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源
被他们仨正说着古的帝尊,祝汸,闷闷不乐地骑着他的老虎从九天下来,刚出九天之门,便见身边有光一闪,弄影仙子也从门内走了出来。
祝汸立即笑了:“弄影姨姨。”
他此时笑开,再无方才吓唬小仙鹤的狠厉模样,弄影仙子看到他的笑便甜进了心里,走来盈盈行礼:“尊上。”
祝汸依然笑:“弄影姨姨与我不必客气。”
弄影仙子一身紫裳,雍容华美,行过礼便上前来,先是亲切拍拍他骑着的老虎脑袋,显然是十分亲近的,随后才笑问:“宝宝又去了元无宫?”
“宝宝”是祝汸的小名,他的父皇是上任天帝,他的另一位父亲与仙子们关系亲密。这些仙子们与他很熟,他虽贵为帝尊,年纪却小,她们私下里全都当他是孩子,依然改不了叫他小名的习惯。
祝汸也没什么不习惯的,他皱皱眉:“是啊,我又去烧他的元无宫了。”
满天庭里的人都知道祝汸喜欢去烧开曜神君的元无宫,这些年已经好些了,前些年那才是真正的火烧元无宫,一烧便是半座宫殿起。偏偏开曜神君从来是一句二话也没有,后来是其他八位神君觉着不对,深刻与祝汸聊了聊,他才稍微有所收敛。
弄影仙子掩袖笑,对他道:“开曜神君便是这样的,他不爱见人,并非故意不见你。”
祝汸心中再冷笑,岔开话题,问弄影仙子:“姨姨去元无宫有何要事?”
弄影仙子告诉他办百花宴的事,再邀祝汸参加,祝汸欣然应下,又问她:“老家伙可去?”
人人都知道他口中的“老家伙”是谁。
弄影被逗笑了,再次掩袖,摇头:“开曜神君不去。”
意料当中,祝汸也没什么高兴不高兴的,他与弄影仙子又说几句,约定到时一定去,两人便分开了。
弄影仙子似乎还想再劝劝他,他却不想再听。
他与开曜神君之间的渊源那真的是远了去了,真要论起来,说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往简单了说,开曜神君代表天道惩罚过的几位天帝中,就有他的父皇。他与他的两位父亲,一家三口曾经多年不得团聚。他头一回见到开曜神君这个老家伙,是他才五岁的时候,他的父皇与父亲差点儿又要被那所谓的天道分开。
他亲眼所见天罚如何降临,虽说天道到底放过他的两位父亲。据父皇说,是开曜神君放过了他们。因为开曜神君掌天道,甚至能控制天道。
正因此,他才更讨厌开曜这个老家伙。
原来他并非不能控制,他明明能够控制,却还要惩罚他的父皇与父亲,他的两位父亲又做错了什么?成日里满口都是“天道”,除了天道,世上就没有其他东西了?
开曜这种不知情为何物的古板老家伙,拿着天道逞威风,就该被天下人唾弃!
偏偏人人拿他当上神。
祝汸骑在他的老虎上,想到这儿,还是不满撇嘴。
全天下也就他一个人是清醒的,能够看清老家伙的真面目。
说起来,他与开曜这个老家伙也已认识两千多年。
可自从五岁时头一回见面,至今,他竟然只与开曜见过一次面!!就是他上来继位做天帝时。
这是对他的侮辱!!
幼时头一回见面,他不忿于这个讨厌老家伙的行径,就朝他喷过火。之后,他心中就有一个愿望,长大后,他要接过父皇的帝位,上天来当天帝,随后对开曜进行打击报复。小时候的他,所能想到的报复也就是火烧元无宫。
他才几十岁,还是个孩童时,随父皇来天庭,便偷摸摸烧过一回了。
随后被父皇揍了一顿,父皇再没带他来过。好不容易过去一千多年,他长大了,变成少年,一路杀到天庭接过帝位,终于再次见到那个老家伙。他以为会与老家伙决斗,毕竟为了测试他是否堪坐帝位,其余八位神君都曾与他切磋一番。
他也正想用自己的实力狠狠碾压那个老家伙,好叫老家伙知道他的厉害。
没想到,那个老家伙连切磋都不与他切磋!
不仅如此,自他继位至今,他一次也没见过老家伙!!!
这让人如何不气?
这就是藐视!
那个老家伙不屑于与他决斗!
元无宫除了开曜本人能去,在任天帝也无需召唤,可自由来回。
他去过那么多回,老家伙不仅从未出现,也没有一次邀请他进去坐坐!
他如何能不气?!
他要气死了。
开曜老家伙瞧不起他!
想到此处,祝汸又是一肚子气。他憋了那么多年的气,无处发泄,除了跟小时候似的烧烧元无宫,还能干啥?
老家伙常年不出现,到底是远古上神,他想揍人,也实在找不着人。
他没法子,他只能烧元无宫!
偏偏,烧到现在,他继位也快一千多年了,一次也没能将那老家伙给烧出来!
