细心的游客们还会发现，大部分民宿里边，住着的全是苗人，他们不知道在忙啥，却明显处于一种紧张和兴奋交织的心情当。

　　如果再仔细观察，各家木楼门前，或者外墙边，都挂起了一些树枝树叶，类似于端午节汉家挂菖蒲艾叶一般。

　　李君阁理所当然地以为这是为了避邪，育爷爷一解释才明白不是那么回事儿。

　　原来这树叶有个古怪的名字，和益母草一样，功用是名称，叫做“推牛旋儿树”。

　　育爷爷摘下两片树叶，放进李君阁的衣兜里边：“挂了这个树叶，牛身的旋定了，不会长到其它部位去。”

　　“还有牛会把坏旋藏起来不给人看，要是这些坏旋不被推走的话，会妨害到主人家。”

　　“门边挂这些叶子，是将坏旋推掉，随身带两片叶子，也可以保自身平安。”

　　得，按照李君阁这汉人的理解，这是牛背着原罪，因为传说里它气死了蝴蝶妈妈嘛！然后苗家人给了它来了一个有罪推定。

　　天可怜见的，牛旋这东西，是牛自己能藏起来的？

　　不过要得公道打个颠倒，汉人一到春节拿着爆竹炸那看不见的“年兽”，细想起来，不是同样的莫名其妙？

　　能以一个汉人的身份，得到这场大祭祀的观礼资格，这已经是李君阁这几年把形象经营得不错，算是苗家人心目的骄傲，外加是苗家女婿身份，才换来的特殊待遇。

　　所以，闭嘴巴，乖乖看是。

　　除了这个，每家的门槛边还放置了一对水牛角。

　　水牛角间用骨头穿着，看起来仍像一个牛头的样子。

　　李君阁问了一下，结果很多苗家人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放置这对牛角，这又引来育爷爷和老瘪爷的一阵唏嘘。

　　育爷爷对大家说道：“老规矩都不明白了……这是用来防止牛魂进入屋内的。等到鼓藏节后，还要把新的牛角加去。”

　　说完把自家的水牛角取出来，果然和其它家不一样，是一块近两米高的木板。

　　板子从到下，一共分列了五对牛角，大小不一，但是都非常对称。

　　最面的那对最老，不过也最小，翻过来板子背后还刻着两个汉字：“乙丑”。

　　往下几对也是如此。

　　老瘪爷帮着育爷爷将牛角板挂起来，说道：“这个东西后边还要用，砍牛前还要用这牛角去撞那个砍牛架，老育那又是啥意思？”

　　育爷爷解释道：“那是表示新要杀的牛打不赢以前的老鼓藏牛。老鼓藏牛会管着它们，让它们不会乱来。”

　　牛买回来之后到祭祀前，都必须精心喂养，除了喂从山下拉来的草料外，还要给牛喝米汤，寨子里边好多人家主人少了，其实多数都是在后山干这个事情。

　　喂米汤可不是简简单单地拿一桶米汤让牛自己喝，而是人伺候着用一节竹筒一竹筒一竹筒地将米汤直接灌到水牛地嘴巴里。

　　悬天寨自己一家人干这些肯定干不过来，不过家家户户的姑家亲戚，舅家亲戚陆陆续续都来了，大家合力一起干，倒也不累。

　　当然也不可能同时一齐到，礼物也有轻有重。

　　李君阁甚至打听到小银子家有一位亲戚，背着十斤稻谷走了七十里的山路过来，这当真是礼轻情意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