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其实,这一次昌茂的案子,和两年前几乎一样,都是以查账的时候发现帐目不符为开始,但是上一次因为证据不足,数目也不大,加上昌茂公司内部有人事先串供,最后也不过就是补齐税款,交了罚款,严重警告了事。

 按理说经过这样的风波,普通公司没有这么快就恢复元气,但是昌茂不同,半年之后照样红红火火地继续营业,雷天宇可以确定,昌茂的后面,肯定有一个尚未浮出水面的冰山。

 如果…这次的当事人不是晓晓,雷天宇一定会为拿到那些证据欣喜若狂,终于可以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了,顺着摸下去,也许,这一次,就可以彻底地揪出一个隐藏甚深的走私集团…

 可是,为什么是晓晓?为什么晓晓会知法犯法?难道是为了钱?为了名声?为什么?!他应该穷追不舍地借这个契机彻底追查下去,可是,要他如何面对晓晓?如何以一个检察官的身份,去面对已经成为犯罪嫌疑人的晓晓?他还能象平时那样,铁面无私地行使他的职责吗?

 晓晓…晓晓…一想起来,心口就是剧烈的憋闷,明明只有二十四小时没有见面,却好像已经是一生的痛…他放在卷宗上的手不自觉地紧握成了拳头,再也看不下去了,‘豁’地一声站了起来,深深地喘了一口气。

 有人敲了敲门,得不到回答又敲了一次,雷天宇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神,坐回位子上,扬声说:“请进。”

 门开了,江雁离站在门口,还穿着便装,脸上的气色也是强装出来的平静,雷天宇的眼睛却是一亮,一步就冲了过去,迫不及待地说:“你来了?!”

 江雁离懊恼地看了他一眼,竖起指头放在嘴唇前无声地‘嘘’了一声,回头望了一眼急忙装作低头办公的各位同事,走了进来,立刻在身后关上了门。

 雷天宇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态了,他急忙拉开椅子让江雁离坐下,急不可耐地问:“怎么样?怎么样?晓晓还好吗?他怎样了?昨晚上他睡的好吗?有没有又犯胃疼的毛病?”

 江雁离抬起手阻止了他滔滔不绝的问话,没好气地说:“别问啦!你真有这个心的话不会自己去问他本人啊?!”被她这么一堵,雷天宇问不下去了,他把脸转向窗外,过了足有一分钟,才低声地问:“晓晓他,好不好?”

 江雁离毫无办法地摇摇头叹口气:“你啊…我没见到他。”雷天宇要过了一会儿才能把她的这句话消化掉,不禁大声地问:“为什么?不是已经可以探视了吗?晓晓又不是属于限制探视的人,为什么没见到他?还是你…”被他怀疑的目光弄得浑身不自在的江雁离急忙声明:“喂,你别看我,我知道徐枫晓是你的心肝宝贝,这个时候我哪里会坏你的事!听好了,不是不让我见他,是他不愿意见我!”雷天宇茫然地坐了下来,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他不愿意见你?”

 “是啊。”江雁离交叉起修长的双腿,懊丧地说“本来我都和他们说好了,第一个进去的,可是他就是不见我,有什么办法?还有,你送的东西,他也没有要,又让我带回来了。”

 “什么?…”雷天宇象被冷水当头浇下一样,只会重复着她说的话“他不要…”“对啊!”江雁离同情地看着他“我只好在看守所门口的小超市里临时买了些东西,再送了一次,他只留下了毛巾,牙刷,牙膏,杯子…别的还是什么都没要,我都拿回来了,下班的时候你带回去吧…我也替你关照过了,他们说不会难为徐枫晓的,看守所里也是一天三餐,一荤一素,热水供应一天一壶,饿不着他,唉,我这次可是为你们牺牲到家了,市局的那个谁…沈鹏,我就说了一句,颠儿颠儿地非要陪我去,还一直送我到门口,今晚上还要请我吃饭呢,哼,你说这算是什么事嘛。”

 雷天宇根本没有听见她在说什么,失魂落魄的样子让江雁离看了也不忍心再说,换了口气说:“喂,你听我说,既然你已经做了初一,就接着做十五好了,你现在抽身,不但无济于事,反而会把事情弄得更糟,难道你现在想放他一马?”

 “晓晓属于自首,而且,伪造证据未遂,情节不重,按理说,是可以从轻处罚的,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也只不过是个拘役或者行政处理…”

 雷天宇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他看见江雁离露出了几乎可以说是怜悯的表情。“怎么了?”他轻声地问。

 “我不说什么了,有些东西,我也不是从正当渠道得到的,告诉了你,说不定你在把我给告了,我可不是徐枫晓,连他你都没有手下留情,何况是我。”雷天宇握紧拳头:“又出什么事了?”

 “反正你迟早会知道,我现在不能说,但是你最好打消向检察长要求回避的念头,徐枫晓在表面上也不过是低你两届的学弟,如果这也要回避的话,我们有一大半的人都不能干了,你现在要曝光你和他的事,除了把你也扯进去之外,没有任何好处,你们两个人,是不能被认可的感情明白吗?还不如…你就装作什么都没有,继续当你的检察官,这样,到时候,你也可以暗中帮他一把,总比把他交到别的人手里好。”

 江雁离头疼地看着他“雷天宇,你头脑放明白一点好不好?平时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为什么现在变得这么痴痴呆呆,喂!现在不是你伤心难过的时候,是你们两个人的生死关头你懂不懂?!你给我打起精神来!还不知要有多少事等着你去做呢!就算是为了你的徐枫晓,振作一点吧!”

