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遭拒

平成帝大笑:“记得?就好,朕还以为,你早就忘记了,爱卿请坐,朕今日特地交代御膳房烧炙一道鹿肉,当初朕和你四处征战,经常食不果腹,还记得?吗?”

平成帝对?当年的事,记得?一清二楚,“我们被困长?平,粮草被断绝,你将仅剩的干粮都给?了属下,我俩饿了整整七日,后来在林子突然蹦出?了一只幼鹿……”

程国公答:“臣与陛下,将那?鹿肉活活分食,才保住性命。”

平成帝笑着对?他说:“若是没遇到那?头鹿崽,朕以为自己要与你死在一处了,但能和自己兄弟死在一处,纵死不悔,可惜啊。”

程国公年轻时,与将士同甘共苦,深得?军心,随手一挥,万人追随,那?时的平成帝,是位不受皇帝喜爱的皇子,自愿去?了边疆,随军出?战。本来平成帝身为皇子,应该是最先得?到口粮的人,但是他却坚持和程国公一样,把口粮让给?了将士……

“皇帝。”太后娘娘开口道,“今日是你的寿辰,开口闭口就是‘死’字,哀家听的心疾都要发作了。”

“好,母后,朕不提了。”平成帝对?三公公说:“去?,告诉御膳房,开宴了。”

现场又恢复一片祥和的气?氛。

程国公坐在红袖公主旁边的位置,程迦也?随他的父亲一同坐下。

兰言诗有意无?意间,望了程迦很多眼,但他从始至终都没看过自己,客气?地和左右桌寒暄问候着,她颇为失望,抬起手就准备喝一杯御赐的葡萄酒。

“娉娉。”沈瑶拦住她,“你喝不了酒的。”

她们这边动作不大,但依旧引起了附近的注意,兰言诗抬头看见红袖正掩唇而笑……是了,她记起来了,上次喝醉,是在这位姐姐的公主府上。

她的余光,发现了程迦的目光似乎在她身上短暂地停留,等她再去?追寻,发现他已经挪开了目光。

兰言诗百无?聊赖地吃着,这些菜以各式肉类居多,她不爱吃肉,爱吃甜食,每道菜只夹了一筷子,好不容易来了道雪燕银盏,终于?提起些精神。

这时,兰言诗看见程迦起身,出?了乾欢殿。

她想此时应该是最好的时机。

兰言诗找了个出?恭的借口,带着蜜心出?去?找人了。

沈瑶知道她不喜欢这种场合,以为她坐累,没做他想。

兰言诗急急忙忙地出?了乾欢殿,并?不知道自己今日有多瞩目,早就被人盯上。

她看见程迦的背影,在廊檐下追着他走,转而路过一处拐角,却跟丢了他。

长?廊上的落雪被宫人清理得?干干净净,然而却抵不住下不停的雪天,兰言诗看着地板上新落的一层浅浅落雪,怔怔出?神。

这时有人忽然喊了她的姓名。

“兰小姐。”

她回?头一看,是宁家嫡女,宁青玉。

“宁小姐。”

兰言诗不懂,宁青玉找她有何事。

“你兄长?今日怎么?没来?”

“他着了风寒,带病之身不宜入宫,因此没来,宁小姐找他有事吗?”

宁青玉点头示意知晓,宁家和兰家因为宁桥松的缘故,多年关系僵硬,她与兰言诗并?不熟悉,她提兰拷,实际上为了与她找个共同话题,接下来的话才好说。

“他得?了风寒,也?一定用功温书吧?”

兰言诗觉得?这位宁家的嫡女比宁妍玉瞧着大方知礼。

“是的,我哥哥就是这样的人。”

“兰小姐,我代妹妹向您道歉。”

半个月前,母亲从宫中回?来后,将妍玉禁足在祠堂,原来母亲照例入宫去?给?太后请安时,被太后一阵狠骂,说她教导不好女儿,区区一个臣女,竟然敢对?一个公主出?口辱骂,没规没矩,不成体统,让母亲回?家了好好管教,再传出?这传闻,她会亲自处罚……她才知道,原来那?日自家妹妹在书院望枫亭对?兰拷的大妹妹百般刁难。

虽是为了父亲出?面,但一码事归一码事。

任何理由都不能成为欺压旁人的理由。

妍玉本来期待这场宫宴已久,昨晚还求着母亲放她出?来,在祠堂里嚎啕大哭,一向对?妍玉很是宠爱的母亲,难得?硬下心肠。

兰言诗呆了呆,那?日在望枫亭的事,她忘得?七七八八了,听到宁青玉这么?说,心里对?她生出?几?分好感。“无?碍,都过去?了。”

“兰小姐的妹妹可好?”宁青玉那?天给?过兰亭昭衣裳后,回?府后发现自己丢了件肚兜,她住在书院里,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亲力亲为,自己衣柜里的衣裳不多,有什么?清清楚楚,那?天以后,她的肚兜丢了,虽然至今没给?她带来麻烦,但这件事可大可小。

“哦?你见妙邈?”

