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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启在府里用过朝食后便进了宫,年节百官休沐,直到正月初十了过后才开朝。
出门的时他的妻子唤住了他,“相公。”
“怎么了?”慕容启今年不过三十五岁,成年后便被封为定安侯,袭十五爵,出宫开府定居,同年娶了大史大人的长女吕晶为妻,吕晶性子温婉,嫁给了他后没几年便为他添了两男一女,现下大的十四岁,小的才七岁。
秦人好战,又尤其是王族里的人,这些年因为争战,慕容一氏子嗣凋零,去年先王与先太子战死,整个王族里竟找不出一个适合的子弟来继承王位,逼不得已,才拥护了公主壡为王,像慕容启家这样有三个孩子的,王族已经没几个了。
“我做了些点心,你进宫带给壡儿。”
“都说了多少次了,她现在已经是王了,不是公主壡了。”慕容启再一次地纠正道自己的妻子。一面接过递来的食盒,“你啊,宫里什么没有的?还要专程做了让我给王上带去。”
吕晶瞪了他一眼,“当王了怎么了?以前她还是公主的时候最喜欢吃我做的点心了,现在当王了就会变了吗?唉,壡儿被贬黔州多年,吃了不少苦,都二十岁了婚事却没定,先王先太子又走的忽然,你这当堂叔的上点心啊!给她寻个好……”
“哎呀行了行了,王上的婚事急不得,才继位不到半年,朝局都没稳定,你天天操心这做甚?”
“我是她婶婶,不操心她这,难道还操心起国家大事来吗?”吕晶推了他一把,“去去去,赶急进宫去,一会点心都凉了。”
“你啊……”
进了宫,慕容启问了值守的宫人,宫人说王上正在御书房里看书,慕容启颔首,便自己提着食盒往御书房方向走,结果临到了门口却遇上了严无为。
“严相?”慕容启愣了一下,前两月严无为请了旨去各地巡视了,说是怕冬日严寒,冻坏了庄稼,穷苦人家挨不过去,一路巡视过去也好让各府做些救灾工作,年末才回来,没想到这才初二便进了宫来。
凭心而论,严无为做相国这半年确实做了不少实事,先是主持与周边小国休战,后又是亲下郡县鼓励农耕,虽然朝中对一女子为相仍有微词,但严无为已然用了实力让他们闭了嘴。
“见过侯爷。”严无为穿着件浅蓝色的长衫,外间披了件白色的绒衣,青丝还是未束起,随意的披着,许是冬日的缘故,她的脸颊有些发红,约摸是冻着了的原故。
她朝慕容启客气的行了一礼,目光又落到了他手上提着的食盒,笑:“侯爷来看王上?”
慕容启也笑了,那日在朝堂之上严无为舌斗百官,意气风发,让他心里好生敬佩,他知道,这女子不一般。
“是了,夫人做了些点心,让我给王上带点来。”
“夫人有心了。”严无为的声音很柔,私底下与大家闺秀并无不同,全然不是在朝堂上犀利的模样,“既是如此,侯爷便先进去吧。”
“严相不是来找王上的吗?一道进去吧,正好,也尝尝我夫人的手艺。”
“不了。”严无为笑了笑,“我左右无事,是进宫来找王上下棋的,侯爷有事,便先去吧,我待会再进去。下回,下回再尝尝夫人的手艺。”
“这雪地里也冻人,你就在这等么?还是进去吧。”
严无为想了一下,“也好,我便在偏室里等,正好也歇歇。侯爷请。”
“严相请。”
慕容启进了御书房的时候慕容壡还在看书,只是没坐在书桌前,而是坐在了软榻上,软榻上铺了厚厚的几层棉被,最上面还是层貂皮,慕容壡侧坐着,身上披了件黑色的绒衣,纤细的身子裹在衣下,瘦得让人心疼。
室内炉火烧得很旺,慕容启进来不过一会便觉得热了起来,可慕容壡却还裹着厚厚的冬衣,这让慕容启心里又是一软。
早年慕容壡还未及笈的时候便被先王贬到了黔州去了,黔州苦寒,慕容壡又是个女子,吃了不少苦,活是活下来了,只是落了一身的病根,常年怕冷便是最显著的了。
“王上。”慕容启走了过去,唤道还在看书的慕容壡。
“堂叔来了?”慕容壡听见声音后抬起头来一看,笑了,“可是婶婶又让您送了什么好吃的来了?”
