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杜谦和龙宇讲完了,方妈妈她们也带着那个刘阿姨回来了,回来的时候那个阿姨眼圈都红了,看着墓碑也没有刚开始那么排斥,自己在那看了一会,还接过别人手里的花给墓碑前放了几朵,她安静的站在那看了一会,良久之后才叹了口气,瞧着眉宇间一直皱着的那点痕迹也慢慢打开,放松了许多。

 旁边一个阿姨拍了拍她肩膀,宽慰道:“他们也没做错什么,活着已经太累了,咱们能帮一点算一点,哪怕只是宽宽心呢。”

 另一个也道:“就是,日子也不是过给别人看的,自己家舒坦不舒坦自己心里明白,这辈子光看别人的脸色、听别人说话,那得多累啊!”刘阿姨点头道:“是。”

 方妈妈见她想开了点,也高兴起来,劝了两句又带着她们往回走“咱们今天带你来这里也就是带你出来散散心,你想开了就好。咱们家小孩不偷不抢不害人,喜欢谁还不是个人的自由啊?法律现在不支持,没准以后就支持了呢!退一万步,别人怎么想你都甭不管,自己家孩子,你不疼谁还疼他呀…”

 杜谦和龙宇跟在她们后面,杜谦离着近,把妈妈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的那些话都听到耳朵里,脸上带着一点笑意。

 他妈前段时间也像方妈妈一样,开始帮他张罗着找对象了。就像是普通人家的小孩一样,年纪到了,身边没个人,当妈的总是会忍不住热心肠的开始张罗这些。找朋友、同事介绍,在他们那个本就狭小的圈子里,努力像一个普通人张罗儿女婚事一样,努力让他得到一样的“催婚”待遇,找一个一生可靠的伴侣。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做到的事。

 因为她觉得自己儿子也为这个社会做了贡献,没有害过人,理应和正常人一样——他们本来就是正常的,喜欢和自己一样的人,没有任何错。

 就如同她们当年静坐抗议的时候打出的条幅,和冲上去和别人吵起来喊出的那些话:

 ——我们的孩子没病。

 ——他们和所有人都一样,他们如果做错了事,不用你们说,我也会教训他,但是他们什么错都没有,就不应该受这样的指责。

 ——为什么不能提?我不说,是我不想说,但不是你们抨击、取笑和同情我们的理由。

 ——收起你的同情,我们和正常人一样,他是我儿子,我是他妈,这是我们的家,我们活在这,我们就没有错。

 …

 杜谦想着又笑起来,他眯了眯眼睛,阳光有些耀眼了刺的他眼睛有些疼痛,不过很快就恢复过来。即便是过了这么多年,想起当年的那些事还是忍不住感慨万千,他能生活在这么好的地方,遇到这么好的家人,真的是太好了。

 他长吁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前面,他妈新烫了头发看着特别明显,老太太精神不错,还在那努力找话加入进去帮着宽慰别人呢。杜谦低声笑了一下,他又想起前几天他妈小心翼翼地凑过来跟他聊天,老太太问的小心,担忧的也可爱极了。

 “谦谦啊,你们找对象可比别人还难,人本来就少,好的更少,现在还不着急,以后都被别人抢走了怎么办?”

 “啊?遇到对的人就在一起呀,那也可以,可是人海茫茫,那个对的人一直不出现怎么办?你和小若工作这么忙,妈帮你们找好不好?你们呢,有空了就看一眼,看看是不是对的人,不是我们再找嘛,总不能一直等着呀。”

 是啊,人海茫茫,对的人始终没有出现,或许他也应该主动去找找看?

