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模范妻妻
2055年秋——
缪悦和傅西染已经结婚七年。
七年,可以是任何一段婚姻的转折点,然而......缪悦轻蔑一笑——
七年对她们而言意味着什么?
七年之前,她们会像每一对拘束的初恋小情人那样,在用餐时小心翼翼又矫情至极地用纸巾掩着嘴角咀嚼食物;七年之后,老妻老妻没遮没掩的本性暴露无遗,她们没准可以在对方抬起脚趾挖鼻孔时还能毫不介怀地继续明早吃什么的话题。
呕——
缪悦稍稍想象了一下那情那景,请容许她收回这种“没准”存在的可能性,但无论如何,她打如此夸张的比方是因为她相信她和小傅的婚姻是历久弥坚的。
不过,每当我们自觉行驶在正轨上,下一个转弯或许就会栽进天坑。
没关系!只要我媳妇儿还是我媳妇儿,什么天坑我们都(哔——)
————
灯光一晃,掐断遐想。
“缪导?缪导,你还好吗?”一壮汉发出和身材一样粗壮的声音。
“唔,我有在听,”缪悦不动声色地掀了掀眼皮,走神什么的,但凡祭出大佬三分凉薄的表情就可以轻易糊弄过去,“吴导,这儿是你的主场。随意些,把我当普通嘉宾对待就是。”
吴导业务能力没咱们缪导这么独领风骚,但在影视行业混迹多年,人情世故那是门儿清,嘴里操着“普通”的哪个不是希望彰显“特殊”的?
于是,人精吴导卖力地歌颂起缪悦在这个圈子里人尽皆知的模范妻妻事迹,把缪悦的马屁拍得梆梆作响,缪悦正襟危坐,强忍着高兴没上脸,小傅却在一旁轻笑起来。
缪悦和吴导有些不明所以,小傅歪了歪脑袋,一派诚恳地建议道:“这些话放在节目结束时再说比较好哦,毕竟Flag有立必倒。”
缪悦直直地望向小傅。
从她们相爱到结婚的许多年里,小傅很爱笑,笑起来常常绽出独此一家纯良又可爱的小虎牙。缪悦才不会承认自己流连于彼此的亲吻,只是没出息地眷恋着,小傅的小虎牙有意无意间碾过她嘴唇的触感。
当然,在唇齿相依中再增添一点争夺撕咬,岂不妙哉?软萌的小傅有时将这视为提出抗议的报复,殊不知缪悦一直乐在其中,尽情地把我当大肉肠啃吧!
想到这里,缪悦心头活泛得厉害,面上却依旧不动如山,尽管今天克制起来难度更甚从前。
怪只怪小傅七年如一日地合她胃口,知她死穴。如果笑也分进攻型和防御型,那么此时此刻小傅无辜中带着点小调皮的笑,毫无疑问激起了某肉食一族将诱人的小动物拆得一.丝.不.挂的强烈欲念。
气氛却没有旖旎起来,因为在外人面前缪悦一贯摆个臭脸,谁能想到踏入虎狼之年的缪悦拍电影的时候事必躬亲,做那啥啥的时候更是一马当先。
吴导摸不准缪悦是不是嫌自己老婆乌鸦嘴了,之前哪对嘉宾不是在上场前信心满满,小傅倒好,一脸“我们今天拿零分也请不要见怪”的微妙表情。他思忖片刻打圆场道:“缪导和夫人来参加我们节目绝对是最正确的选择。如果二位能顺利通过默契考验,那么二位的婚姻也将一夜升华,进入超圣之境。”
小傅似乎对所谓“超圣之境”毫无兴趣,她的关注点让一心讨好导演界大佬缪悦的吴导心惊肉跳:“那个......我有查过,参加这档节目的夫妻离婚率直逼七成,其中有三成是在节目的默契测验中达到合格水平的,但之后仍然因为某些隐蔽的矛盾点被拖出水面而惨淡收场。”
缪悦扶额:没错......她和小傅正置身于有“地狱级cp拆迁队”之称的综艺《检验爱情的唯一标准》的录制现场......
吴导正是这档节目的初创人和编导,毕竟是自己奶大的孩子,吴导看着是哪哪都好。节目形式并不算新颖,但默契考验的问题设计得相当精巧,常常引出一组嘉宾不仅截然不同还各有奇葩的回答。虽然有些背离茶余饭后博君一笑的初衷了,不过却意外开辟了一条以辛辣和犀利的提问剖析夫妻百态的神奇走红之路。
毕竟二十一世纪都迈过大半程了,不看点名人出洋相都对不起这个社会人文经济科技百花齐放□□的时代。
吴导非常心安理得,正所谓“长痛不如短痛”,如果不是这档节目的诞生,有多少佳偶会在浊浊时光的冲刷下变成怨侣,他让食物在彻底腐坏前进入分解池一了百了,那可是行善举呀。
缪悦并不否认自己参加节目也多多少少怀着蹭热度的心思,《检验爱情的唯一标准》每一期都会在录制完毕的下一周不定时滚动播放,投放平台相当广泛,全面覆盖各个年龄段。
缪悦自出道以来都是“高高在上”的电影导演形象,极少在大众面前展露私生活。她这次过来,往不要脸的说是纡尊降贵,往摸着良心说就是拿奖拿得差不多了,该踏踏实实挣点钱了。
曾经理想高高悬于现实之上,追逐着追逐着,二者渐渐错层,渐渐融为一体。缪悦分不清这是成熟还是市侩的信号,她只知道既然做了那就埋头做好吧。以往她几乎不会沾手商业成分的影片,但今年她背负着给自己第一部商业片《未来,不回收》宣传的重任。
要么不宣传,宣传必要下猛料,故而缪悦搭上了自己的婚姻现身说法,踩着那仅有三成的刀刃翩翩起舞。
当然,敢来这档节目的夫妻多少是有些底气的,基于她和小傅的感情基础,缪悦有理由相信她们之间的Flag纵使会有些许动摇,但绝不会软趴趴地倒下!
