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外面是一棵大榕树,须藤垂落到地上，在深绿色的大叶子之中轻轻摇晃，树叶茂密,正遮挡着实验室的窗户，一抬头就只能看见一片深深的绿色。

外面天空中是缓缓西移的圆日，日光的亮度渐渐下降,曾会中学实验楼三楼实验室内，白色的灯光从头顶落下，窗外的微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乘着微热的风从窗户跃入。

讲台上的男生穿着整洁的夏装校服，上身是白色的T恤,T恤的领子是浅蓝色的,一条蓝色长裤将他的一双大长腿包裹其中，白色的光落在他脸上，抚摸着他张合的唇瓣,飘逸在他低垂的长睫尾,在他拿着粉笔的指尖飘飞,让人一时间有种光和他融为一体的错觉。

似乎下一刻,他就会乘着光，去往属于他的美好仙境。

“这一题属于电磁感应题，看题目,超导圆环产生电流，但超导体没有电阻，电能无法转换为内能,因此电流会继续维持。”

男生清冽的声音在实验室内轻轻回荡。

在做题、讲题、提问题之间来回切换，两个小时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思雀也是到了这里才发现，一起上课的五个人都是高二的，只有她和另一个女生，而且程申卫也在其中，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情因为看见了熟人而放松了不少，在做题的时候还会小声跟程申卫讨论一下。

不过在她发现程申卫跟她半斤八两的之后，她就减少了跟他讨论的频率。

——两个学渣能讨论出什么！还是好好自己琢磨，想不出来就听学长讲吧！

关耶溪讲题简单明了，让人一听就懂，感觉自己一点就通，思雀有一种她能够跟物理握手言和的错觉，心情也轻快了起来。

补课两小时结束了，思雀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跟她身边的程申卫说，“待会儿一起吃饭，旦旦跟你说了吧？”

“说了说了，旦哥请吃饭我怎么可能不去。”程申卫看了一眼在擦黑板的关耶溪，压低了声音，“学长也去吗？”

另一个女生，也就是罗俪芝，恰好在他们身边，听到他们俩的对话，嗤笑一声，“你们在想什么，学长是会随便跟你们这些人出去吃饭的人吗？”

被突然插话，思雀一阵反感，说话语气也不太好，“请问，我们这些人指的是什么样的人呢？你又是什么人？”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优越感说这种话。

这个女生刚刚上课就坐在她旁边，看她的眼神就很让人不舒服，她做错了题她还在一边低声嘲笑，简直就是恶意满满。

思雀虽然平时不喜欢跟别人起争执，但她又不是真的包子，当然不会忍了。

程申卫眉头一皱，他可没有什么要让着女生的概念，直接开腔，“我们是什么人我不知道，但总好过有些人哭爹求妈的，仗着自己有个在学校当老师的妈妈，硬要学长的补习班收她。”

“你们——”

关耶溪从杂物间出来就看到三人对立的场景，看也没看罗俪芝，拿着东西径直走向思雀，站在她面前低头看她，“不是要去吃饭吗？走吧。”

程申卫看见罗俪芝当场愣住，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仿佛看见她的脸已经肿起来了。

走出实验室之前，程申卫还故作夸张的跟关耶溪说，“真是委屈学长跟我们这、些、人一起吃饭了。”

关耶溪看了他一眼，没接话。

三人再也没搭理站在实验室里的罗俪芝，并排着离开了。

正在下楼梯，关耶溪低眸看了思雀一会儿，伸手在她下巴上用指腹抹了抹。

思雀一下愣住了，“怎、怎么了？”

关耶溪眸中带着笑意，给她看手指上蹭下来的红色印记，“纸上位置不够了吗？”

所以要在脸上写字。

思雀听出来他话里的意思，抬眸嗔瞪了他一眼，“不小心划上去的！”

他才在脸上写字！

一旁的程申卫惊呆了：……旦哥，旦哥我还没吃饭呢，怎么感觉已经有点饱了。

他们到女生宿舍楼下跟文旦希汇合，四个人到后门外面一间过桥米线吃饭。

虽然店里打的招牌是过桥米线，但四个人却都不约而同的点了饭。

——这里的铁板饭和汤泡饭是真的好吃。

鸡扒被淋上了一层厚厚的黑椒汁，汁在铁板上滋啦啦直跳，鼓起一个个的小泡，围绕着鸡扒的洋葱条也跟着动。

思雀看着就食指大动，饭一上来就拿起筷子开始吃了，轻轻吹着夹到嘴边的肉，吹了几下就开始小口小口的吃。

“旦哥，小麻雀，你们这周开始是不是要学跳舞了？”

