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照在黄沙地上

也许是因为子清没有吃糖,所以火气才那么大。

后勤二人组面对这种情况非常淡定,手法熟练地给子清顺毛。即恒也因为没有给他留糖吃心中愧疚,十分诚恳地道歉。

子清终于平静下来,抬头迷蒙地环顾了一圈,脸红得像火烧。又垂下头开始自暴自弃。

“抱歉,身为副队长还要你们照顾我……”

这话是对张花病和孙钊说的,他可一点都没觉得对即恒有什么内疚心理。

即恒明显会错了意,正准备开口安慰几句嘴巴就被张花病死死捂住,力道之大几乎将他捂死。张花病发自肺腑地恳求道:“祸从口出啊队长,你不说话又不会死!”

这边孙钊十分配合地蹲在子清身前安慰他:“副队长别难过,你是为了我们着想,我们都知道,没人会怪你的……”

子清抱着膝盖没反应。

这小公子脾气是爆了点,可平时也没见爆炸的呀。

孙钊心情复杂地看了看即恒,继续安慰:“这不关副队长的事,全都是队长的错!副队长为了纠正队长的错误以身作则,我和大花都要向你学习,以你为榜样!”

子清开始在沙地上画圈圈,看样子已经开始动摇了。孙钊和张花病交换目光,同时面露喜色。

很好,再加把劲……

不料趁着张花病一分心的功夫即恒就挣脱开了,他大步走到孙钊背后,手掌按在孙钊头顶一推就将他推开老远:“一边去,一看就知道没安慰过人,尤其是没安慰过女人的。”

那副鄙夷和自得的神情仿佛他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情场高手……哦不,安慰人的高手。

孙钊和张花病被其气势镇住,嘴巴张得老大。孙钊顺手往怀中一伸,掏出纸笔就准备着队长传授经验,张花病见状忙嘱咐道:“也给我抄一份。”

只见即恒蹲下身,若有所思地看了子清一会儿,忽然笑起来,黑眸中闪耀着别样的光彩:“我还以为你很讨厌那个公主呢,原来她在你心里的形象这么好?”

子清画圈的手顿时僵住,他黑着脸抬起头,因为不想跟即恒说话,他脸上每一个细胞都仿佛在说:滚……

即恒不以为意,笑容不改继续问道:“我说错了?你好像给她送过花,难道告白被拒因爱生恨没脸再见她……”

“够了!”他越说越离谱,子清终究是没忍住出声反驳,“你到底想说什么?”

即恒眨了眨眼,撑着下巴问:“为什么你认为是我激怒了公主,她才让罚我们去打老虎?”

他这么一问,孙钊立刻反应过来,惊呼道:“这是公主的阴谋?她故意让我们露出破绽,好趁机整我们?”

“呃……”即恒有些无语,“你的意思是对的,但是方向是反的。”

他转回头对上子清困惑的眼神,安然一笑:“你怎么想?”

子清思索了片刻,无力地摇了摇头,他颓然喃喃道:“我不知道,没有证据随便怀疑别人是不对的……”

即恒叹了口气:“这就是天真啊。”

子清不服气地瞪住他,可是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就算知道了陛下和公主合谋欺负他们又能怎么样?今天的劫难本可以不用这么糟糕,如今不仅得罪了新主,还得罪了陛下……即使能活下来,往后的日子还不知有什么在等着他们。

一思及此,心中更是悲痛。

即恒善解人意地拍拍他的肩:“不要这么悲观,生活是靠闯出来的。”

子清不耐烦地打掉他的手。说到底还不是他火上浇油,这个责任他推不了!

“几位爷,看开了咱们就继续上路吧……”这时马倌小心翼翼地提醒,指向高台方向说道:“陛下看着呢……在催了……”

四人默默无语回望了一眼,心底纵使万般不情愿也得被迫起程。赴死队又开始了漫漫的赴死之旅。众人面色都十分沉重,而即恒始终在琢磨着怎么和陈子清搞好关系。

子清似乎看出了他的意图,想到之前他说他天真,再之前他自己却不明白别人为什么生他气……心里不禁有些膈应。

这个人的心思恐怕远比他所想的还要深……难道他力谏陛下放虎归山也是做戏,想出人头地才是真?

他不由地停下了脚步,目光冷淡叫住即恒:“你先前立谏陛下放了白虎,可现在为什么又兴致高昂地去打虎?”他沉下声音,“真的是圣命难违,还是你别有所图?”