“你现下是王了,还叫她婶婶啊。”说归说,可听见慕容壡还是与往常一样称呼自己与妻子时,慕容启还是很开心的。
慕容一氏凋落的厉害,嫡系的就只剩下了慕容壡与先太子的长女慕容器,再稍微近点的,便是他了。
“做了王,婶婶还是我婶婶,堂叔还是我堂叔。”
慕容启笑了起来,将手上的食盒递了过去,放到了软榻上的小方桌上,“喏,你婶婶知道我今日要进宫来,一大早便起来做了些你爱吃的点心,硬是要我带来。我说她宫里什么没有?还操这心。”
慕容壡却是已打开了盖子,笑咪咪的伸手拿了一块糕点咬了一口,“嗯……许久没吃婶婶做的点心了,好吃。”
闻言,慕容启笑得更开了,慕容壡是他看着长大的,自小就与他亲厚,当年慕容壡被贬,他去先王那求请,还被降了两爵,罚了一年的俸禄,后来王位悬空,也是他顶力保慕容壡继位的。
“好吃就多吃点。”慕容启又倒了茶,递了过去,“喝点水,莫噎着了。”
“谢谢堂叔。”慕容壡乖巧道。
“唉,你这身子骨啊,弱了些,多补补,政务上你也莫操心多了,有严相和我看着呢,乱不了。倒是你,过个年怎又瘦了许多?”慕容启完完全全就是副长辈教训晚辈的口吻,不是他越矩,只是他是打心眼里心疼慕容壡,自然,慕容壡也是从心里敬重他。
“我记下了。”慕容壡吃完了手里的糕点,用绢布擦了擦手,“堂叔来是有事商议吗?”
“也不是政事,是为王上的婚事来的。”
慕容壡愣了一下,一下没有反应过来:“婚事?”
慕容启点头道,正色道:“王上今年翻过年了去便是二十一岁了,继位已有半年,朝中已渐渐稳定了下来,所以我寻思着也该操办下婚事了。”
见慕容壡不说话,慕容启又道,“朝中大臣们家中适龄的男子我已逐一考查过了,程将军的长子,尚书大人的嫡子,还有……”
“堂叔。”慕容壡却是打断了他的话,手里捧着盏茶,面色如常道,“我并不打算成婚。”
“不成婚?”慕容启惊了一下,皱眉道,“王上说笑的吧?”
慕容壡摇头。
“可是…可是……”慕容启想了半天,也不好说出没有子嗣,秦国恐会不稳的话来,他虽是内臣,可到底是个当叔叔的,侄女子嗣的问题……他还真开不了口。
“堂叔,”慕容壡喝尽了手里的茶,才道,“你知道的,我不满十四便被贬却了黔州,一去六七年,又是早生子,身子沾了一身病。先不论国事,单我这副身子,孕育子嗣恐是性命有忧。”
“啊?!”慕容启急了,虽然王上不婚没有子嗣很难办,可若真是在子嗣与王的性命中选一个的话,那肯定是毫不犹豫的选王。
“太医没好好为你调养?”慕容启问道。
慕容壡摇了摇头,有些落寞地说道:“堂叔,这已是固疾了。”
“这可怎么办啊……”慕容启也没办法了,一方面他是心疼慕容壡的身体,一方面他又担心秦国无后,秦庭恐会不安。
“无碍。”慕容壡淡淡一笑,“我已然决定在宗室中选一名继承人了。”
这确实是最好的方案了,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
慕容启沉默了一会,方才点点头:“也罢,也只能如此了。可纵然如此,你的婚事也不能不办。”
“而今秦国内忧外患,我实在无心考虑此事。”
闻言,慕容启长长的叹了口气,有些愧意的说道:“这诺大个秦国便辛苦你了。”
“秦国有难,壡,义不容辞。”
叔侄二人又谈论一些话,末了慕容启提出辞程,“如此,我便先回去了。”
“我送送您。”
“不了不了。”慕容启摆手道,“你是王,亲自送一个臣子像什么话。我自个又不是不知道门在那,这便就走了,哦对了——”慕容启一下想起来了,“严相还在偏室等着你呢!我这耽搁久了,她恐是等急了,你宣她进来,我先走了。”
“堂叔慢走。”
慕容启刚走没多会,严无为便进来了。
刚一进门,看见了坐在软榻上的女人之后严无为便是皱起了眉头,轻问道:“怎么穿这么少?”
