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下去时,似乎从窗户拉上窗帘的缝细中瞄到什么,纳闷地伸长手揭开窗帘,那个披着长长头发的女人的头颅就在窗外!

 她瞪着快从眼眶跳出来的眼珠子,青惨的脸含着讽刺的笑容冷冷地看着他。他倏地把窗帘盖上,本来跳下床逃开这个地方的,但突然从房间外传来的声音令他冒出的冷汗,变得淋漓。

 是脚步声,一声一声,慢慢传来,越来越接近这个房间。就像是在考验他的胆量,半开的门外,他没有看见任何人的影子。

 并且,听着那脚步声,就好像是一个瘸子在走路,因为双脚高度不一,踏下的步伐,一声重,一声浅…冷汗,开始由额头滴到紧紧拽住被单的手上,早已经是汗湿的手,因而几乎湿却。

 他知道,他的心跳的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他能想象他呆会要看到的场面,但,又难以想象出现在眼前的会是什么?

 很快,真的,有种预感,却又完全不能把握,全身都毛骨悚然了。眼睛,完全不由控制,想移开不再盯着门外,但,不能!身体已经僵硬,眼睛只能盯着半开的门露出的那个缝隙,听着,已经快要来到门外的脚步声…

 “啪!”一个手臂突地握住门把,令全身僵硬的人吓得跳起来。只是手臂,只是一只手臂!但它却把门推开了,一点一点…他的眼,不由自主的瞪大,没有人站在门外,进入他视线的,是参差不齐,完全不相同的两只脚!

 原先,应该是在窗户外的那个女人的头颅此刻已经紧紧贴在他的脸上,那冰冷的触感,那令人恶心反胃的腥臭都紧紧地贴在他身上。

 “…给…我…”尖锐的女人的声音,令人心寒地起来,她长长的黑发就如同绳索,紧紧锢住他的身体,如以往,不能动弹的无能为力。“…给我你的身体…”越来越紧了,几乎要把他的身体分裂成碎块…“还差一点点…一点点…”

 他看见,他的右手被一股看不到的力量拉起,那个女人的头发几乎是立刻的便缠上,然后拉扯他的手臂,往外用力地拉…“啊──!”

 他忍不住痛呼。他感觉他的手臂快要脱离他的身体,好痛,他的身体好痛,被硬生生的分裂的痛!“啊──啊──”他看到,他看到他自己的手臂一点一点的拉出他的身体──“不──”

 “沈律师!”被谁用力地拉起,那猛烈的冲击令他突地张开眼。“沈律师?”眼睛望到的,是盛警官担心的脸,身体涌上的,是无限疲惫。

 “做噩梦了吗?你一直在挣扎…”梦…梦?转动视线,望着自己的手臂,还好好的呆在自己的身体上,一点事也没有。真的是梦?好真实的梦…“没事吧?你全身是汗。”

 咽了咽下口水湿润干涩的口腔,他倍感无力的摇头。“是吗?”看他真的没什么大事的样子,盛警官放下了心,扶无力的沈拓坐在床上。

 “我已经把晚餐放到外面的餐桌上,你呆会去吃,我马上就要出去了,刚刚接到报案,说市郊发现了一具尸体。”真的很急的模样,形色冲冲把话说完,几乎片刻不愿稍停,就要冲出房间。沈拓在他转身要离开时,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沈律师?”回过头,他不解地看着他。“我也要去。”他虚弱地说着。

 “可是…”“我不会给你带来困扰,我只是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本来还想劝说一下,毕竟沈拓现在看起来很虚弱,但他眼里的坚定又那么不容人忽视──“好吧。”于是,他点头。沈拓不是警察,也不是相关人士,盛警官把他带到事发现场附近时,便留他一个人呆在车上。

 安静地坐车上的沈拓,视线一直落在车外忙着办案的警察身上,警车那忽闪忽闪的灯光把他原本苍白的脸照得阴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开始翻找起车上的东西,没有多久,他找到了他在找的东西,手机。这是盛警官留在车上的私人手机,可以看出来办案时他不想被私事干扰。

 按下一连串熟悉的号码接着按发送键,之后他等待对方的答复。很快,对方便有了回应。“你好,我是雷亦,请问你是哪位?”…“你好?”…“你好,请说话。”…“你是谁?!”“…是我。”…“沈律师!”

 “是我,小雷。”“沈…沈…律师,你、你这三天都去哪了?”…“你知不知道,这三天,事务所都快乱翻天了…”

 听着小雷的声音由惊讶到激动,最后,变得哽咽,沈拓感到一阵热流缓缓流过胸膛──原来,被人关心是这么的令人感动的事。

 “…太好了,你终于出现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无缘无故失踪的,没有把官司打完,你怎么会甘心离开…太好了,太好了…对了,程先生知道了这件事也一定会高兴的…”听到这,沈拓握住手机的手抓紧。

 “小雷,我拜托你一件事。”“什么事?”“我打电话给你的事,你绝对不能跟程涉说。”“为什么?”“…不要问为什么,你只要照办就可以了。”“可是…”“我求你!”“…是…是。”“谢谢你,小雷。”

 话停顿了下,沈拓视线移到车窗外“还有,小雷。我离开的这三天,关于东上翎的那件官司没有出什么大问题吧?”