 杜谦唇角上扬,迎着阳光笑了一下,眉宇间尽是一片清秀柔和。

 龙宇开车送了她们回去,方妈妈想着趁他们在熬点骨头汤给他们喝,就让龙宇转了个方向和她去了菜市场。正赶上那边在修路,龙宇的车底盘太低不好进去,方妈妈就让他停在路边等着。

 龙宇要跟着去帮忙,方妈妈也没让,笑着道:“这边的棒骨新鲜,就是老菜市场了,里面修路那么乱,你就别去了,再说这边也不让长时间停车,你在车上看着吧,我去去就来。”说着,自己拿了个裹成小草莓一样的袋子就进去了。

 她走的快,龙宇下车的时候老太太已经没影了,最后也只能老老实实在车上等。

 不多会,手机就响了,龙宇只当是方景尧,下意识的接起来笑着道:“喂,怎么有空打电话来了?”

 那边声音顿了一下,道:“龙宇,我是许京炎。”

 龙宇咳了一声,有些尴尬道:“不好意思,我以为是家里人,你找我有什么事?”

 许京炎道:“教授给了我一些东西,让我亲手转交给你,好像还挺重要的,我就跑来一趟,不过你今天好像没在医院?”

 龙宇道:“对,我休班,你放在护士站就好,或者让她们帮忙收到我办公室去。”

 许京炎在那边笑了一声,道:“这样不太好吧,教授特意叮嘱过的呢,反正我人都已经来了,你在哪?也不差这么一段距离了,我给你送来吧。”

 龙宇在这里等着岳母,一时半会也离不开,就把菜市场的位置跟他说了,客气道:“麻烦你了。”

 许京炎笑道:“不麻烦,你等我一会,马上就到。”

 许京炎来的快,龙宇停的地方有点偏,他一路打着电话找过来,瞧见龙宇的车才挂了电话,走过去把带着的文件袋递给他,笑了道:“这里还真不好找,怎么到这儿来了?”

 龙宇道:“陪家里长辈来买菜。”

 许京炎愣了下,很快就想明白过来:“哦哦,不是卫总,是你男朋友家的阿姨吧,真没想到你还有陪着中老年人来买菜的一天,呵呵。怎么不打电话喊生鲜上门?他家里人使唤你这点时间,创造出的价值可比这兜菜宝贵多了。”

 龙宇眉头微微拧起,道:“我们已经结婚了。”

 许京炎心里一惊,看向他。

 龙宇难得流露出一丝不悦,对他道:“他的长辈,自然也是我的长辈,陪着家人来买菜也是应该的,一个人就算能创造价值,也不是你说的那种锁在实验室里就可以一直产出,谁都要有自己的私生活。”

 许京炎也知道自己说的有些多了,但是他心里嫉妒作祟,看到龙宇就总是忍不住说上几句才舒坦,但是见龙宇脸色沉下来,立刻就道:“抱歉,龙宇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刚跟你开玩笑呢。”

 龙宇道:“我不喜欢这样的玩笑。”

 许京炎尴尬的笑了一下,也不敢再开口说什么,但是瞧见龙宇转身要回车里,又忙叫住他道:“龙宇,我还有话想跟你说。”

 龙宇站在那看着他,没有要主动开口问的意思。

 许京炎心里发苦,但还是道:“我听说,你也要去南非?”

 龙宇道:“对,不过还在计划中。”

 许京炎略微想了一下,抬头看向他认真道:“我也有去援非的想法,你知道的,我们在读书的时候就曾经谈过这个事,去那里做一些事、帮一些人,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也尽一些力吧。”他喉结滚动两下,有些紧张,语速也变快起来“不过你跟龙教授那边的医院团队过去,第一次带队,身边总要有个熟悉的人做事比较方便,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我们合作那么多年,我可以调到你身边去帮助你,我…”

 龙宇打断他道:“不用了。”

 许京炎心里凉了一截,下意识道:“为什么?”

 龙宇道:“我去那边的事,并没有跟其他人提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许京炎张了张嘴,想要说是教授说的,但是又很怕龙宇那个性格会直接追问过去,到时候他扯着教授大旗去调查龙宇申请报告的事恐怕都要露馅,一时额头上都冒了冷汗。看着龙宇脸色难看,他咬了咬牙,破罐子破摔道:“对,是我自己查的,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下来难道还不明显吗?我总没有伤害过你吧,我只是想跟你一起工作,难道这也有错吗?”

