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尘如风回来了,带回了两个消息。

好消息是,商队所处位置接近沙漠的边缘,再往北走上两日,就能进入霍州境内。

坏消息是,商队打算穿过沙漠腹地往南边走,需要充足的物资。他们也看得出秦婉柔的玉佩成色上好,但实在腾不出空余的骆驼。

这意味着,两人还得在沙漠中走上两日。秦婉柔倒无所谓,她甚至打好了算盘。万一尘如风中途体力不支,她咬咬牙慢慢多走几天把他背回霍州,也不是办不到的事。总之,他在险境中没有扔下她,她也不会置他于不顾。

她一想到霍州已经离这不远,就止不住高兴起来。她催促尘如风立刻动身,温朵尔却在这时来到了毡帐外。尘如风出去说了会话,回来告诉她温朵尔收下了玉佩,还腾出了两匹马。

秦婉柔很惊喜,虽然她已经做好了吃苦的准备,但现在有马可骑,她没理由和自己过不去。她快步走到栓马柱旁,笑容却凝住了。

那马虽然看上去脾气很好,但四肢短小,个头只有普通成年马的一半,她比对了一下马和尘如风的体形,觉得他会把它压死。她想了想,问:“能不能将这两匹小马换一匹大马?”

尘如风觉得这也是个方法,便又去找温朵尔说了。他这次果然带了一匹正常体形的成年马回来,不过那马的鬃毛已经有些白了,精神看着也不大好。

秦婉柔估计这是一匹老马,说:“在做生意这个方面,秦家真该向西域商人学习。”

尘如风也知道这马不好,但他已经尽力了。他说:“你骑就行,我可以走。”

秦婉柔不肯,想将马让给带伤的尘如风。

尘如风一开始还说几句推让话,到后来干脆不再搭理,扭头就往霍州的方向走。

秦婉柔见他如此,拧劲也上来了。她同样不骑马,牵着马走在他后头。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走了一段,尘如风听着身后滴滴哒哒的马蹄声,觉得秦婉柔真是傻的可以。她没了珍贵的玉佩,好不容易得了一匹马,却坚持要陪他走路。他停了脚步,说:“你别闹了。”

“我喜欢。”秦婉柔倔强起来,比起尘如风不枉多让。

尘如风就像照镜子一样,看着秦婉柔就看到自己。他有些郁闷,说:“你……”

话到嘴边,他忽然吞了回去。他俯下身子,贴在地上听了听,说:“多匹马往这个方向来了。”

秦婉柔跟着尘如风,躲到了沙丘后面。她从沙丘后探出半个脑袋,观察着周围的动静,不解道:“我们为什么要躲?”

“就怕来者不善”,尘如风趴在她旁边,抽出匕首,说:“马贼。”

尘如风口中的“马贼”,秦婉柔在霍州时曾多次听说。

那是生活在沙漠边缘的一群强盗,专抢过路商旅为生。霍州府官虽为武官,但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办公,从来没有部署过围剿。这几年,马贼的队伍渐渐壮大,其中不乏身怀武功的落草为寇者。

不多时,伴随着急促的马蹄声,一支由二三十匹马组成的马队飞驰而来。领头一人坐在棕红色的高头骏马上,脸上覆着白色面具。

秦婉柔想起与尘如风在客栈里的首次见面,他也是戴了面具。她扭头看了他一眼,打趣道:“他的面具比你的好看多了。”

尘如风没有说笑的心思,他按住秦婉柔的后脑勺,让她把头低下。

马贼没有发现沙丘后有人,呼啸而过。

听着渐离渐远的马蹄声,尘如风松开了手。

秦婉柔拍掉脸上的沙子,说:“马贼走的方向,好像是朝温朵尔他们去的。”

“是又如何?”尘如风漠然。

秦婉柔问:“马贼是不是不止抢东西,还会伤人性命,甚至掳走女人?”

尘如风隐约猜到了秦婉柔想做什么,警告道:“你少管闲事。”

秦婉柔虽然口口声声说西域商人奸诈,但她心里清楚,如果不是碰到了他们,尘如风已经死了,她也很可能走不出沙漠。她说:“那里几十条性命,况且他们也救过我们。”

尘如风望向霍州的方向,不发一言。他的活计是杀人,不是救人,他已经为秦婉柔破了太多先例,实在不愿意再趟这次浑水;至于这批西域商人,当他将玉佩交出去的那刻,双方的关系便了结了。

他指了指远处,说:“前面就是霍州,我答应送你到那里,没答应别的。”

秦婉柔知道尘如风冷血,但不知道他这么冷血。她本来以为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有所改变,但现在看来只是她的错觉。不过转念一想,她也没有任何立场去指责他,危险面前,自保是人的本性。她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尘如风以为秦婉柔想通了,牵了马准备再次出发。她却跳了上马,调转马头往来时的方向走。他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一把拉住她的缰绳,说:“你偏要发疯。”

秦婉柔说:“谢谢你把我带到这里,你自己先回霍州吧,就此别过。”

