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 19 章
周家老爷偏爱桃花,所以在府邸周围栽满了桃花。
正值春季,那些桃花开得尤为茂盛。绚烂的桃花散出惑人的馨香,花枝交叠间隐约透出淡青色的瓦片,屋檐下,怀抱狐狸的白衣少女展眉一笑,也不知入了谁的画。
嵇安安看着眼前繁密的桃枝子,发出声感叹来:“周家人人品先不提,品味倒是不错。”
对比放大差距,想起嵇府孤零零的那颗梧桐树,嵇安安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沈晏欢颦起眉,没有接嵇安安的话。
这里的血腥味太重了。
桃花的魅香混杂着浓重的血腥味,沈晏欢仿佛能透过地下堆叠的那层桃花瓣,看到了里面埋藏着的层层叠叠的腐烂尸体。
“行事小心。”他低声嘱咐道,走到了紧紧关闭着的门扉前,敲了敲。
嵇安安应了声,抱着狐狸跟小道士一起百无聊赖地跟在他后头。
门被缓缓推开,开门的人火气很大,一边开门一边就骂起来了:“吵你大爷……哟,是您二位啊。”
在看清来人后,那开门人立马换了副模样,他陪着笑脸:“我马上去通知周管家。”
好在幻境给他们的身份还算可以,至少在沈晏欢他们进周府的时候并没有受到阻碍,
一路通传之后,周管家亲自将他们接到了府上,温声细语,礼数周全,却完全没有让他们进内院看现场的意思。
周家管家当了多年的管家了,自有他的道理。
嵇家和沈家虽然平日里并没有和周家过多往来,但论名声也都是当地有名的大户了,周管家不可能将他们拒之门外。
不过周家刚出了那些烂事,此时再来探望有些落井下石的意味在,周管家虽然面上笑嘻嘻的,心里未免有写膈应,想着不过是两个小辈,稍微打发一下送走便是。
沈晏欢精通人情世故,怎么可能想不透这一点,他走进门,轻咳了一声。
小道士接收到沈晏欢的暗示,按照之前商量好的剧本开始演戏:“小道......咳咳,贫僧观此处阴气缭绕,恐是厉鬼作祟,便来看看。”
周家管家脸色一变,神色慌乱地看了看四周,见没人听到,这才长抒了口气,低声呵斥起小道士来:“胡说八道!我们家老爷一身浩然正气,我们府里怎么可能会有鬼?!”
沈晏欢早就料到了他的反应,着把他拉到了角落,故作苦恼的低声对他说:“这僧人是我在寺里求来的,据说是个得了道的,我原先是想把他带到我府里祛除邪祟的。可他偏偏要先来这里,我拦都拦不住。”
“可他怎么还有头发?”管家疑惑地问,瞧着这束起来的样子和打扮,倒像一个道士。
沈晏欢信口胡诌:“他这是佛道兼修!”
见到周家管家还在迟疑,沈晏欢又加了把火:“您若是有法子,就帮我把他赶走,我也好尽快回去。”
他说的急切,周管家转了转眼睛,却有了新的主意。
最近周府的确邪门的很,老爷虽然明面上不肯提闹鬼这件事,但也偷偷摸摸找了很多江湖术士来府里看,却都没什么用。
若是自己能带来人解决了,那岂不是大功一件。
一定要将这\'高僧\'留下,至于沈家的小少爷,打发打发就行。
打定主意,周家管家面上做出一副为难的表情:
“我就是一小管事的,可不敢得罪高僧,既然高僧执意要来,我也没辙,只能先通报给老爷。小公子若是不烦,就稍等等?”
沈晏欢老大不乐意,嘴里还嘟囔着要走。
周家管家接着耐心劝道:“小少爷能不能行行好,就当是看在老爷的面子上?”
沈晏欢皱着眉头考虑许久,这才勉强答应下来。
周家管家长抒一口气,生怕沈晏欢又要反悔,跑得飞快去给他们安排厢房。
小道士就这样看着沈晏欢两三句话就把周家管家耍的团团转,目瞪口呆,心想这狐狸的心真黑。
他想着嵇安安如今失忆,现如今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女,还是个孩子,可不能被这千年的狐狸教坏了,正要回头去劝嵇安安离沈晏欢远点。
可等他转过头,却看见嵇安安站在他身旁,眼睛亮闪闪地,看得就差鼓起掌来,她的脸色绯红,嘴里小声说了一句:“太妙了!”
妙小道士观察着这两人,发现他们的表情惊人地相似,都透露出一种打心眼儿里往外冒黑水的感觉。
小道士冷漠地把头转了回来,觉得刚才替嵇安安考虑的自己就是一个傻逼。
嵇安安看着沈晏欢离开的背影,觉得沈晏欢实在是太符合她心意了。
明明长成那样一副不食烟火的谪仙模样,偏偏又是这样的性子。
嵇府里的小丫鬟说的没错,这沈晏欢,当真是个妙人。
……
现在天色已晚,周老爷已经歇下了。
周家管家自作主张,把他们带入了内堂。
内堂里,气氛十分低迷,四处都传来隐隐哭声。
今早死的人是周老爷的亲女儿——周翠鸳。
周家仗着自己大家族的身份,经常欺压周围的百姓。周老爷好色,身为他的女儿,更是沾染了他的习性,平日嚣张跋扈,当街欺男霸女的事情没少干过。
可如今死了,却只被白布蒙住头,惨淡的摆在偏房里,凄惨的哭声四起,不知是在哭死去的人还是在为自己的未来哭泣。
小道士掀开白布,低头望了望,好家伙,还是熟人。
这女人衣着暴露,因为是溺死在水里的,尸体有些肿胀,但观其眉眼,还是能看出来这个女人正是之前在街中心找小道士算命的女人。
这个女人嘴上挂着诡异的笑容,像是做了一场甜美的梦。
小道士默默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往生经,低声念叨起来。
虽然不知道超度对幻境中的人有没有用处,但是好歹是答应过人家。
嵇安安和沈晏欢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没有伤痕。”嵇安安在手里藏了根银针,趁着管家不注意,悄悄掀开那白布看了眼,然后用银针刺入死者胸膛,“也没中毒。”
沈晏欢点了点头,跟管家说:“能否带我去看看那口井?”
