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小周细看这两人,张三鲁莽高大,而这李四则异常纤瘦。牢中惯例,一向是要捡软的下手,李四身上的伤便要重那张三许多。小周淡淡身向他们道:“你我各为其主,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张三李四目瞪口呆。半晌,张三才哈哈大笑:“你这人也真是逗趣!”小周身那狱卒道:“好酒好菜且先款待着,莫要委屈了他们,过些日子我再来提审。”

 那狱卒应了一声,便将小周送出了门。这一走便是半月,那张三李四鬼门关上滚过一遭,本已抱定了必死的心思。

 哪料到这少年官员几句话,着实让他们过了几天舒服日子。司马兰成也堪不透小周的用意,偷偷向皇上密折禀报,朱炎明却笑道:“只随他去就是了。”

 到十六日上,小周才在天牢露了面,却未着官服,卸了雪白的狐裘大氅,里面是一件苏缎织造的白缎袍,越发衬得人美如玉。

 那张三李四看他一副贵公子的派头,不自觉得便透出了几分轻蔑之意。小周也全不理会,坐在红木制的太师椅上,噙着茶水淡淡问道:“两位可想清楚了么?”

 张三笑道:“老子想你想得紧呢,弄出这么多的噱头来,莫非是想给两位爷乐上一乐?”

 狱卒脸色一变,上去狠踹了他一脚。小周却微扬了手道:“看两位言行举止,明明就是江湖中人的做派,正所谓侠不犯官,官不涉侠,两位突发奇想来行刺圣上,必不是无意之举吧?”张三大笑道:“老子就是想宰那狗皇帝的肉吃,你又待怎的?”

 小周叹了口气道:“食人之禄,忠人之事,如此,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那张三李四早已在心中把他看了个扁,全不在乎的一甩头:“有什么了不得的手段,尽管使上来就是!”小周习惯性的拢了手,看向张三道:“鞭子火钳烙铁夹棍这些东西,实在有失风雅,我是个读书人,也见不得那些血肉横飞的场面,今日就依我的意思,换些新鲜的玩意如何?”

 他虽是商量的口气,那狱卒早已把两人吊了起来,习惯性的要拿李四来开刀,小周却拦了他道:“这位大侠身形文弱,怕是挨不得刑讯。”

 狱卒看了他一眼,心挨不住那才是正理,若刑他数日也刑不出个所以然来,岂不是白费工夫?

 但也不敢违逆小周的意思,在张三脚下放了两枚铁铸的烛台,点上烛火,听得小周道:“如今这世上的女子,皆以缠足为美,走起路来摇曳生姿,世称三寸金莲,我们今日也让张大侠尝一尝这步步生莲的滋味!”

 狱卒便将吊绳一放,铁烛台从张三脚心一贯而过,直插腿骨间,那张三惨叫声几乎掀翻了屋顶。小周道:“这就受不得了?”

 几个狱卒在地上铺下白布绢,强扯着张三一步一步踏过绢面,如注鲜血顿时留下十数道血痕,那张三一步一声惨号,几乎不成人声,连强压着他的狱卒手都在抖,小周却微笑道:“女子初夜都要验红,这也是同样的道理。”

 张三整个人委顿在地,小周走过去,拾起了那十米多长、血痕淋漓的白绢道:“这个东西,是我替张大侠收着呢,还是你自己留以做念?”张三喘息着张开了一条眼缝道:“狗官…有种就杀了老子!”

 小周向李四道:“你看,这这兄弟如此不识时务,哪里怪得了我?”李四早已骇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小周向他微微一笑,他便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

 小周道:“今日就到此为止,你们两个好好想一想,若想得通了,就叫牢头来靠诉我,想不能呢,明天我们接着玩儿,明天玩什么呢?”

 他思忖半晌,拍了拍手掌道:“想到了,这个名目,就叫做无孔不入,真正有趣,只盼两位还是不要招的好。”

 当晚司马兰成向皇帝秘报道:如此酷刑,臣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位周大人的手段,实在让臣汗颜。朱炎明轻叹道:“这人的嗜好也真是古怪!”

 转日将近傍晚的时候,小周才又进了牢门,却又换了一件淡杏色的锦袍,束了抹额,眼含春色,噙着一抹浅笑道:“两位侠骨铮铮,一定是还没有想清楚吧?”

 那张三脚心处尚插着烛台,一夜间人形已褪,面色惨灰,蓬头乱发,却仍硬生生的骂道:“我日你八辈子祖宗!”