说着她便解了自已外间的大衣,快步走上前,将外衣披在了慕容壡身上,又细心地替她系好带子,方才道,“总是这般不爱惜直接,要是着凉了怎办?”
慕容壡歪着头看了她一眼,好像不太高兴自己被严无为当个小孩一样交代,反驳道:“我穿得多。”
“哪里多了?”严无为叹口气,板着张好看的脸,像个老先生一样严厉道,“下回我若是听见你咳一声嗽的,定然不饶你。”
结果慕容壡听了这话后却是咯吱咯吱地笑了起来,她一头歪着靠到了女人的腹间,有些撒娇地蹭了蹭,软软的说道:
“嗯,严相大人要如何不饶我?”
严无为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本来肃然的脸上忽地就有些绷不住了,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略微责备道:
“莫要乱说话。”
“我哪里乱说话了?明明是你先说不饶我的,我这不是就问上一问吗?嗯?”
严无为木着一张脸不说话:“……”
慕容壡见她半天不说话,便心知自己又是噎着了这假正经的女人,偏生她又玩劣,想听严无为服软,于是便从女人的腹间抬起头来,眼巴巴的看着严无为,可怜兮兮地说道:
“谨儿,你一走就是两个多月的,都不想我么?”
严无为忍不住想扶额了,好生说道:“我这不是进宫来看你了么?”
“可是你回来都三日了,才来看我。”慕容壡在严无为面前永远都是一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小女孩。
严无为叹了口气,说道:“我的王呀,你大年三十的那晚不是在宴厅里宴请过群臣么?我不是去了吗?”
“可那晚你不留下来陪我。”慕容壡说道这就是有些不大高兴了,那天晚上可是跨年啊,她就是想跟自己的谨儿在一起又怎么了?可这个女人倒是好,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说什么都不留宿在宫中,气得她在龙床上咬了一晚上的被子骂严无为这个呆子!
“我留下来的话还像什么话?”严无为笑了起来,问她,“哪有相国年三十晚上往王上的寝宫里住的?”
慕容壡小声嘀咕道:“你又不是没住过。”
说的这么正经干什么。
“好了,我错了。”严无为哄了一会怀里的女人,才问她,“定安侯来做什么?”
“你该随我叫‘堂叔’的。”
严无为睨着她,慕容壡不太高兴地哼了一声,故意道:“来催婚的啊。”
“嗯?”
“来催我嫁人,还替我挑了好几个公子让我选,嗯,模样个个都是一顶一的好啊。”
“选中了?”严无为问她。
慕容壡嘿嘿一笑,抬手就是将面前的女人的腰给圈住,微微用力,一下便抱着女人滚进了软榻里,“选中了——你啊。”
两个人嬉闹成了一团。
严无为由着她胡闹,又嘱咐道:“莫着凉了。”
说着又替慕容壡裹紧了些大衣,软声哄道,“不是让你多吃点吗?怎又瘦了?”
“干嘛都说我瘦了?”慕容壡摸了摸自己的脸,心虚道,“我只是…不显胖。”
严无为看了她一眼。
慕容壡便不吭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