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鬼嫁衣(五)
“……怎么这样?”
任舒后退一步,声音都发抖了,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问谁:“为什么是我啊?为什么啊?”
眼看她又要哭了,陈黎野连忙打断她:“行了,停,哭也没用,先回房子吧,参与者那么多,万一就有人能帮你呢。”
任舒看样子还是想哭,但林青岩也不想听她哭哭唧唧个没完,也说:“你有空在这里哭,还不如想想该怎么办。我先告诉你,只会哭的花瓶可活不下去,这儿可没人拿你当公主。”
任舒:“……”
“走了。”
林青岩说完就往屋子那边走了。
陈黎野也跟着他走了,任舒自然不想被独自留下,只好把眼泪憋了回去,跟了上去。
林青岩率先进了屋子,陈黎野刚要跟着他进门时,忽然感受到了谁的视线。
这感觉十分奇妙,陈黎野几乎是下意识地就以为是守夜人在何处看着他。于是他停了下来,回过头,看向了铁树。
铁树之上什么也没有,只有那尸骨未寒的“花”。
他又看了看四周,同样的什么也没有。
任舒见他突然回头,问:“怎么了?”
“……”陈黎野收回了目光,走进了屋子,说,“没事。”
三个人进了屋子里。
守夜人坐在一个房子的房顶上,看着陈黎野走进了房子里。风把他的头发吹乱了,一两只乌鸦在他身旁扑腾着翅膀围着他飞。
血月渐渐落了下去,夜晚要结束了。
乌鸦落到了他肩头上,时不时地在他耳边叫一声。
他坐在房顶上沉默了很久,最后伸手把系在脖子上的一根吊坠从衣服里掏了出来——他一直戴着,但也一直把项链藏在衣服里,不愿意堂堂正正地给别人看。
吊坠是一根红色的细绳,上面坠着两枚戒指。戒指称不上好看,一点装饰都没有,只是单纯的两个银环。
他仿佛又顺着时间的长河逆流而上,回到了那一年,看到那人穿了一身新的大红衣服,在他面前笑着整理衣襟。
“好看吗?”那人问他,“像不像嫁衣?”
守夜人又这样盯着戒指沉默地看了好久。沉浸在回忆里,好半天走不出来。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而去。等到天亮了大半的时候,守夜人才终于回过神来,缓缓地握住手心里的戒指,垂下眸来,把吊坠塞回了衣服里,然后站起身一跃而下,走向了铁树。
天亮了,铁树和守夜人的背影一同消失了。
第一晚,十八个人里死了一个,变成了十七个人。
十七个人聚在一楼,任舒小声抽泣。
“也就是说,”名叫小陆的女性分析道,“你们两个遇到了守夜人,你没有事,但是她被下了猎杀预告。”
陈黎野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
“这就奇了怪了。”小陆皱了皱眉说,“我过了四个地狱,还没见过会下猎杀预告的守夜人。”
“我也是诶。”有人跟着附和说,“而且都是每天能杀三个就杀三个,哪会只杀一个然后给下一个目标下预告的?”
“而且什么叫正确的决定?”林青岩跟着说道,“再者说,这真的是预告?守夜人的原话不是做了正确的决定就不会……”
小陆打断了他:“哪个守夜人会放着目标不杀?应该就是在唬人而已,她肯定是要死了,只能今晚找个好地方藏藏,看有没有活下来的命了。我碰见的所有守夜人可没有一个是好鸟,这个肯定也不例外。”
这话一出,任舒愣了一下,说:“可是,我不想死……”
“你以为谁想死。”小陆冷笑一声,不再搭理她了,转头问陈黎野:“你呢。你说你没事,是怎么个没事法?他根本没搭理你?”
“不是。”陈黎野回答,“他问我问题了。”
小陆满脸惊奇:“守夜人问你问题?什么问题?”
“叫什么名字。”
“……”
“怎么来的。”
“…………”
“他还叫我早点出去。”
“………………”
说完这些,陈黎野才发现众人看向他的神色逐渐变得不太对劲了。
他太理解了,他也觉得守夜人问这些问题属实有病,于是自发地说道:“朋友们,别问我,别看我,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他确实这么问了。”
林青岩无语了,他选择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说:“好了,现在来分析一下猎杀规则是什么吧。现在房子里的人死了一个,房子外的人被下了猎杀预告,所以应该和穿不穿女人给的衣服没有关系。有谁记得他俩做过什么一样的事情么?”
此话一出,众人陷入了沉思。
众人沉思了很久。人人都绞尽脑汁专注思考,时间就这样沉默了两三分钟后,陈黎野突然打破了这片沉默,说道:“流血。”
众人纷纷回头看向他。
有人问:“什么流血?为什么?”
