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意

凰倾夙一步一步朝着那方精致的小亭走去。残荷的余香萦绕鼻尖,微风吹皱一池春水,亦吹皱那洁白的帘纱。

愈近,袅袅琴声愈发清晰。弦弦宛转,声声悠扬,给这一池枯败之景色生生增添了些生气,竟是有种如临仙境之感。

凰倾夙眯了眯眼,在那薄纱帘子外站定,一双眼睛细细打量着薄纱遮掩住的若隐若现的身影。

一袭白衣似是与白纱几乎融为一体,一双莹白如玉骨节分明的手灵动优雅地抚着琴。阳光洒下,那双手仿佛盈着点点玉般晶莹剔透的光泽。

一头青丝自然地束着,垂下几缕墨发随着他的动作摆动,温柔又不失美感。面容掩盖在那纱帘之下,看不太清,只是依稀可见那唇红眉黛。身形倒是与苏忆念极其相像。

凰倾夙皱了皱眉,不语,也没有动作,只是细细打量着他。

可是渐渐的,那琴声仿佛能够浸入人心,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分明是一个温柔又脱俗的公子,分明曲子是温柔又带着些许欢快的调,分明,这般曲这班人本不该有这怨慕,他该是被人仰望的。

听得正式入迷,忽地,只听得‘铮’地一声响,弦断,人伤……

凰倾夙皱了皱眉,才刚挪了挪步子,里面那人忽然出声了:“可是夙姑娘?”

声音温柔如同三月春风,寒冬暖阳,温柔却疏离。

凰倾夙皱了皱眉,刚刚那薄纱掩饰,看不清他的模样,只能依稀辨认出身形来,如今一出声,她便断定了,她可不认识面前这个人。

“你是谁?”

亭中的公子闻言,放在琴上的指收了起来,藏于袖下,凰倾夙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一抹红色,眉头皱的更紧了。

“夙姑娘勿怪,枫意并无恶意。只是顽弟调皮,给姑娘添了好些麻烦,还让姑娘为枫意烦心,枫意特让蓝禾注意姑娘的消息,就怕姑娘因顽弟一句话到了这南青镇后为了枫意徒惹事端。”

他此话一出,凰倾夙悟了。

枫意,便是师亦宸让自己帮他的第一件事情。无论他肯是不肯,将枫意从那囚笼之中救出。

囚笼?

凰倾夙想到此,不由得望向那薄纱遮住的人,他看起来行动自由,素养极好,还能兼济百姓,有小厮服侍,不知道这所谓囚笼是什么?又为何说为了帮他会徒惹事端呢?

凰倾夙抿了抿唇,隔着轻纱轻叹一声道:“枫意公子是亦宸的哥哥?”

语毕,帘后传来一声轻笑,轻柔似水,温润如玉:“是也非也。亦宸与枫意并非亲兄弟。只是比较有缘罢了。姑娘也不必唤枫意公子,枫意担不起,唤枫意便好。”

凰倾夙只觉得面前的男子素养极好,知书达理,琴艺也颇为精通,心生好感,更何况她亦一直将师亦宸当成了弟弟,既然他成师亦宸一声弟弟,那么她也不客气。

“枫意亦无须客气,叫我……秦夙便好。”

来来去去,她毕竟决定了只做念儿的秦夙,那便自此只是秦夙罢了。

“秦夙?”

“嗯。秦夙。”

凰倾夙本以为他还会客气一番,亦或是对这跟当今三皇女御安王几乎一样的名讳产生疑惑,没想到他却是豁达:“秦夙。”

她不由得笑了:“枫意可真是个妙人。”

闻言,帘内的人儿一顿,过了许久才轻笑一声道:“秦夙亦然。不进来坐坐?夙,不知枫意这般称呼可好?”

凰倾夙不在意地一笑:“随意。”

说着她抬脚跨入小亭。风拂过,扬起一帘薄纱,带着几丝浅淡的荷香铺面而来,让人有些神清气爽,也让她看清了面前人的模样。

该怎么形容那人的模样呢?大概真的就如同村民所说,只能以绝色来形容吧。

清雅如莲,出尘淡雅又温润如玉,眉眼皆是柔和带笑,看起来着实亲近,但却又带着些许疏离,恰到好处的疏离与亲近。

不似师亦宸妖冶魅惑美得张扬,不似苏忆念清冷脱俗恍若高岭之花,若是要形容他,怕是只能用清雅又柔和的莲来形容吧?

这般容貌,这般气质让人生不起半点讨厌的心思。

“夙,对于刚刚那一曲可还满意?”

“嗯?”

凰倾夙忽地有些懵,什么意思?

他浅浅一笑:“那一曲是送给夙的,那便是你此时的心绪。当然,只是枫意擅自揣摩,勿怪。”

凰倾夙一怔,她的?