老家伙就这么不把他当对手?!
越烧越是糟心。
他的老虎驮着他走进他的寝宫澹澹宫。
他的宫名是自己取的,他是黑龙,他父亲的本体是水,父皇的本体是金龙。到他这里,他是黑龙,能控水,却也能喷火,继承了两位父亲的本事。
他喜爱水波荡漾的澹澹清和,反正是自己的寝宫,他爱叫什么便叫什么,宫门上的门匾也是他亲手写的。
回到澹澹宫,他从老虎身上翻下身。老虎变成位强壮少年,一身皮毛色的劲装打扮,他肩膀上的灰色兔子跳到地上,则是变成位清秀少年,一袭灰色精致衫袍。
他们俩跟随他走到宫殿后苑深处,一汪湖水在眼前,他直接跃进去,泡在水中。
游了几个来回,他仰在水面,望着头顶的白云发呆。
老虎、兔子与他一同长大,他父皇从前在人间历劫,他也是那时出生。他幼时在人间长大,兔子是他亲手捉的,老虎是父皇给他逮来的。原不过普通老虎与兔子,这些年随着他,已是成仙。
他很小的时候给他们俩取名“小虎”、“兔兔”,这么多年过去了,依然喜爱这么叫。
“小殿下!”小虎上前,他们也如同他还小时那般叫他,即便他已为天帝,执掌整个天下。察觉到他的心情不大好,小虎拍拍胸膛说道,“明儿咱们把他整个宫殿都烧了!您别不高兴!”
祝汸撇嘴。
阿兔瞪了小虎一眼,也上前,温声问道:“小殿下,吃些什么?我给您做去。”
“不想吃。”祝汸嘟囔。
小虎是个暴脾气,瞧见小主子不高兴,立马更气:“明儿都烧了!看那个老家伙出不出来!!再把他那俩跟屁虫绑起来,今天那只鸟也捆起来拔了毛烤了给您吃!”
阿兔心中急躁,怎能这样劝!正要再说,祝汸已没精打采道:“即便把元无宫都烧了,那老家伙也不会出来。”说完,祝汸低声落寞道,“他瞧不起我,他不屑与我交手。”
小虎着急:“那老家伙是没本事,怕您!才不敢出来!”
阿兔见他这般也是心如刀绞,顾不上劝了,跟着道:“是,他哪能跟您比?他是知道自己打不过您躲着您呢!他胆小!”
祝汸又不是傻子,知道这话是哄他的。
他虽说对自己充满信心,认为自己应当能够打赢开曜神君,却也知道,开天辟地的第一位神,不可能没本事。
他飘在水面,久不说话。
小虎与阿兔面面相觑,阿兔试探着问:“小殿下,明日可还要去烧——”
祝汸闷声道:“这几日歇歇,我要处理政事。”
连着烧上几日,烦人的明承神君又要来与他下棋了。说是下棋,还不是给他讲大道理,劝他别再烧了,和气为上。
小虎与阿兔再对视一眼,祝汸游到一片荷叶旁,翻身上去躺着,仰头继续看天。
看着看着,他嘀咕道:“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人在看我。”
阿兔仰头看看,啥也没有,他不在意地随口道:“是天道吧。天道约束众神。”
想也是,他是天帝,天底下又有谁能窥到他的寝宫。说到天道,祝汸心中又骂了几句该死的天道,继而想到天道的执掌者,更为烦闷。此处又无外人,他也无需维持外人面前的高贵冷面形象。
他烦躁地用力在荷叶上直蹬脚,想象他此时踹的正是那个老家伙,蹬了好一会儿才将气给蹬少一些。
他从荷叶起身,转身换了衣裳,带上阿兔与小虎进屋处理刚送来的三界政务。
此时的九重天上,元无宫正中心是棵枝干极粗的大树,树枝繁茂好似能遮住半个元无宫。
树下也有汪湖水,小仙鹤蹦蹦跳跳地从远处来,只差十来步时,她缓缓停下脚步,瞪大眼睛看站在湖边的白衣黑发男子。
那,那是神君?!
元无宫内除了他们仨,也就剩神君了!
神君在看什么?!
那汪湖,和铃姐姐从不许她在里面玩的,她也就是偶尔过来看看。
神君双手背在身后,视线微垂,看向水面。小仙鹤悄悄看过去,水面上连涟漪也没有,神君到底在看什么?她下意识地想要往树后躲,害怕被神君看到要罚她。
她一动,开曜还是看到了她。
开曜抬眸,小仙鹤被钉在原地。
开曜看看她,朝她微微点头,转身走了。
直到开曜神君走很远了,小仙鹤还没回过神。
早先那位帝尊虽说有些凶巴巴的,很吓人,却是长得极为好看的。
瞧见神君的面容后,她此时却在想,帝尊与神君,谁更好看一些呢?!
小仙鹤觉着,这是她长这么大以来,遇到过的最为严峻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