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两人从窗里看进去,里面只有一个人,穿着普通的白衬衫黑长裤,三十多岁,带着手铐和脚镣,一头浅色的黑发梳理的很整齐,长相称得上英俊,气质斯文里却透着些骄傲冷漠,说话的正是他。

 艾伦耸耸肩,看着卫森“问题解决。”“晚上好。”卫森向里面的人说“你说你会开船?这艘船用的是卫星定位系统,你确定没问题?”

 “你们知道有一种东西叫傻瓜相机吗?这艘船是它的同类产品。”男人说。卫森和艾伦交换了一下眼色“那就这么着。”

 卫森说,后退一步拉开枪上的保险,向着电子锁就是一枪--虽然枪上加了消声器,声音还是不小。门乖巧地打开,卫森走进去,开枪终结了男人的手脚的束缚,对方站起身,和他们一起走出去。

 “我是纳尔·文森特,你们可以叫我纳尔,”他自我介绍,声线低沉而有磁性“我们下到下面去,那里不容易被发现。记得躲开摄像机,不过它们好像大部分没开。”

 “我是卫森,他是艾伦,”卫森说“你很熟悉这艘船?”“不,只是很熟悉这种千篇一律的型号,从使用的电脑软件到走廊的长度。”

 纳尔微笑,这会儿他走在前面。他们下到下面,海风有些凉,海洋像一望无际的黑色墨水,温柔且不怀好意地拍打着船舷,暧昧地窥探着。

 “我们来玩幽灵船游戏吧。”纳尔站定脚步说,他的语调温柔地像在给小学生上课“想想看,很刺激,未知的茫茫大海上,一艘物质运送船突然和外界失去了一切联系,没人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

 可它当乘风破浪按时到达了港口,当人们如临大敌地登上船时,却发现上面竟然一个活人也没有,只有仪器还在照常运转和被维护,咖啡也还是热的…”他说“多有趣。”

 “接着恶魔从船上下来,开始无声无息地把活人拖进地狱。”艾伦仿佛纳尔讲了个很好笑的笑话一样笑起来“岛上的居民开始一个接一个的死去,他们恐惧疯狂,可是无可抗拒地被黑暗所吞噬。

 后来当活人们再次登上这个岛时,发现上面没有一个人,清新的风里残留着不日前魔鬼的盛宴时留下的凄惨的气息…哈哈哈,太好玩了!”“怎么干?”卫森问,抽出一支烟,把滤嘴撕下来,微弱的暗红在黑暗中明灭了一下,像恶魔的眼睛。“我可以友情参于。”他说。

 “也许我们可以分区,”纳尔说“把船划分为三个区,一区叫v(他指指卫森),一区是a(指指艾伦),接着是n。我们分别负责。”

 “可我觉得打游戏最有趣的是分工合作,”卫森绕有兴趣地说“这里到处都装了闭路电视,应该有一个中央监视系统。”

 他扫视了一下两个同伴“你们觉得这样怎么样:我们干掉控制室的值班警察,坐在开着暖气的房间里,泡杯热咖啡轻松一下,一边欣赏闭路电视上警察们搜索敌人的英姿,谁看上了哪个就去干掉他。

 剩下的人坐在电视前,纵观十八禁暴力电影的全数场景。”“我赞成,我们有二十个小时时间完成这个游戏。”纳尔说,看看手表。

 “如果有分歧怎么办?”艾伦说“没法子,和自己人杠上的可能性太大(他瞟了一眼卫森,后者无辜地看回去),而我可是咱们之中唯一一个在意游戏结局的人。”“那只好用解决分歧自古最有效的方法,猜拳了。”卫森说。

 “他们应该发现尸体,并开始全面搜查了,”纳尔说“我们可以动手了。”

 “你看上去对船舶很熟悉,”卫森说,手里高难度地拿着三杯咖啡,一杯递给艾伦“以前当过船员?”

 他把另一杯递到坐在闭路电视前的纳尔面前,一些关闭的摄像头在发现船上有麻烦后已经被全数打开。地上,两具尸体被随意丢弃在那里,鲜血在暖气室里还留着些许余温,在脚下自顾地蔓延着。

 “小儿科,”纳尔满足地抿了口咖啡“好久没喝到热咖啡了。我以前有一艘潜艇,”他说“比这个要复杂些。”

 “什么潜艇,”艾伦好奇地看着他,眼睛亮的像个小孩子“核潜艇?我一直想坐坐看那玩意儿,按按鱼雷发射钮!”

 卫森咋舌地看着他正在往咖啡里加第五勺糖,后者注意到他的眼光,拿起糖罐,示意他要不要也来点,卫森连忙摇头。纳尔啜着咖啡,修长的手指切换着监视器的按钮“有机会你可以试试,那东西按起来很过瘾。”

 他微笑--他的气质斯文中透着冷漠,可笑起来却有一种奇怪的暧昧,也许因为眼神的模糊和薄唇容易显得轻佻的弧度。

 “那你怎么进去了,栋梁之材?”卫森问。纳尔耸耸肩“我把它开到另一个国家的领海里,毫无理由地攻击对方的军舰,他们给我做了一大堆会诊,以确定我得了精神病,失败后他们就把我送来了。”

 “哦,那你干嘛打他们?”艾伦问,把玩着纸杯。“你是伪装成政府官员的恐怖份子?”“我只是觉得厌倦了,”纳尔说“你知道,生活总是一个不停厌倦的过程,长年重复同一件事像在走一条毫无风景枯燥甬道,或者钝刀一刻不停的磨锉一样。我不想一辈子受折磨,所以我得把它凿开,而正好手头有鱼雷。”

 “你是说你觉得当一个将军很无聊?”艾伦不可思议地说“当一艘核潜艇的艇长让你觉得很无趣?”