管家不知道为何这沈家小公子忽然正经起来,不过看井也不是什么大事。他答应得十分爽快。
“带你去是可以,但是你也听说过这里的传闻,带这位小姐会不会……”管家扫了一眼嵇安安,并未把话说完,但他想要表示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沈晏欢前几天为了找嵇安安四处闲逛,在外面刷足了脸,所以管家能认得出来;可嵇安安就不一样了,她自始自终都都待在嵇府闭门不出,管家瞧着她只觉得面生。
“不碍事。”沈晏欢淡淡地回应道。
有他在,嵇安安还犯不着会掉下去。
管家错把他的自信当成了向嵇安安的显摆,电光火石之间,他觉得自己想通了。
沈家公子生性浪荡,结婚前期还流连于烟花柳巷,看嵇安安懒散的样子,也不像是什么世家大小姐,许是他从市坊里带来的姑娘。
这位小公子怕是不知道利害,只想在女人面前显摆一下自己的能耐。
想通其中关窍,周家管家也不再阻拦,他抬起手为两人带路,顺便遮掩住藏在嘴边的阴冷笑意。
市坊女人死了便死了,反正错也不在周家,若是实在过不起就陪点钱把这件事化了,还能白搭沈家一个人情。
周家本就不干净,身为周家管事,他处理过很多次这种\'小事\'。
……
沈晏欢并不清楚自己风评受害,他正在很认真地观察着这口井。
这口井上午才捞出来一个人,还没来得及封上,不过周老爷还是派了家丁看守着,并勒令所有女眷禁止靠近这个地方。
尽管到现在为只死的都是女子,但是这事情实在太过邪气,家丁也不敢靠得太近,只敢离得远远地看着。
沈晏欢和嵇安安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周围低迷的氛围一样,径直走向了井的旁边。
眼前人可是沈公子,要是出事了他的命都不够陪的。管家虽然害怕,但还是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还未走到呢,就看见原本安安稳稳睡在嵇安安怀里的狐狸猛地站起身来,身上的毛发齐齐炸开,像是见到了极为可怕的东西。
府里女眷老爱养这些毛乎乎的畜牲,周家管家早就见怪不怪,所以一开始也没在那头狐狸身上留太大心神。
现在那狐狸一惊一乍地反应把他吓了一跳,他看着狐狸的样子,原本对井的恐惧从七分满溢成了十分。
他抖着嗓子,弱弱地开口道:“二位要不要先歇歇,等明日……”
“不碍事。”嵇安安打断了他的发言。
不过小狐狸害怕成这样,也不是个办法,
小狐狸哆哆嗦嗦,眼看着就要撅过去,嵇安安福灵心至,嵇安安轻柔地捏了捏小狐狸的后颈,柔声道:“怕什么?”
狐狸嘴里发出细小的呼噜声,软软的小肉垫在嵇安安手臂上做出踩奶的姿势,虽然还是害怕,但是情况比之前好了很多。
嵇安安不知道自己为何特别有安抚狐狸的经验。顺手为之,居然还卓有成效。
她忍不住回头看沈晏欢,这厮不知道看着这头狐狸又联想到了什么,面色铁青,已经开始磨牙了。
嵇安安:“……”
她一开始以为沈晏欢是看到自己对狐狸好而吃醋,现在看来也不是那么一回事。
总不可能是单纯的记恨自己玩弄狐狸吧。
一时半会儿猜不到,嵇安安也不愿再纠结。
她低头朝着井口往下望去,也不知道这井有多深,月光静静地流淌下来,于是井底也碎了块月亮。
嵇安安的目光没能在这块月亮上停留太久,她很快抬起头摇了摇头说道:“太小了。”
井口太小了,嵇安安目测这井口尺寸,能把自己塞进去都费劲,更何况是淹死。
溺水时人本能的会挣扎,在这么小的井口里,四肢肯定会碰到粗糙的井壁,女人的皮肤又嫩滑,这么可能一点擦伤都没有。
而且……嵇安安看着不断流淌着的井水,挑了挑眉。
哪家的井水能做到像它这样流动得这么欢乐?
压根不用嵇安安他们纠结,毕竟这口井就差在脑门上刻上自己有问题这几个字了。
管家看着水面,触景生情:“若是不想法子解决了,恐怕以后会死的姑娘更多。”
“不必着急,这不是有高僧在,肯定还是可以解决的。”沈晏欢随口安慰道。
“但愿如此吧。”管家叹息道。
那高僧还在给屋里停着的那具尸体超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我倒是有个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法。”就在此时,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管家抬起头,发现说话的人是嵇安安。
一个黄毛丫头而已,哪里会有什么解决办法?
管家虽然极为不屑,但是看在沈晏欢的面子上,他还是勉强说了句:“愿闻其详。”
嵇安安掏了掏耳朵:
“你们就不考虑把这口井填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