 “没有,不过,沈律师,昨天侦探社那边已经把你要的文件发过来了,因为是秘密文件,我帮您锁到保险柜里了,就等你回来翻阅了。”

 “做得好,小雷,我会尽快回去的。”警灯还在闪烁,但此刻,苍白脸庞的沈拓神色不再灰暗,他的眼睛,跟着划破夜空的灯光一同闪烁,坚定且绝对。

 “你放心,不管怎么样,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把这场官司打到底!”拉开车门走进车里,下意识地翻找出香烟,却在注意到一直看着他的男人时把烟盒丢到一边。但沈拓却伸出手,示意他给他一支烟。他颇感意外“我以为你不吸烟的。”所以才不打算在他面前吸烟,怕熏了他。“以前不吸烟是因为没有吸烟的理由。”他淡淡地说。

 有些了解地笑笑,他给他抽出一支烟,为他点上后,也为自己点了一支。

 看着沈拓吸烟熟练的模样,他发出感慨:“常听人说,有些人不管做什么事,都合适得可怕。看来是真的。你吸烟时自然的样子,活像烟这种东西是为了你而制造出来的。”

 沈拓冷冷一笑,奉承话他听多了,也腻了。“对了,这次又发生了什么事?看你们这种谨慎的架式,一定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吧?”把不想继续的话题转移,他问。

 “是很严重…”长长一声叹息后,盛警官揉了揉太阳穴,想舒解一下案子带给他的压力。“都已经死了四个人了,却连凶手是何许人都不知道。”听到这,沈拓拿烟的手颤了下:“还是关于那个杀人魔的事。”

 “对。”盛警官苦笑“真的就像一个魔鬼一样来行事诡秘,无影去无踪。”“被杀死的这四个人没有任何关联,凶手就好像是在想杀人时,见到谁出现就把他杀了一样。

 可是如果我们这样推论的话,疑点又出现了。那就是,死去的这四个人身上没有任何挣扎过的痕迹,如果他们是临时被人挟持到某个地点杀害的话,不可能没有挣扎。就好像──好像他们是自己跟着那个人去什么地方,然后自愿被杀──”

 “怎么可能?”根本就是开玩笑,哪有人是自愿被人杀死的?“也不是不可能,如果那些人认识那个凶手呢?”

 盛警官盯着沈拓的眼睛问。“凶手引诱他们到某个地点后,趁他们不注意时杀了他们,或者,对他们进行催眠。”沈拓一时哑然。“第一次是没有头的尸体,面对门口,形成逆的形态。然后是左手、左脚,这次是右脚──”

 “沈律师,你去参加过葬礼么?”“没有。”回答之后,他问“怎么了?”“可能是身为警察的关系,我参加过很多次。同僚的,案件关系人的…在葬礼上,人们只能逆时针走向灵堂瞻仰死者遗容,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沈拓不解地摇头。

 “这样可以让死者更顺利的到达黄泉。否则,死者的灵魂只能在这个世上漂泊,永世不能超生。”

 “那它与这件案子有什么关系?”“怎么会没关系?逆的意思是更顺利到达黄泉,换句话说不就是快点到达地狱的意思吗?听起来就像是在诅咒谁快些下地狱。”

 下地狱…这个词让沈拓有些惊悚地抱住了身体。他开始回忆最近发生在他身边的事,他开始见到鬼──那位老人说平常人突然能见到鬼,是因为那个人的性命已经快要终结。

 然后,盛警官又说了这些话。虽然早已经知道他被人诅咒了,但一听到,他即将死去,他觉得好怕,他不甘心,不甘心他的生命被人如此摆布!

 突然,他想起了老人把第二张塔罗牌揭开时他看到的,以及他对他所说的一切。“坚强。”“这张牌的意思是坚强?”

 “是的,坚强,不屈不挠,发挥力量。”“表示,你想要挣脱现在已经被黑暗包围的命运,就不能向它妥协,与它抗挣,与它对峙。”是的,他不能妥协,绝不能!没有到最后的关头,是输是赢都没有定论!“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什么?”盛警官突然说出的话令沈拓疑惑。盛警官笑笑:“我是说,你一定想到什么解决的办法了吧。你的目光变得坚定了。不再是这三天来那个逃避者一样的懦夫了。”

 沈拓沉默,片刻,他把快烧到手指的香烟丢到车窗外。迎着夜晚徐徐凉风,沈拓一直没有整理的头发散乱,在风中摆荡,久久,他都只是望着车窗外的景色,一直无语。

 盛警官见状,无能为力的耸耸肩,反正情人争吵这种事他这个局外者根本帮不上忙,更何况现在,他还有正事要办呐。

 “对了,刚才忙着出来查案,还没来得及吃晚饭,我们找家夜宵摊吃东西吧,我请客。”看了一眼压根不想回答的沈拓,盛警官径自开车离开了。路途中,车内因为他们的无语分外清静,嘴上叼着第三根烟的盛警官开始觉得有些难熬的找出些话题。

 “…警方一直在找这四个人的共同点,做出凶手与这四个死者认识的推论后,警方就一直朝着这方面查找资料──但真的没什么成果啊──”

 “那就换个方向找好了。”视线一直在车外的沈拓看起来不但一直在听他的话,居然还回答了他。“怎么换?”盛警官兴趣浓厚地问。沈拓毕竟也是办过不少大案的大律师,见解一定很深刻且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