“今日想托兰小姐帮忙带句话给?她,那?日我好心借了身衣裳给?她,衣裳还不还倒是无?所谓,但希望她不要辜负了我的一番好心。”

“好。”兰言诗应下,“我会将这话转告给?妙邈。”

她知道兰亭昭的性格,恐怕她那?日去?书院,又做了一些不好的事。

但宁青玉和她无?冤无?仇,她图什么?。

“兰小姐,青玉想说的话都说完了,我要回?去?了,请您转告贵兄,就算他身体抱恙,我与他考科举之时,也?会竭尽全?力,不会对?他手下留情。”

兰言诗笑了笑,答:“我会转告哥哥,也?祝宁小姐科举高中,金榜题名。”

等宁青玉走了以后,兰言诗四处望了一圈,找不到他的身影,外头风越吹越盛,她准备回?去?,然而这时又来了一人,挡住了她。

来人是李却邪。

她不想与他多言,准备绕过他回?乾欢殿,谁知无?论她走什么?道,李却邪就偏偏挡住她走的道,目光放肆地盯着她看,蜜心见此,连忙上前帮忙,结果谁知道被李却邪往旁边用力一攘,蜜心没站稳脚步,跌倒坐地。

兰言诗见状连忙上前要搀扶她,谁知李却邪长?臂一拦,对?她道:

“我听说你尚未婚配。”

“管你何事?”

“今日回?去?了我就让父亲上兰府提亲。”

“你莫名其妙!”

“你分明对?我也?属意,怎么??眼下就我们二人,装什么?矜持?”

兰言诗满头雾水,她恶心他还来不及,怎会对?他属意,“你再拦着我的路,我就禀奏陛下。”

“好啊。”李却邪低沉一笑,与她商量道:“那?我就禀奏陛下,我见过你的香舌,也?算看过你的身子,趁着陛下生辰大喜,当即求他赐婚,你说如何?”

兰言诗低估了此人厚颜无?耻的程度,倘若她还是个懵懂的少女,那?么?她会畏惧他的威胁:“你且去?,我也?想知道陛下会赐婚,还是你父亲会打断你的腿。”

“呵呵,走。”李却邪上手就要拉她的手腕,将人拽进乾欢殿,兰言诗见他此举,大惊地往后避开一大步。

李却邪紧追不放。

兰言诗没想到,在皇后之地,这人的贼胆毫不收敛。

蜜心见此赶紧拦在他们中间,李却邪出?手就要打她,这时忽然传来一道声音:“李世子,这里是皇宫,并?非李府。”

兰言诗听到从身后传来的声音,整个人呆住,是他。

李却邪看见来者,顿时表露不爽之意,低声暗骂几?句,自己转身就走了。

兰言诗转身,看见程迦站在回?廊的尽头,任雪花飘落在他的肩头。

她再无?多想,迎了上去?。

“多谢世子为娉婷解围。”

“此人心术不正,公主最好离他远远的。”程迦看着她,眼眸复杂地说。

“我知道,我没有找他,是他自己缠上来的。”她解释道。

程迦看了看她的花冠,又看了看她今日悉心妆扮的面容,彼时正是深冬,她站在这此处,好似烂漫的山花自由自在地开了满地,让人不能自拔,在不知觉中,他的眉宇凝结,这么?招人,藏也?藏不住。

“我没有怪你。”他说。

“外头风大,公主快回?去?吧。”他压低声音劝她道,“这次,我可没带大氅。”

他的声音很轻柔,好似在温声哄她一般。

兰言诗点点头,“我知道了,世子,回?去?之前我有个东西想要送给?你。”

程迦的心脏狂跳一拍,他想起了柳云霞的信笺。

上头说,她去?山水斋求了最好的山水画,送给?自己心仪的哥哥……

他无?数次幻想,那?人是自己,但是他不敢确信,想到了宫宴上,还有再见的机会,他猜测,或许她会趁此机会……所以他方才借机出?来,是想证明自己的猜想,看看她会不会跟着自己出?来。

她竟然真的跟着自己身后出?来了。

他的心狂跳不止,因为他看见了她的婢女背后背着画筒。

但是宁家的嫡女也?跟出?来了,他便先藏了起来。

站在阴暗的角落里,远远观察着她,将她的找寻自己的神情,将她的失落尽收眼底。

她今日美得?不像话,宴会上,那?些人的目光才她身上掠过一次又一次,这人傻乎乎的,只顾着低头和玉盘中的菜玩耍,他想把她藏在自己的袖口中,随身带着,让谁也?看不见。

直到李却邪出?现,他再也?忍不住了,终于?出?现。

“是什么??”

