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68

初三后,市里的餐厅、超市陆陆续续的都开张了。

马路上车流涌动,冬日煦暖的日光下落,照亮了干冷的城市,中午时分,餐厅里的餐桌却也没有满,只有零星几桌坐了人。

大厅正中间摆放的钢琴缓缓流淌出乐音,萦绕在餐厅内,每个桌子之间都隔着山水画或仕女画的屏风,隔壁桌低声浅笑的交流听不明晰。

思雀看了看时间,往门口望了望,点开微信的会话框,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发消息出去。

今年过年虽然是在敬市,但季犹也没有带他们回季家老宅,他自己也没回去,显然是跟老爷子那边关系恶劣到极致了。

但该走动的还是走动了的,比如她老爸带着他们到她大伯季楼家里拜年,她小叔季默也来他们家拜年了。

她年前答应了要请季齐染吃饭,因为前几天太忙了没有闲暇时间,所以才约了他初三也就是今天中午一起吃中午饭。

不过这会儿,眼看着要到他们约的时间了,怎么还没来呢?

思雀正看着手机,思量要不要打个电话过去,就感觉对面坐下了人,她抬头。

头发花白,气质儒雅温柔的老人家含笑看着她。

她一惊,连忙坐正,“奶、奶奶好。”

虽然只见过一面,也过去有些时间了,但思雀还是记得她的。

季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目光柔和。

小姑娘今天穿了一件短羽绒外衣,浅藕色的,衬的小脸粉嫩嫩的,跟上一次见面相比,五官长开了许多,精致漂亮,很讨人喜欢。

“你长得很像你爸爸。”

若是乍一看可能看不出来,因为气质大不相同,季犹冷静沉着,喜怒不显,思雀乖巧可爱,安静可人。

思雀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这还是她第一次跟老夫人单独相处,她也没什么跟老人家相处的经验。

都这时候了她也明白了,恐怕是季齐染把她卖了,明明是跟他吃饭,变成了跟老夫人了。

季老夫人笑了一下,“你别怪小染,你来敬市这么久,我都没见过你,有些挂念……”她顿了顿,“你也知道你爸爸的脾气,想见你实在是不容易,我才让小染把这次跟你吃饭的机会让给我的。”

老夫人的语气有些俏皮,好像跟她吃饭的机会是多么难得似的,思雀浅浅一笑,“您可以直接跟我说的。”

老夫人摆摆手,对她眨了眨眼,“这样才刺激呀。”

老夫人不难相处,谈吐举止之间让人觉得很舒服,思雀很快的就放松下来。

老夫人也像是她亲奶奶一样,问她在学校生活怎么样,有没有人欺负她,说到这个的时候还提起了蒋蕴和。

一直笑着的老夫人皱了皱眉,“蒋家那小子真是不像话,被父母疼坏了,有没有吓着你了?”

思雀摇头。

“受了委屈,受了欺负,一定要跟家里人说,知道吗?”

思雀乖巧应下。

心中忍不住嘀咕。

为什么每个人都这样叮嘱她呢?难道她看上去很像以德报怨,受了委屈还不敢吭声的小怂包子?

老夫人暧昧一笑,挤了挤眼,“听说你交了个男朋友?”

“是的。”

老夫人没有评价什么,只感慨了一句,“年轻啊,就是好。”

吃完饭后,思雀拿着账单去结账,老夫人也没拦着她,她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桌上摆着两个丝绒盒子,一大一小。

老夫人把盒子往思雀那边推了推,笑的眯了眯眼,“一直没什么机会,这是给你和你妈妈的礼物,收下吧。”

她看了看思雀,“打开看看?”

思雀打开盒子,一个里面是翡翠镯子,她不懂翡翠,看不出好坏,但老夫人能拿出手的,肯定价值不菲,另一个装着一条银手链,上面镶了几颗粉钻,可爱精致。

明眼看就知道哪一个是给她妈妈的,哪一个是给她的。

但她一时拿不准能不能拿。

“这个镯子,老大和老三的媳妇都有,你妈妈也合该有,手链是我让小染挑的,他眼光好,你喜欢吗?”老夫人看出她的为难,“就当是新年礼物。”

她都这样说了,思雀也只好收下,“谢谢奶奶。”

“乖。”老夫人笑眯了眼,“我就不占用你的时间了,去玩吧。”

“奶奶再见。”

季老夫人看着思雀走出餐厅的大门,才慢悠悠的起身,坐到另一张桌子上,端起放在她面前的热茶啜饮一口。

她对面的老爷子拧着眉,“你就这么让她走了?”

季老夫人放下杯子,抬眼看他,“不然呢?”

“你怎么不让她劝劝他爸,都是一家人,总是不回家是怎么回事?”老爷子气呼呼的,“别人都在看我们季家笑话。”

老夫人不雅的翻了个白眼,“你自己放不下脸去跟你儿子求和,就想为难我孙女?没门儿。”

“别人看我们季家笑话是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你自己做的错事儿不认,指望着你儿子哪一天能不跟你计较了,怎么可能呢?”