尘如风盯着秦婉柔,满眼怒火,不肯松手。

秦婉柔心急救人,不耐烦地催促道:“放开。”

在这次对峙中,最终是尘如风败下阵来。他叹了口气,说:“我跟你去,不差这半会。”

尘如风现在主动提出要去,秦婉柔倒不想了。她本就是想让他表个态而已,并不愿意他真正置身险境。她扯了扯缰绳,说:“你别跟来。”

话音刚落,尘如风就跳上马坐在她身后,说:“走。”

秦婉柔没想到他也会耍赖,没好气道:“这马老了,载不动两个人。你给我下去。”

尘如风直接忽略她,拍拍马屁股,那马便跑了起来。他双手穿过她腋下拉着缰绳,两人难免有些身体接触。

秦婉柔坐在前面感觉自己整张脸都烧了起来,呼吸也不太顺畅。她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不让尘如风看出端倪。

说来有趣,那马年纪大了,也通人性。它大概意识到主人有危险,喘着气也要拼命往回跑。两人回到商队所用的时间,比秦婉柔预计的少了一半。

即便如此,地上还是躺了一些尸体,有商人的,也有马贼的。

苏力青等几个商队中的年轻男子,满身是血,被绑成一团坐在地上。

温朵尔见亲人丧命,顾不得敌我悬殊,大吼大叫着去打马贼头子,却被一脚踹开。

马贼头子往地上吐了口水,一手搂住一个双胞胎胡乱亲着,她们迫于他的淫威不敢乱动,眼睛流出耻辱的泪水。他正得意洋洋,忽见两人一马奔袭而来。

他放开双胞胎,吹了声口哨,二十几个马贼纷纷从四周聚集到他身边,看上去黑压压的一片。

秦婉柔本来只想赶走马贼,但现在就算她想放过他们,商队也绝不允许。她扫了众人一眼,不无惋惜道:“现在不好收场了。”

马贼头子见秦婉柔外表柔弱,说话口气倒不小。他哈哈大笑,对身后众人说:“这个妞有意思,我喜欢!”

他狂笑着走到秦婉柔前面,刚抬起手想占便宜,却被她一脚踢中肚子。

秦婉柔要不不出手,一出手就要出个痛快。她速度极快,力度又大,众人还没看清楚她的招式,马贼头子已经倒在了沙地上。

他挣扎着想起来,却被她一脚踩在背上。

他觉得自己的腰骨直接断掉了,惨叫道:“你们还等什么,上啊!”

马贼头子的惨状被众人看在眼里,他们面面相觑,无一敢前。

秦婉柔有些失望,打了个手势,说:“来啊,你们一起上啊。”

众人迅速交换了眼神,某些大胆的率先举起武器怒吼着向秦婉柔攻去,其余人等也逐渐加入战圈。她很快被马贼们包围了。

尘如风抱臂站在一边,冷眼看着这场胜负早已注定的打斗。他觉得秦婉柔作为富家小姐的日子大概真的很无聊,打架是他的谋生手段,却是她的乐趣来源;但她在武学上确实很有天赋,年纪轻轻有此修为,实属难得。

秦婉柔打了一会,觉得这些人就算一起上,也与自己差距太大。她兴致不高,决定快些结束战斗。她开始一拳一脚解决一个,很快掌握了场上的主动权。

她太自傲了,完全没有留意到马贼头子的小动作。

趁着她不注意,马贼头子已经慢慢挪到了边上。他看着场上这个把他伤成残废的女人,一口气堵在胸口。他微微抬手,射出准备已久的袖里箭。

当秦婉柔意识到背后的危险时,已经来不及了。她翻身想避,却被突如其来的一股力量推开。她倒在地上,看到是尘如风救了自己。

尘如风从地上拾起落空的袖里箭,面无表情地走到马贼头子前。头子张了张嘴,求饶的话还未出口,便被他以箭刺穿了心脏。他的目光扫过头子的面具,将它揭下扔在一边。

一把长剑躺在尘如风的脚边,不知道是哪个马贼的武器,他将剑踢起握在手里,杀向剩余马贼。他的剑法招招毙命,没用多长时间就结束了战斗。

秦婉柔起身,放眼望去尸横遍野,风沙卷过都是血腥的味道。她不忍再待在这里,去将被绑的西域商人都放了出来。

人们围着秦婉柔,又是感谢又是哭泣。她好不容易脱了身,与尘如风各自跨上了一匹马贼的马。

两人扯了缰绳,准备离开。尘如风却不知想起了什么,又跳下了马。

秦婉柔看着尘如风走向温朵尔。

温朵尔颤抖着双唇,脸上挂着泪痕,明显还惊魂未定。

秦婉柔觉得自己当初掉下蛇洞出不去,大概也是这种模样。如果说尘如风要安慰一番温朵尔,她一点也不意外。

但是,他没有。

他无视温朵尔在他身后的啼哭回来了。

他朝秦婉柔展开了手心,里面安安静静躺着她的玉佩。

秦婉柔接过玉佩的时候,觉得自己对他而言,大概是有些特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