“缝衣服的时候。”陈黎野说,“有人扎到了手,流血了。”
解释完之后,他又开始分析了:“这一天做的事情其实并不多,除了缝衣服,就是下午出去寻找新郎。既然猎杀规则和衣服没有关系,那么就和出门与否也没有关系了。毕竟任舒出了门,而死的那个人没有出门,这么一做排除法,所有人所做的事情就大抵都一样了,能想到的就只有缝衣服的时候有没有扎到手,流过血。死的参与者就坐在我对面,我记得他是扎到手了,任舒也是。”
陈黎野分析得十分在理,无法反驳,当时扎到手了的众人脸色瞬间一白。
在一片恐惧和沉思的沉默中,林青岩开口了。
“糟了。”他面无表情地说,“我也扎到了。”
陈黎野:“……”
那你为什么看上去这么淡定。
“那得快点出去了。”林青岩对陈黎野说,“兄弟,我看你脑骨清奇,是个闯地狱的好苗子,就快点想办法让我们出地狱吧,守夜人不是也叫你早点出去吗。”
陈黎野:“…………”
你才脑骨清奇,你全家都脑骨清奇。
就在这时,通往地下的楼梯传来了吱嘎吱嘎的声音,似乎有谁上来了。
众人转头看过去。
果不其然,走上来的是女人。她端着蜡烛,依旧是苍白的脸色和无神的双眼。
她看了一圈众人,说:“请跟我来。”
众人跟着她去了二楼。
她又拿出了碎布,照例每人面前摆了一份。
又要缝了。
这次不仅有女人看着,还有一旦扎到手就会成为猎杀目标的风险,众人的压力一下子成了两倍,就连原本都没事的老手此刻也禁不住有点手抖了。
任舒怕的不行,手抖得像筛子。
陈黎野看了看她,没说什么,又转过头去看林青岩。林青岩倒是手不抖,陈黎野觉得惊奇,问:“你不紧张?”
“紧张干啥。”林青岩一边缝一边说,“我都扎到过了,再扎也是死,麻了。”
陈黎野:“……”
和昨天一样,这次众人也缝了很久。
将近下午的时候,女人也和昨天一样要求他们寻找新郎,然后什么问题也不回答,拿起蜡烛就走了。
“怎么办?”有人说,“要出去找吗?昨天可是一无所获。”
林青岩转过头来,问陈黎野:“怎么办?”
“……你问我干什么。”陈黎野说,“我是个可怜的新人。”
林青岩朝已经濒临崩溃边缘的任舒努了努嘴,说:“那才是可怜的新人,可怜的新人是不会在第二天就分析出猎杀规则的。”
陈黎野:“……”
“言归正传,你想怎么办?出去吗?”
“出去也没用。”陈黎野说,“我在屋子里转转吧。”
“行。”林青岩说,“一起。”
陈黎野闻言,转头看了眼任舒。
“猎杀预告”已经让这位小姑娘精神濒临崩溃了,她双眼含泪,哭也哭不出来,哆嗦着抱着双臂,看上去十分恐惧,不知道在想什么。
昨天晚上她那样子陈黎野已经看过了,十分的不冷静。
现在跟她说什么她也听不进去了,虽然她确实很可怜,但陈黎野也不能因为她可怜就只认她一个队友,什么也不干的陪着她。这里是地狱,自己活下去都可能很吃力,谁又有空去担心别人的死活?
陈黎野自认为不是神,也没有必须拯救世界的使命,能帮就帮,但得量力而行。
晚上他自然是会帮任舒的,但眼下得先去查探事情,快点出地狱才是上策。
“走吧。”陈黎野对林青岩说,“先去地下看看。”
林青岩点了点头,两个人站起了身,一前一后的离开了。
任舒坐在位子上发抖。
众人也都纷纷起身离开。有的还是去出门挨家挨户的敲门查探,有的在屋子里翻找,想找出些什么道具来。二楼很快就走了不少人,小陆坐在位子上目送众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开后,看了看任舒。
她坐在位子上沉吟片刻,然后站起身来,走了过去。
“别哭了。”她按了按任舒的肩膀,说,“我告诉你一件好事,我有个办法,可以让你不用死。”
任舒一听“不用死”,连忙转过了头,眼睛里一下子亮了起来:“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用死。”
“真的!?”任舒兴奋地一下子站了起来,“什么办法,你快告诉我!”
小陆用食指压了压嘴唇,示意她安静,随后转过头看了眼四周,确定四下无人后,才压低了声音,说:“我靠这个法子闯过了四个地狱,百试百灵。”
“守夜人会根据触犯猎杀规则的严重性优先选择猎杀目标……说白了,就是谁犯得严重,谁先死。”
“只要有一个人比你流的血多,你今晚就安全了。”
“找个人下手。”小陆说,“别不忍心,这儿可是地狱,自己活着才最重要。懂了吗?”
她似乎是怕任舒犹豫,又重复了一遍:“别不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