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回忆起当时的情景,里维斯的双眼蒙上了比空气更冷的冰白色雾蔼“通过我的精子与人造变色龙卵子结合,在人工羊水中成长起来的孩子。

 他是当时唯一一个培育成功的例子,是当时也是现在科学的极点,不过严谨地说,他也只能算是个半成品。”“半成品?”“他无法达到与我一样的生命力量,实际上,大概只有普通人的一半。”

 里维斯看向罗伊“你和他相处了这么久,应该清楚吧?他的身体状况很糟糕,体力也很差,那都是人造卵子的缺陷基因造成的。以现在的科学,这已经是极致了。我想要的是一个健康的孩子,而非一个随时都会突然死去的实验品。

 知道无法创造出更完美的‘变色龙’后,我在他成年前就抛弃他离开了军部,后来就遇到了你。”…你是个好孩子,罗伊。如果我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孩子就好了原来,他是这个意思。

 身为末裔的孤独感和对同族的强烈渴求…里维斯想要的并非是孩子,而是同伴。“虽然如此,里维斯,你还是一直关注着亚兹。其实,你一直都放不下他,因为他是你唯一的同伴…”

 静静地观望着,守护着,虽然绝望却依然割舍不下…即便嘴上永远不肯承认,但眼睛却诚实地反映出自己的心情。

 冰白色的眸子深处,总是燃着温暖的焰色光芒。为什么,变色龙都是这种嘴硬的生物?突然想起已经深入虎口的亚兹,罗伊一把抓住里维斯,大声地说:

 “里维斯,帮帮亚兹,他一个人跑去军部找杰拉尔德·洛克菲!要是他在半路上就突然倒下,根本不会有人帮助他的!在见到那个将军之前,他就会先被那些士兵打死了!你也不希望看到他死吧?里维斯!”

 “罗伊,”里维斯慢慢握住罗伊抓着自己的手“阿尔艾尔不会这么容易就死的。”“你凭什么这么肯定?你刚才不是还说他很虚弱随时都会死吗?而且joy sugar的瘾还没治,要是中途发作了…”

 “joy sugar?原来杰拉尔德就是用这个东西延长他的寿命的。”里维斯恍然大悟地喃喃。

 “里维斯…?”“罗伊,带杰拉尔德进军部的就是我。我曾经答应一个已故的朋友照顾他的孩子,我为军部工作其间,杰拉尔德就一直跟随我。后来我离开军部,他说想留下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军人。…那孩子的确有资质,现在果然干得有声有色。”

 里维斯不紧不慢地说“杰拉尔德和阿尔艾尔,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的。我了解那两个人,除非特殊原因,杰拉尔德决不会杀死阿尔艾尔。”

 “是你…?”罗伊一下子激动起来“你知不知道,当年你留下的是一个杀人魔王!杰拉尔德·洛克菲屠杀了多少无辜的人,他根本就是个疯子!可你竟然还说他干得有声有色?!”

 “罗伊,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的路的权利。杰拉尔德选择做军人,我尊重他的选择,如此而已。至于他怎么做,那就不是我的事了。何况他已经32岁,是个有头脑的成年人,我没有义务继续照顾他,指导他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我…”罗伊颓唐地松下手“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你们都对他评价那么高…”“我们?”“亚兹,他说他爱杰拉尔德,所以无论如何都要进军部见他。”

 “爱?!”一直语调轻松悠然的里维斯一下子拔高了声,双眼一片血红“这不可能!这世上根本不会有哪个傻瓜会爱上把自己扔进奴隶堆里的家伙!”