 “你的目的太不纯粹,没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些。”龙宇说完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犹豫。

 许京炎忽然开口道:“那他就有吗!”

 龙宇站住脚步,单手放在车门上,转身拧眉看向他。

 许京炎眼神里带着再也掩饰不住的妒意,挑高了一边的眉毛问道:“他呢,他是和你相亲认识的吧,还有他家那位使唤你做事的妈妈,平时肯定一个劲儿的倒贴讨好你吧,龙宇,这种相亲算什么?!”许京炎越说越觉得自己说的没有错,他陷入其中,忍不住上前一步手放在龙宇的胳膊上道:“父母看过了,说好,就能在一起吗!你就没有一点自己的主意,自己的选择…像是货物一样被摆在架子上任人挑选,这样就是对的吗!”

 “够了!”龙宇终于恼怒了,推开他道:“你对我和我的家人一无所知,没有资格去评价他们。”

 这是许京炎第一次看到龙宇不再是一脸冷漠淡然的样子,龙宇的愤怒不是为了他,这火气,却是冲他而来。许京炎心里有一种扭曲的快感,龙宇看到他了,不再是别的任何人,是他。

 龙宇在斥责他,如果是平时能和龙宇多说上几句他一定会很高兴,但是现在他内心深处的苦涩卷涌而来,带着一丝不甘,他上前一步哀声道:“龙宇,我一直没跟你说,我对你其实…”

 龙宇冷声打断他道:“我并不想知道,许医生。家里长辈还在等我,失陪了,我先走一步。”

 说完就上了车,没有再下来的意思,不过一两分钟,车子就发动起来,换到了菜市场出口的那个位置,停在那里接上了一个中年女人,龙宇甚至主动下来帮忙拎了她手里的两个袋子,照顾的体贴妥当,跟刚才冷漠的样子判若两人。

 许京炎站在那,半天没有挪动一步。

 方妈妈也看到许京炎了,这么一个大活人这么看过来还是挺显眼的,她上了车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远处还没有离开的许京炎,迟疑道:“龙宇,那个人是谁啊,也是你朋友吗?”

 龙宇干脆道:“不是。”

 方妈妈还在看着“哦,不过要是认识的话也可以捎上他,这边不是修路吗,要绕着走出去好远才能打车呢。”

 龙宇没接话,继续向前开着,过了一会才道:“妈,我有件事想求您帮忙。”

 方妈妈有点惊讶,但很快就笑着打了包票:“还能有事儿求到我啊,行,你说吧,妈肯定帮你!”

 龙宇沉吟了一下,把许京炎的事跟方妈妈说了一下,最后道:“事情就是这样,我跟他最多只算是同学,他单方面跑过来说了这些,我已经拒绝他了,但说不定还还要再去找什么人,到时候要是景尧听到,我怕他误会。”

 方妈妈听完都没放在心上,笑着道:“你这算什么呀,八字都没一撇的事儿,放心吧,景尧没那么小心眼!”

 龙宇也轻笑了一下,道:“预防万一吗,毕竟他之前的时候…我处理的不好,惹景尧生气了。”罗奕那会他醋的厉害,两个人闹的婚期都延后了,差点变“分手”

 方妈妈毕竟是养了方景尧这么多年,对那小兔崽子的心思琢磨的透透的,瞬间就明白过来问龙宇道:“你是不是怕景尧趁机报复你呀?”

 龙宇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嗯。”方妈妈抿着嘴笑起来“这还真有点像景尧会干的事儿,你放心,妈帮你看着他,一准不让他欺负你。”

 龙宇笑了道:“谢谢妈。”

 结婚之后的龙医生,无师自通了抱长辈大腿的技能,并且第一次实际应用,就用到了点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