即恒停下脚步,走在后面的张花病和孙钊也不禁驻足而立,目光在队长和副队长之间游移不定,好像在考虑打起来了支持哪一边。

即恒的突然出现着实令他们充满了好奇,能得成将军如此信赖的外来人本来就少见,更何况是送进皇宫。皇宫不比其他地方,稍有不慎不仅自己小命不保,还可能连累到将军。

将军如此倚重他,必然是他有过人之处。可是观其一路的表现,他们又不免大失所望。又想到将军看人的眼光实不能以常规来论,此人到底值不值得信赖,他们还拿不定主意。

此时副队长将话摊开了说,倒要看他怎么回答。

即恒回头就见自己的队员尽数倒戈,齐心协力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他微微皱起了眉头,淡淡道:“你们好像不喜欢我?”

子清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孙钊和张花病没有表态,只将跟随在侧的马倌和几个侍卫以“内部矛盾急需解决”为由打发站远一点,以免发生意外时伤及无辜。

待他们两人回来站在陈子清身边,无形中就形成了包围的局势。

……这就是审问吧?即恒还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以前被狱卒审问的时候他根本不会搭理,而手下要是反叛更是无需废话,直接用武力解决。

可是现在,他同时面临两种情况,既不能以武服人,又不能无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你刚才问的是什么意思?”他叹了口气,问向陈子清。

子清黑着脸,握住刀柄的手不动声色地握紧,他冷声道:“就是字面的意思。”

“这个……”即恒盯住陈子清握刀的手,觉得自己再不说点什么事态将无法收拾,他连忙为自己辩白,“就是圣意难违啊,还有别的原因吗?”

他还在装蒜。子清的耐心已经耗到了极点,他抽出不能开鞘的刀指住即恒,语气森然:“可你好像很开心,一点也不像被逼迫的样子。”

即恒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他们站的距离那么近,长刀几乎打中他的下巴。他盯住刀尖,梦呓一般喃喃道:“如果上天与你开了个玩笑,那你不妨大方点笑两声给他听……”

子清一愣,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孙钊忍不住笑出来:“不用这么豁达吧,队长。”

“那要怎么办?”即恒反问他,孙钊怔住。即恒又转向子清,问道:“去有一线生机,不去就是死。换做是你该怎么办?你告诉我。”

他漆黑的眸子里无悲无喜,不怒不哀,直直看着子清:“你们不喜欢我,我又该怎么办?”

子清答不上来。他无法看出这会不会又是他的苦肉计。

气氛顿时僵持下来,子清握着刀的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正尴尬间,一直没出声的张花病上前一步按下子清的手,他话不多,然而一举一动都因其体格而非常有分量。

孙钊即时站出来打圆场,笑嘻嘻地向即恒赔不是:“副队长经验浅,做事总是会多考虑一步,队长莫生气。你若是不高兴尽管找我孙钊出气,主意是我出的……”

子清诧异地盯住孙钊,正欲出声辩白,衣袖却张花病扯住,瞥见他缓缓地摇了摇头,只得闭嘴交给孙钊应付。

即恒心里很不舒服,子清不喜欢他也就算了,为什么连孙钊和张花病在关键时刻马上就倒戈,难道这两天他的努力都是白费的?

不管是不是,结果已经很明显了。他深深吸了口气,忍不住埋怨道:“成盛青这个混蛋,出的什么馊主意……”

子清刚有所缓和的脸色顿时又紧绷起来,按下怒气低喝:“你说什么?”

即恒不屑地撇了他一眼,眼轱辘转了一圈,扯开嘴角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他也拿刀指着子清,提高了声音说:“你那天不是要跟我单挑吗?现在成盛青不在,没人能阻止我们,单挑吧!”

子清怔住,孙钊和张花病也张大了嘴,万万没有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冒出这种想法。

即恒见子清不答,收回刀随意扛在肩上,笑容在阳光下特别灿烂,他昂首道:“怎么,成盛青不在,你反而不敢了?”

子清哪里经得住这样的挑衅,公子的自尊心受到了侮辱,当下就应道:“放马过来!”说着就要去解刀柄上的绳子。

即恒冷冷地笑了一声:“过于依赖武器,终会受武器所累。”

子清一怔,见即恒也没有要拔刀的意思,便索性扔掉配刀,豪情万丈:“那就肉搏!”

即恒无奈摇了摇头:“随便放弃武器,最愚蠢的行为。”

子清愠怒道:“你是要打架还是要打嘴仗?哪那么多废话。”

即恒惋惜地笑了笑:“面对对手却不能冷静,失败的第一步。”

子清气结,双目都能喷出火来,却愣死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孙钊和张花病默默对视一眼,默契地摇着头叹息。架还没开始打,副队长已经完全被牵着鼻子走,这场决斗已经没有悬念了。他们索性退远了些,站在一旁看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