正在安安静静吃饭的关耶溪看向思雀，黑眸沉了一下。

思雀的筷子停下，没好气道，“吃饭就吃饭，非得提这些扫兴的事情！”

看向提起跳舞就炸毛的思雀，文旦希笑了一声。

交际舞的前两节课都在教舞会礼仪，这个星期就要开始实打实的学华尔兹了。

一想到华尔兹期末考试不仅要跳舞，还要编舞蹈剧，一个组一个组的上去表演，思雀就觉得超好吃的鸡扒也索然无味了。

这是就连美食也治愈不了的痛。

选了合唱的程申卫无所畏惧，嘿嘿一笑，“你们找好舞伴了吗？”他扒了一口饭，“上星期不是好几个男生来找小麻雀吗？你选了哪个？”

华尔兹是双人舞，当然需要舞伴，老师让他们私底下自己协商，再过几节课就要双人配合了。

程申卫问完之后就摸了摸手臂，自言自语道，“怎么突然有些冷，空调调低了吗？”

没有啊，还是27度。

文旦希看了一眼坐在程申卫旁边的人形制冷机，最终选择了微笑闭麦。

“冷吗？没有啊。”思雀也跟着看了看空调，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才回答程申卫前面的问题，“老师说不一定要找异性，反正我们学校本来就女多男少，华尔兹的班也是，所以我打算跟旦旦一起，我们身高差也刚刚好。”

程申卫：咦？又不冷了？今天这个空调是真的有点毛病。

四个人吃完饭，文旦希说完感谢的话，买完单，拉着程申卫的衣领，“我有东西要买，你陪我一起去。”

“哎？为啥啊？”但他没问出个为什么，就被拖走了。

“你这么没有眼力见，怪不得追不到学姐。”

走远了后，文旦希才放开程申卫，拍了拍手，斜眼看了他一眼。

程申卫消化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文旦希说的什么意思，想想刚刚关耶溪路上、饭桌上都只跟思雀说话，一拍自己脑袋，“我去！不是吧？”

小麻雀要变成家养雀了？！

思雀就看着他们两个人朝着超市的方向越走越远，看了一眼身边的人，“那、那学长我们先回去吧。”

后门外面是一条大马路，两人并排走在人行道上，忽然关耶溪伸出手臂揽着思雀的肩膀，把她拉到另一边，自己走在靠近马路的一边。

思雀被吓了一跳，但反应过来之后，脸一红，低头在路灯下迈着小小的步子，“谢谢学长。”

后门进去有一个分叉口，一条路是走向操场、图书馆，也可以拐去高二高三的教学楼的，还有一条路是直通高二高三教学楼的，那条路旁边就是女生宿舍，两边长满了高耸的竹子，勉强可以算是一片小竹林，竹叶常年都是青绿色的，仿佛不会枯萎凋零一般。

这个点，大家都刚刚从家到学校，大多数都是走另一条路回宿舍的，所以这条路上人就很少。

竹林在路灯下，长长的影子覆盖在地面上，静谧的只能听到他们两个人的脚步声。

思雀觉得最近跟学长独处的时候真的有点多呢，自从两个人在地铁第一次遇见之后。

从一开始的硬找话题、尴尬气氛无处不在，到现在的即使不说话，听着风吹过竹林，扫着竹叶的声音，也不觉得尴尬，只觉得内心十分的安静，还真是神奇呢。

这个念头冒出来之后，思雀悄悄的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心中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甜滋滋的，走起路来的脚步也轻轻跳了一下，带着一点心上的小雀跃。

关耶溪捕捉到小姑娘的目光，视线落在她柔顺飘散在脑后的长发上，不经意间开口，“你们关系很好？”

在实验室里，他不止一次看到两个人几乎肩膀挨着肩膀低头说话。

黑眸沉了沉。

“什么？跟谁？”思雀想了一下，“学长是说旦旦和程申卫吗？我们高一就是同班同学，是会比较熟悉一点。”

“我们高一整个班的同学都非常好的！高一的时候……”

眼看着她思维发散，开始说起自己高一的班有多好，回忆高一的时候的一些趣事，跟关耶溪一开始想问的相去甚远，但他也没有打断，认真的听着。

她自己可能不知道，她说起什么事情来的时候，会手舞足蹈的，是开心的事情，脸上就露出灿烂的笑容，褐眸轻柔的盈满了笑意，如果是苦恼或是尴尬的事情，她就会微微皱眉，鼻头也会有些微的褶皱，像极了在喵喵叫的小猫咪。

在她身边，感觉周围的事物的颜色都更鲜明了，就连带着些燥热的风也温柔起来。

顾旭问，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又为什么喜欢她。

他也不知道答案。

就像他不知道乌鸦为什么像写字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