好吧......缪悦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无形中又立了一次Flag......
临上场前,吴导不忘给二人打气:“我们的问题其实都挺生活化的,就当平时面对面聊天那样,观众想看的就是最自然、最贴近日常相处的互动,想必缪导和夫人能轻松搞定。”
“当然。”缪悦冲吴导一点头后,微微转身向傅西染递过手,想拉着妻子一同起身。
傅西染迟疑了片刻,随即交握、紧扣,一如她们那些上场前信心满满且如胶似漆的“前辈”。
后台休息室的恒温装置不声不响地工作着,室内气温宜人。
“你在紧张吗?”缪悦用掌心蹭了蹭傅西染微微汗湿的手。
傅西染眸光一颤,转瞬又化为眼角笑意的余漾:“我,在害怕吧......”
害怕?那是可以和紧张混为一谈的东西吗?她们似乎不在同一个频道上......
此刻的缪悦自然不会料到这样的不同频将延续到节目尾声,但她却仿佛听见了——
有什么坠了下去,连同她捉不住的心慌......
————
与小傅携手走进节目录制现场,缪悦有一句粗口很想冒:“这TM生活化个屁!!!”
与前面几期科技化爆棚的环境布置大相径庭,这一期的会场仿照古罗马角斗场,呈椭圆形包裹的观众区层层排布,兴致勃勃看热闹的人群挤得满满当当。中央一块供主角施展发挥的平地又充斥着传说中巴洛特风格的庸俗和奢华,地面是全抛釉的金黄色玉石砖。在两个半场各摆了一张圆角包银的真皮座椅。
当然,这些通通是数据影像缔造的产物,否则每一期都实建一个新主题的录制场地,再炙手可热的节目也烧不起这个钱。
伴随着会场里此起彼伏的人声和电子音,缪悦和傅西染按照节目要求分坐两边。
节目组可真会玩,故意把俩人丢入对立的两个阵营,看着对面的妻子在亮得刺眼的灯光下逐渐失真的表情,谁都会油然而生一种陌生感和紧绷感。
缪悦换了一个姿势坐,她知道怎么用镜头捕捉一个演员千分之一秒的灵动表情,但当自己被暴露于镜头之下,她却有些无所适从。
理了理西装前襟和衬衣袖口,确认一切无误后,缪悦忍不住打量起对面小傅比幼儿园小朋友高明不了多少的着装——万年不变的卡通T恤,搭了一件乳白色的针织外套,下半身是斜拉着运动裤似的白边的收腿裤,毫无协调性和时尚感。
白瞎了小傅的天生丽质。
这绝非缪悦王婆卖瓜,作为导演,在演艺圈挑拣择菜是她工作的常态,美女她见得多了,小傅确实有不输女明星的盘正条顺。五官秀丽,一头长发未经染烫墨黑飘逸,身材纤瘦,尤其是因为出门少的关系肌肤白皙。
总而言之,摆去任何一部影片当个花瓶是绰绰有余的。
要是她能花点心思好好装扮自己......
缪悦自我安慰道:不修边幅是艺术家的通病,她家小傅也是个货真价实的艺术家。
同样是搞艺术的,缪悦需要在外面抛头露面,工作伙伴又大多是年上,不得不常常西装西裤加持。不过这很大程度上也是她那俩不争气的妈妈造的孽,平均身高170公分的优质基因怎么到她这儿就浓缩成155公分了呢!也难怪那些没眼见力的大叔老爱提溜着她的后脖领说教:“片场不是游乐场,小朋友别乱窜,你家长是哪位?”
可恶!她对当萝莉半点兴趣也没有,她是熟女,前.凸.后.翘只是略略有些腿短的熟女!!!
呼——没准优质基因都是隔代传,缪悦又一次自我安慰,为了下一代忍耐一下吧。
相反地,小傅尽管外表和萝莉沾不上边,但性格又天然又稚气,她比缪悦大好几岁,却总让缪悦生出自己在养个宝宝的错觉。
小傅大部分时间是用来窝在家里撅着小屁股作画,画的还是最古旧的手绘纸质漫画,内容不外乎小熊偷吃蜂蜜,抑或是小猪偷拱白菜之类的寓言小故事。
都已经2055年了,手绘漫画早已被挤出历史的舞台,而小傅恪守的相当于夕阳产业中的夕阳题材。的确还有固定的读者群,但那少得可怜的拥趸者几乎可以忽略不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