 小周微笑道:“咦,张大侠有奸尸的嗜好么?”略一拍手便有狱卒提了一只铁箱上来,隐隐听得铁箱中悉索乱响。

 小周十分优雅的竖了手指道:“海南有蛇名郢,最喜钻洞,有一次我与人打赌,说这人身上到底有多少个洞呢?今天我们就不防来数一数。”

 两个狱卒架起张三将他剥了个精光,丢进了蛇箱中,那蛇毒牙已拔尽,一闻到热烘烘的人身气味,立刻一拥而上,张三惊骇欲绝,惨叫着想爬出箱外,那些蛇却早已将他死死缠住,从他口中钻了进去,他用尽全身力气拽出一条,就有另一条又钻入口中,下体被蛇群打开,肛门,耳洞,以至鼻孔,无一不被大大小小的蛇挤入,张三骇极惨叫,却已叫不出声来。

 那李四和众多狱卒已被眼前情形吓得目瞪口呆,小周却看到什么心爱之物似的,目光温柔的几乎要滴出水来。李四终于忍无可忍的尖叫:“我招,官爷,我招就是了!”

 小周一向端正自持的脸上,却浮起一丝艳极的浅笑:“忙什么,如今我却不急了呢。”

 李四叫道:“官爷,官爷,饶了我们吧,是韩贵…”小周忽尔打断了他道:“寒天冻地的,你口齿也不清楚了么?”李四怔了一怔:“没这…”他本想说没这回事,小周却道:“梅…原来是梅…梅什么呢,你莫要怕,就算是朝中一品大员,做出行刺皇上这等罪大恶极的事情来,也不怕搬不倒他。”

 那李四却也是个聪明人,一听这话,立刻打蛇随棍而上:“正…正是那梅大人!”

 小周敛了笑容道:“大胆李四,你胡说些什么,梅笑楼梅大人贵为刑部侍郎,也是你诬陷得了的?”李四叫道:“绝非小人胡说,正是梅大人为小人画出永和殿的通途,小人才能一路寻来!”

 小周直起身子微蹙了眉头道:“梅大人一向忠君爱民,怎会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

 李四道:“官爷且想一想,若不是有人内应在,我们一介江湖人,又怎能如此明了宫中的路途?”“话虽这样…”小周思忖着道“事关重大,要速速禀报皇上才是!”司马兰成一听到人犯已招认的消息,早已飞奔至宫中秘报。朱炎明听了失笑道:“越弄越不像样子了。”

 司马兰成跪伏道:“皇上,这两个毛贼本不成气候,谅他们也弄不出什么花样来,可严大人这般…”“是,朕也知道,不过是送他两个人哄他开心罢了。”

 朱炎明又气又笑道“这人一天不生事,一天也安宁不得,真是一分好脸色也不能给他,罢,此事由朕而起,就由朕替他摆平了吧。”

 说罢换了轻装,只带了司马赶往刑部大堂。***却说刑堂之上,小周让李四签字画了押。

 他两日内两进公堂便将之口紧如铁的人犯翘开了牙关,此中厉害,让那见惯了大场面的狱卒也遍体生寒,四下里传得沸沸扬扬,只说这位严小周严大人,委实非人也,是万万惹不得的。

 严小周收了供状细细观摩半晌,颇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但人犯已招,再弄不出什么事端来,只好将供状塞进衣袖里,准备进宫禀报。

 走到刑部大堂门口,忽然间眼前一花,耳听得一人脆生生的喝道:“狗官,你如此折辱于人,却生的什么心肠,今日我定要替师哥将你这颗心挖出来看一看!”

 还未看清来人,那长剑已然穿胸而过,小周只觉得胸口间一阵巨痛,那人的脸在眼前一闪,赫然竟是华阳殿的韩贵人!

 韩贵人一招得手,向四周骇成了人偶般的众人冷笑道:“师哥为我受辱,我因他而死,天道循环,死亦不惜!”

 说完横剑在颈,一道血箭直喷黄土!正从宫中赶来的朱炎明见此情形,三魂六魄都要骇飞出去,扑过去一把将小周抱在怀里,拼命的摇着他道:“严小周,你给朕醒过来,你要敢死,朕杀你全家!”

 四周官员一吓再吓,吓得脸上根本没了表情,只见一向严谨苛刻的当今圣上,半跪在泥土中,抱了严小周几乎要哭了出来。

 司马兰成也了一头冷汗,拖着朱炎明的手臂道:“皇上、皇上且请节哀,严大人因公殉职,确实理应表彰…”“殉你个鬼职!”

 朱炎明回手抽得他退后十几步,跌坐在地上,厉声喝道:“传御医,快传御医,今日他若死了,你们在这里的一个也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