 ***亚兹抱着叠从通道记录士兵那里顺手拿来的文件,手里紧紧握着从安德烈的掌中枪,挺起胸膛,以军人的风貌走动在人烟稀少的大楼里。

 头发可以用帽子遮挡,而周围的人大多行色匆匆,时而有加夜班经过的上司对亚兹这个低军阶士兵的出现不快地挤眉弄眼一番,但也无暇顾及太多,更别提发现他那双与众不同的眼睛。

 亚兹一帆风顺地来到杰拉尔德的办公室前,装模作样地轻轻扣了两下门,没等里面回话便直接推门进去,毫不意外地发现办公室里空无一人。

 亚兹转身锁上门,把手里装样子用的文件扔在桌子上,径直来到旁边的酒柜前将其中一个小酒桶拉了出来。

 酒柜慢慢往两边分开,让出一条可供一人通行的路。亚兹深吸一口气,在完全进入通道的刹那,酒柜又自动合起来,通道里立刻变得一片漆黑。

 亚兹在墙壁上摸索了几下,很快就找到了灯的开关。灯火亮起来,通道很普通,没有一点装饰的东西,除了正上方的一排灯之外,只有阴冷潮湿的石头墙壁,倒是有几分历史悠久的监狱味道。

 亚兹一点点调整自己的呼吸,慢慢向前移动。走在熟悉的地方,被人为沉封的记忆也渐渐苏醒过来。就在2年前,自己还和刚才遇到的那些军人一样,神色匆忙地为这个飘散着血腥气的“刑场”

 奔波忙碌。我曾是军人,是个有罪的军人。生物实验的失败品、实验残余…不管自己多么努力地尝试被他人接纳,人们投来的冰冷视线中却永远只有讥讽和嘲笑。

 自己不是人类,不是个完整的人。这是永远无法磨灭的事实。那时候,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安慰自己,帮助自己的,只有杰拉尔德。杰拉尔德…鲜少露出笑容的杰拉尔德是可靠的伙伴、值得依赖的兄长。

 本来可以永远持续下去的关系,因为自己的贪心而被破坏了。第一个说出“喜欢”的人…是我。至今忘不了,听到这句话时杰拉尔德的表情。

 微微挑起眉毛,似乎在评估着什么,祖母绿的眼一动不动地瞪视着窘迫得恨不能立刻逃跑的自己。最后,他似乎笑了,那样的表情或许不能称为笑容,只让人觉得浑身颤栗,刺骨的冷。

 …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就让我看看你能为我做些什么恶魔的论调。将自己从回忆中抽离出来,亚兹脱力地止住前进的脚步,紧紧握住小巧的掌中枪。

 眼前是一扇门,而自己一直在寻找的人,就在门的另一边。没有“爱”的变色龙却爱上了人,我果然是个失败品。也或许,曾经的感情都只是错觉而已。杰拉尔德…这个人就是你的伙伴,里维斯?…伙伴?…呵,也可以这么说吧。

 …和你长得一点都不像啊。…啊,现在还处在幼儿阶段。等成年之后,应该会变得和我一样,不过头发和眼睛的颜色都受了那个人工卵子的影响,初步估计会是银白色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真想看看成年后的他和你并排站在一起的样子…对了,他叫什么名字,里维斯?…名字?呵,他现在只有编号。你要是喜欢,就给他取个名字吧。…白色的…不,银白色的头发和眼睛,就像月光草一样。就叫“阿尔艾尔”怎么样?…阿尔艾尔…月光草?可以啊。以后你们就是朋友了,你是哥哥,要好好照顾阿尔艾尔,杰拉尔德。…当然!我的名字是阿尔艾尔,那是我最爱的人给我取的名字。

 至少…曾经…***夜晚的风嗖嗖地吹过,吹开脚下一地牵牵连连的野草,墓地里响起“呜…”的风啸声,仿如来自冥府的鬼哭。罗伊不自觉地抖了抖,不知是因为凉彻骨的阴风,还是因为里维斯血红色的愤怒。

 天依旧是暗沉沉的,又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里维斯久久遥望那片没有光亮的冰冷夜空,赤红色的眼慢慢平静下来,恢复了柔和的褐色。

 “我讨厌这个国家,至少,讨厌这个城市。”里维斯慢条斯理地说“我看着它建立、繁华、然后堕落…看了那么多年,已经厌了。”