 “和工作无关,这是规律,”纳尔柔声说“我小时候是个优等生,但有一天我突然发现不停重复起床、吃饭--甚至菜谱都是固定的、八小时上课、八小时享受物质生活、八小时睡觉…之类的过程非常无聊,一旦意识到这种无聊,我便一秒也无法忍受。

 我杀了一个同学--用把削铅笔的小刀--开始很刺激地亡命天涯。那是我思考后做出的行为,我想思考总是件好事,比像动物一样无意识地一生重复同样的过程要高等。

 “接着我厌倦了打架、嗑药、妓女、飚车、和一堆人称兄道弟…于是我故意被丢进了牢子,可是很快的,那关于暴政、鸡奸、殴打、放风…等等可怕的厌倦又降临了。

 “再一次的转变开始于他们发现我的智商很高,开始对我实行精英教育。接着我进入了军队,那会儿是特种兵…当然做什么都无关紧要,唯一相同的是我一生都在重复同样的过程,感到我的生活已经死了我就激活它,我只不过是半年前突然觉得对狭窄的空间、雷达、红外线监测仪、海水、不停抱怨的妻子…之类的感到厌倦了而已。”

 “你觉得进了牢子会有刺激的事吗,”卫森叼着烟,打量一堆的屏幕“比如会有很多男人让你陪他们睡觉,大家一起回复到奴隶制度下面?”

 “监狱里总是或多或少存在着这类问题,”纳尔柔声说“权力是好东西。我觉得这个猎杀游戏就很有趣…”

 他修长的手指指着屏幕,上面夹着从桌上摸来的烟“这是人类吗?他们只是重复着同样一件事的玩偶娃娃,社会的一种机能,一只只人形的肉体,枯燥无趣的让人望而生厌。”

 艾伦大笑起来“我们杀人可没那么深奥变态的理由,只是因为我们天生是这种生物。”他把咖啡放下“该动手了伙计们,我选好对象了。一起去。”

 他看着卫森。后者正拿着本色情杂志欣赏,听到这话扬眉“干嘛?一个人不敢上厕所?”“我从不和男人在厕所幽会,即使从脸上看不出来的类型。”

 艾伦冷哼“别像个监考老师似的坐在那里,你不是要复健吗?”“得留三套还能穿的衣服两位,”纳尔声明“上岛时得有警察制服穿,那上头除了囚服就是警服。

 我已经把他们彼此、以及和指挥室的信号全部切断,现在他们只能像堆没头的苍蝇一样乱窜,等待死神的捕捉了。”如果有人敢回来,自然到了他大显身手的时候,他看了一眼桌上的格洛格手枪,方面耐用通用型号。

 “恐惧和绝望有时是可以杀人的。”他说“我期待待会儿的表演。”“被捕猎的感觉很糟,”艾伦笑起来“但听上去像个电影情节,我们在演它们平日抨击的反面角色。”

 卫森眯起眼睛“如果他们够强就自己保护自己,像我们一样,电视里那些怜悯是弱者的自怨自艾,这世界就是这么码事儿!”他说,转身走出去。--听到杰森的话时他就知道,他不喜欢那个岛,有些事情总是让人恶心。

 那里有权践踏的是些连自己欲望都控制不了的软弱蠢材,简直莫明其妙。让它消失似乎是个不坏的主意。艾伦做了个鬼脸,指指卫森的背影“他外号叫‘死神’,很像吧?”

 他说,跟在那人后面一起出去了。的确很相称,纳尔想,两个死神,他喜欢这种干脆的生物。他抽了口烟,深棕色的眼睛平静无波,盯着而前切开的一个个屏幕。

 每一个都是个世界,每一个都是现实,然后是摧毁。“简直是两个屠夫。”他笑着说,把烟蒂拧灭,又拿起一根--那是这里的工作人员留下的。

 眼前的屏幕不少已经被血染红,里面放着奇形怪状又千篇一律的尸体,肉体扭曲着,变成一堆死物,只是还原了他们本来的形态而已,纳尔想。

 左手边的屏幕上,一个男人正在走路,却猛地一顿,像断了线的木偶般倒了下去。那堆死肉边,一个金发男人平稳冰冷地走过去,看也不看地上的尸体一眼。他停下来,转头看着监视镜头,抬手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开枪的手势,做出“啪”的声音,然后像孩子一样笑起来。那片灿烂像个刺眼的太阳在死亡的走廊里肆无忌惮地绽开,代表黑暗与杀戮的太阳。

 那是他的小刀或鱼雷类似的存在,纳尔想,他们都在打破和结束,他看着那有帅气纯真像孩子般的笑容的死神在他的领地巡游着,终结一切丑恶无意义的东西。倒是颇有美感。纳尔对今晚的节目很满意,所以他很不能理解正抱着电视机看的天昏地暗的卫森--自刚才发现这里可以通过卫星收到全世界大部分的电视讯号后,卫森开始坐在椅子上,对着他的球赛大呼小叫。

 “有没有搞错,这样的球也能进!”他叫道,痛心疾道。艾伦正开门走进来时正看到这一幕,白了他一眼。

 “你和那个哭哭啼啼的家伙聊什么?”纳尔问,指指屏幕上的尸体“我以为你们没有杀人前聊天的习惯,我在部队时总被教育要速战速决。”“那是怕你对杀害对象产生感情,”艾伦抿了口咖啡,它还是温的。“我不存在此类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