季家虽然家大业大,但是也没那么多复杂的事情,老爷子和季犹的仇,跟老夫人一点关系都没有,她是嫁进季家才知道那些破事儿的。

季老爷子跟他第一任妻子,也就是季犹的母亲是两情相悦,家世不匹配,但奈何两个人深陷爱河,于是也结婚生了孩子。

可渐渐地,季犹的母亲融入不了上层圈子,婆媳关系不融洽,季老爷子又是个粗枝大叶的,根本没注意到过,他只觉得妻子跟自己的共同语言越来越少,两个人难以交流。

生下季犹后,季犹的母亲就得了产后抑郁,自杀而亡。

后来季犹长大一些,知道了这些事情,跟季老爷子大吵了一架,季老爷子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或者说,大男子主义作祟,即使知道自己做错了,也不会承认,两个人的关系就僵到了现在。

老爷子被季老夫人的话一噎,半天说不出话来,哼了一声,“那你怎么不提那个穷小子的事情?”

“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配得上我孙女的。”

“得了吧。”季老夫人懒得理他,“你以为你以前跟你老婆的悲剧真的就是家世不匹配造成的?一叶障目。”

“人家郎才女貌,哪里轮得到你这糟老头子来反对?”

糟老头子?!

季老爷子看了看自己,一身唐装,可精神了,哪里像是糟老头子?!

老夫人好像没注意到他的神色,看了看手表,“不跟你说了,我约了小姐妹儿一起逛街。”

不等老爷子说话,她拿起自己的包包就走了,走之前还小声说了句话。

老爷子火冒三丈,灌了一口热茶才压下怒火。

——“茅坑里的臭石头。”

瞧瞧!这是人说的话吗!

虽然不少餐厅、超市过年期间歇业,但电影院却是一直如火如荼的,贺岁片的海报在公屏上来回滚动,电梯口还竖着电影海报的立宣。

来看贺岁片的,不是拖家带口牵着小朋友,就是手拉手依偎在一起的小情侣,当然,也有跟同学结伴而来的。

几个女生从电梯口出来,在看见不远处站着的那个男生时,脸一红,凑在一起低头窃窃私语。

男生很高,大约有一米九,穿着长风衣,气场两米八。

走近了看,他一双凤眼狭长,黑眸如墨,鼻梁高挺,唇偏红,却一点也不娘气,像是最完美的艺术品。

“好帅啊!”

“去要个联系方式?”

“人家好像在等人,说不定有女朋友了。”

“那不一定,这么帅的,可能在等男朋友。”

“……”

有几个跟着男朋友一起来看电影的女生的视线也忍不住被他吸引,被她们男朋友拽走了。

“哎,你平时看看美女我都没说什么,我看一下帅哥怎么了?”

有几个女生在等电影入场的期间,一直往那边看,在打赌他到底等的是女朋友还是男朋友或者是朋友……

“如果不是等另一半,我就要去拿联系方式!”

“可是看上去有点不好接近的样子。”

的确,男生一直没什么表情,偶尔低头看一下手机,眉眼间像是覆了寒霜,仿佛跟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她们正在讨论,就看到电梯门开了,一个穿着浅藕色短羽绒服,围了一条淡蓝色的针织围巾的女生走了出来。

她看见电梯外不远处的男生时,脸上露出一个笑来,快步走了过去,双手张开就扑倒在男生怀里。

刚刚还一脸生人莫近的男生,伸手把人接住,唇角微勾,像是冰雪一下子就融化了。

猝不及防吃了一口狗粮,还是双方颜值都很高的狗粮,几个女生叹了口气,走开了。

“果然,好看的都是有主的。”

“等很久了吗?”

关耶溪牵起思雀的手,暖暖的大掌包裹着她有些凉的小手,“没有很久。”

思雀晃了晃两人相握的手,“电影快开场了,你拿了票了吗?”

关耶溪从口袋里拿出两张票递给她,“拿了。”

“你都不知道,我二哥竟然放了我鸽子,来的人是我奶奶。”思雀拍了拍胸口,“刚开始我吓死了,不过奶奶人很好,只是简单的吃了顿饭。”

“要是来的是我爷爷,可能我就没这么好过了。”

关耶溪嗯了一声,看向售票处旁边卖爆米花的地方,“要吃东西吗?”

“不吃啦,你吃午饭没有?”

刮了刮她的鼻梁,声音带笑,“小管家婆,吃了。”

思雀捶了捶他,鼓起了腮帮子,眼睛瞪大了,跟只小河豚似的。

“什么叫小管家婆!”

关耶溪伸手顺毛。

“哎,去年还是跟旦旦他们一起看的贺岁片呢,现在就剩我们俩啦。”

关耶溪把她的手放在唇边贴了贴,“怎么?跟我一起来不开心吗?”

“哪有啦,你就会曲解我的意思,我是有点想她们了。”

贺岁片一如既往的,笑点满满。

今年的影厅空调不凉,但两人座椅中间的扶手还是没有放下来,思雀是窝在关耶溪怀里看完的电影,笑的时候就拍他的手,紧张的时候拧着眉头。

电影投射出来的光落在她脸上,关耶溪低眸看着她,嘴角勾起,眸中泛开笑意。

一直紧绷的神经,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仿佛都被温水泡着,慢慢柔化,浑身都放松了。

轻吻落在她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