 “可是…这个城市有很多回忆。”罗伊想了想,挤出一句话来。“你是个乐观的好孩子,罗伊。可惜有些时侯,太过乐观了。”里维斯笑起来,被风吹开的刘海挡住了笑颜“我本来只打算在你家住一年,因为你的缘故,我留了5年。”

 “里维斯…”“第一次看到你,你才11岁,小小的,总是纠着眉头,低着头不肯说话,更别说像其他孩子那样开怀地笑。”

 里维斯歪歪脑袋,似乎想起和小小的罗伊对话的情景“小孩子不应该有那么多烦恼,孩子就应该有孩子的样子,快快乐乐地成长,否则活不长久。…阿尔艾尔,也是个不懂得珍惜的傻孩子。”

 “亚兹…阿尔艾尔他到底…”里维斯低下头,又慢慢抬起,正色道:“他曾是个军人,因为我抛弃了所有研究和整个军部,所以他成年后,就一直代替我为军部工作。

 本来杰拉尔德答应我照顾他,那孩子在生活上应该不成问题,不过后来发生了些变数…”“…成年?”罗伊慌忙打岔“亚兹不是今年才在安德烈的别墅里成年吗?”

 “从表面上看是这样没错。”里维斯点头“按照普通变色龙的成长周期,20岁就正式成年,阿尔艾尔也是如此。不过发生了一点小意外。”“意外?”“阿尔艾尔今年是26岁。6年前,也就是我离开你家那年,他进入成年阶段。

 不过就我所知,后来他和杰拉尔德因为工作上的事有些不愉快。杰拉尔德那个人…就像我之前说的…公私分明得过分,就算对方是阿尔艾尔,只要妨碍了他的计划他照样能做到铁面无私。”

 里维斯指指地窖的方向“那时候杰拉尔德在军部已经是独当一面的人物,敢于反抗他的人,除了阿尔艾尔之外连一只手都数不满。他把阿尔艾尔扔到奴隶堆里,想要通过羞辱他来达到惩罚的目的,可惜适得其反。”

 罗伊顺着里维斯的动作望向只有一个黑色洞口的地窖,一个激灵道:“亚兹他…建立了idee?”

 里维斯点点头,继续道:“阿尔艾尔不是那种甘愿坐以待毙的人。他对杰拉尔德绝望,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后来,也就是一年前,idee被镇压,阿尔艾尔被抓起来,接受了洗脑。

 大概是当时的刺激太大,本来已经成年的阿尔艾尔突然倒退回幼年期,就算是那个万年扑克脸杰拉尔德,看到那种场面一定也很震惊吧。”

 “可他还是把亚兹扔回了奴隶堆里。”想到杰拉尔德对自己最亲密的人所做的事,罗伊不由愤慨万分“明明已经把亚兹变成那个样子了,他怎么还狠得下心那么做…”

 “爱有很多种,罗伊。有些你或许还不能理解,不过那些人不懂得其他表达自己的爱的方法。”“可就算是那个品行超级恶劣的安德烈对亚兹的态度也好到让人…”罗伊收了声,似乎想起一些不该记起的事。

 “安德烈?啊,侯内塞恩家的小公爵安德烈吗?”里维斯意味深长地一笑“或许,那个黑发的年轻人爱的不是阿尔艾尔,而是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消毒水味吧?”“消毒水…?”

 “罗伊,其实那个安德烈,…”“如果说是因为晚上所以松懈了戒备,那未免也太可笑了。”在塔里走了好半天也没遇到半个警卫,原本做好充分心理准备与他们周旋一番的安德烈不免疑窦丛生。

 “难道他们根本就不介意让外人看到塔里的东西?”凯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按照老威利的说法,塔应该就是军部的实验基地,那些见不得光的秘密实验被我们看个遍也无所谓吗?”

 “也许…”安德烈在一扇挂着“实验室”门牌的大门前停下脚步,沉默许久,他转身对凯耸耸肩,无奈地歪了歪脑袋“这么明目张胆的做法,实在和传言大相径庭啊。”凯搔搔头上金色的短发,无可奈何地补充:“也许是陷阱,小心点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