怔愣过后便是笑意:“哈哈哈哈,莫非枫意还是解语花不成?”

“不知枫意这解语花可还称职?”

凰倾夙此时也放下了防备,只觉得与他交谈很是舒心,听他这么问,她用他的话回了一句:“是也非也!”

听此,倒是枫意愣住了,轻皱眉头:“自打枫意与琴音相伴以来,夙还是第一个这般说的。”

“哦?其他人都是怎地说?”

闻言凰倾夙也不由得有些好奇。

“自然是琴音如心,分毫不差。”

枫意抬眸,一双温柔浅淡的琉璃色的眸子望着她:“为何夙却是例外?枫意觉得夙是为情所困的。”

凰倾夙眼底的情绪黯淡了几分:“此为是也。”

“那何为非?”

“非,就是枫意自己内心的情绪。”

枫意一怔,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夙莫要开玩笑了。枫意哪有为情所困。”

“有或是无,你心中清楚。解语之人之所以能够读懂别人的心思,必定是也有过同样的心绪,自身又比其他人多那么一些通透,推己及人罢了。你的经历一定很是丰富吧?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道琴音入心了。”

枫意闻言,眼底闪过一丝愠怒,语气之中依旧是温柔的,可是却让凰倾夙感到有些疏离与寒意。

他道:“姑娘倒是玲珑心思,比枫意要通透许多。”

凰倾夙摸了摸鼻子,她是真的不知道男子的心思啊?怎地好像生气了似的?

其实并非她不懂,只是面对自己在乎的人,比如苏忆念,他的一丁点情绪她都会不由得想去呵护,自然放了更多的注意力。至于其他男子,自然是没放过多心思去感受罢了。

正如那句话所说,这世间根本没有什么感情上的白痴,只有在不在乎罢了。

枫意外在来看给人的感觉无非就是温柔、平易近人、让人舒心,可其实内力却是极为骄傲的人。也可以说是在用这种高傲,这种善解人意来保护自己的内心。

可偏生凰倾夙却是戳穿了他的防备,又击碎他的骄傲,甚至于,碰到了内心的一些事情,自然不会开心了。

枫意忽地这么一句之后,二人皆是不语。

过了许久,还是枫意先开口了:“枫意的目的已经达到。姑娘可将亦宸的话当成耳旁风,不必在意。枫意生活得很好,不需要任何人拯救。”

“……”

凰倾夙皱了皱眉,本来还不觉得他有什么问题,可他这么一说便真觉得他像是生活在囚牢之中了,直觉。

“既然答应了他自然要做到。”

闻言,枫意皱了皱眉,那温润的气质第一次有了些许变化,仿佛是一块寒冰:“还请姑娘好自为之,勿要多管闲事。”

凰倾夙哭笑不得,怎么好像自己上赶着救别人反而被嫌弃了。

此次到这南青镇又要找自家念儿,还得把那妖孽交代的事情给办了。本以为救一个人而已不会有多大困难,可是此番第一次见面一交锋,着实有些麻烦啊?

重点是,自己还不知道为什么救他,他是陷入了什么困难之中。

还有自家念儿……

想到自家念儿她又是长叹了一口气,什么时候才能把自家小笨蛋绑在身边啊……

枫意起身,唤了一声蓝禾,在湖边候着的小厮便带着一干人等在外候着。他率先踏出了亭子,身后的人有序地进入亭子之中将他的东西整理好跟在他身后带走。

忽地他停了下来,偏过头,侧脸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盈着一层光亮,琉璃色的眸子闪着些许流光。

“你是他的朋友,枫意自然是要好好照拂的。如若有事需要帮忙,可以到栖意阁找我。”

凰倾夙一挑眉,道:“不必,如若可以,希望公子能帮我注意一下南青镇里有没有一个白衣公子,身形与你相似,只不过性格很是清冷,容貌斐然。名唤苏忆念。”

听此,枫意先是一愣,皱了皱眉,忽而想到什么似的,面上的愠怒更甚:“姑娘以为我是他故此才跟蓝禾过来的?”

凰倾夙摸了摸鼻子,怎地他又生气了?

她皱着眉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我在找我家夫君。如若公子有什么哄男子开心的方法或者追求男子的法子也都可以教教我。男子的心思实在是不好猜……”

“你!”

还是第一次有女子不把他当回事。本以为这人在亦宸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又似之前那几个一般巴巴的跟来,各种阿谀奉承,或者表面上大义凛然其实内心……哼!

这个人……还真跟亦宸说的一般,就是木头!

虽说她对自己没那种心思是好事,可是内心着实不爽了。

枫意抿着唇,良好的素养又不允许他做出一些过激的反应。

他原以为她是可以特意在找自己,特意非要救自己出栖意阁,可是……是他想多了。这让他有些脸红。自己何时变成这个样子了?

心中是对于自己自恋的想法有些羞愧有些不好意思的,可是他又不能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