“上次世子在书院为我解围,为我画了一幅画,我偶然得?了一幅山水画,是展子虔的《游春图》,我想着或许能入世子的眼,赠予世子,作为我的报答。”

她说这些画时,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微微颔首,却不知自己成了娇怯情态,更加让人动容。

只是她说完了,他迟迟没有回?答,让她感到惴惴不安,于?是抬头去?看他。

他原本是在看自己的,可是她抬眸的一瞬间,他忽然挪开了目光,避开了她的眼神。

“多谢公主的好意,程迦不能收。”

她的懵了一瞬,他拒绝了她。

她的心忽然绞痛,“为何?”

“程迦为公主作画,并?未他想,不需回?报。”

他有自己的顾虑,比起心头的狂喜,他现在更加不安,因为今日来皇宫的路上,父亲同说了他一句话:迦儿,听说大长?公主的孩子长?得?很美,你见过,对?吗。

父亲只提了这一句,没头没尾的。

他深知父亲性格,父亲绝不会无?缘无?故提起一个人,何况指名道姓是她。

凭着直觉,他想让她赶紧离开这个宴会。

“你离开乾欢殿已久,大长?公主该着急了,快回?你母亲身边去?。”

他说罢,准备先行离去?,却听到她说:

“你怎知我离开乾欢殿已久?难道从我出?殿时,你就留心了。”

她的语气?是肯定。

他抬起的脚步顿在原地,灯火之下,他的侧脸完美无?可挑剔,鼻梁高挺,长?眉入鬓,睫毛如羽,兰言诗盯着他不放,然而他没有给?自己一个回?答,转身离开了此处。

“小姐,你还好吗?”蜜心见她面露失望之色,出?声安慰道。

“无?事,我们回?去?吧。”

兰言诗捂住心口,她好难受,她决定回?去?了就让母亲带她先走。

进了乾欢殿,殿里比她出?去?时更加安静了。

她的目光看见他已经坐会了程国公身边,一如往常的凛如霜雪,不可接近。

“娉婷。”平成帝看见她走近,开口问:“方才他们都赠了朕寿礼,你程国公伯伯将当初朕和他一起征战时,砍下的第一个人头的骷髅骨挖出?来,送给?了朕,祝外敌永不敢犯,你呢?你为朕准备了什么??”

“陛下,娉婷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您可别指望从我这得?到骷髅骨了。”她答,现场因为她的回?答,传来了低笑声,气?氛稍微活跃了一些。

“我给?您准备了一幅画。”

“哦?”平称帝兴致盎然,“你自己画的?就你的画功?”

平成帝这意思是指她画技极烂,她有些恼火,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说呢,更何况,他还在场呢,“您若不喜欢,让我拿回?去?便是。”

“哦?你笃定朕会喜欢?三年,快将娉婷的贺礼拿给?朕瞧瞧。”

她的贺礼入殿前便交给?太监了,由太监统一收着。

三公公取来了她送的那?副画,正要打开,拿给?平成帝,谁知平成帝自己直接拿了过去?,打开细瞧。

兰言诗看见三公公的脸色突然变了,他抱着拂尘的手似乎抖动了一下。

兰言诗不解,为何他会有这种反应,再看平成帝,他的表情……似乎也?变得?凝重了,她以为他在认真看画,谁知道平成帝忽然抬头望着她,眼睛里迸发出?了可怕的恨意,像是看见了不共戴天的敌人,“来人,将她拖出?去?杀了!”

“来人!来人!!——”

他说罢,呕出?一口鲜血。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兰言诗脑袋里一片空白?。

一个时辰以前,还在对?她言笑晏晏的陛下,突然就要摘了她的脑袋。

现场跪倒一片,鸦雀无?声,除了发狂的平成帝,嘴角满是鲜血,他双眼通红,狰狞如同个怪物?,对?她吼叫着:

“杀了她!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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