 雷天宇默默地点了点头,用手搓了一把脸,振作了一下精神,然后诚恳地说:“谢谢你,雁离。”

 “好啦,老同学了,说这些干什么。你谢我的话,还谢不过来呢。”江雁离看看墙上的钟“我得回去了,后天就是元旦放假,事还没做完呢,下班再说吧。”

 雷天宇沉默地拉开门送她出去,江雁离每一句话他都知道是为了他好,可是,他又怎么能装做和晓晓没有任何关系,就这么把他送上法庭?那是他的晓晓,他一生的爱人啊!

 他曾经发誓要用一生去爱护的人,这一次,他却要亲手伤害他…元旦前一天,雷天宇接到了公安局送来的申请批捕书和案卷,他只看了一眼就彻底呆了,上面的罪名居然写的是犯罪嫌疑人徐枫晓涉嫌伪造证据,毁灭证据罪,申请逮捕!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晓晓当时投案自首的时候,不是只有一个伪造证据的罪名吗?为什么才过了两天,会突然莫名其妙地多出一个毁灭证据的罪名来?

 晓晓当时毁掉证据只有自己看见,可是自己并没有对除了江雁离之外的任何人说啊!而江雁离也是不可能对任何人说的!他急忙打开案卷,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徐枫晓发现存有重要证据的软盘丢失之后,立刻设法和昌茂公司的财务主任联系,并且授意对方毁掉了其余证据,自己也将存有证据的笔记本电脑毁掉,昌茂的财务主任也已经被拘留,还在预审中。

 审讯记录最后徐枫晓的亲笔签名,他是不会看错的,雷天宇震惊得几乎无法思考,难道江雁离昨天就已经知道了这些情况,所以才会说出那样的话?可是,为什么?

 晓晓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做了之后,为什么又要供认不讳?他当时,也不过就是一个知情不报,伪造证据未遂的罪名,自己离开之后,他到底干了些什么?要是自己早知道会这样,一定会守在他身边,说什么也不会离开他一步的!

 要是自己早知道…还会毫不犹豫地把证据交出去吗?他知道自己没有做错,但那一阵阵的心痛又是怎么回事?

 可是,晓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越走越远?一步走错,你为什么还要错下去?你到底是要折磨你自己,还是折磨我?

 他的手颤抖着,平时做过很多次,甚至做到有些麻木的程序,今天,心竟是无与伦比的酸楚,连自己的名字,看起来都是那么刺眼!

 一不小心,他手中的笔溅了一大滴墨水在桌面上,墨水淋漓,有一瞬间,映在他眼里却是一片血红…深吸一口气,他合上了案卷:“我要求,复核证据,讯问犯罪嫌疑人。”

 谁能告诉我,检察官可以参与审讯犯人吗?也就是说,雷可以独自见到晓晓吗?年的最后一个夜晚,下班之后,雷天宇一个人回到冷清的家里,把自己扔进沙发里,捂着脸,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从来没觉得这套公寓房间这么大,这么冷,平时只要有晓晓在,自己的注意力就全在他身上,就算他不在,自己的心里也全都想着他,可是现在的晓晓,在看守所里,在干什么?

 过了元旦假期,自己就能见到晓晓了,但那是怎样的一种见面啊,自己是检察官,晓晓是犯罪嫌疑人,咫尺天涯,身边还有助手在,自己根本不可能对晓晓说一句关心的话。

 他呆呆地坐着,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七年前,在迎接元旦的新年舞会的时候,晓晓和他…第一次亲吻,第一次跳舞,他对晓晓说,从那一天起,他要照顾晓晓,爱他,一辈子…而晓晓要他答应,他不想说的事,自己不能问…自己答应了,所以这么些年来,有关于晓晓的事,只要他不说,自己就没有问过,晓晓的意思,他也明白,晓晓要的,只不过是一个承诺。

 一个自己爱他,不在乎他的过去,不在乎他的身世,不在乎他所作一切,只要爱他的承诺。自己明白,也一直都没有问过,只是尽自己的心去爱他,照顾他,能看见晓晓幸福的笑脸,他就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晓晓还会对他笑吗?那样的晓晓,还会笑吗?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门铃响了起来,才把他惊醒,起初以为是江雁离来了,打开对讲机才发现不是,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请问,是雷天宇先生府上吗?”

 “是。”雷天宇心身俱疲,根本没有力气应付其他的人,淡淡地问:“有什么事?”那边的男子好像犹豫了一下,然后怯怯地说:“我…我是海天律师事务所的工作人员…我叫何子函。”

 海天律师事务所?!那不就是晓晓的事务所?当时取名字的时候,自己还问过他,这个名字有什么含义,那个‘天’是不是就是自己的名字,当时晓晓撒娇地攀在他怀里,用手指羞着他的脸说:“美得你,你以为你是我什么人,我的律师事务所还要用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