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安安开始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看到眼前这个男人就本能的不爽，可就在他说完这两句话的时候，她只觉得刚才那两砖头砸得轻了。

应该跳下去的时候再踩一脚。

她一不舒服就喜欢看别人也不舒服，于是她吊着眼，故意做出一副柔弱的样子，迭声又叫了声：“夫君。”

沈晏欢抖了抖身子，悚然一惊。

嵇安安舒服了。

他们在这里闹的动静不算小，嵇府有人探头探脑，好像要往他们这边靠近。

嵇安安才逃出去，当然不肯在大门口就被人抓回来，她刚才在墙头听到这两个男人的对话，分明是要和她走一个路数，显然也不会向嵇家人拆穿她。

她脚底抹油就想跑就要离开，临走前，对面前两个男人摆手，一副大方的模样：“我先走了，二位随意。”

“等一下。”嵇安安刚要转身，才回过神来的沈晏欢猛然抓住她的手臂，低声说。

嵇安安肩头那狐狸细声细气地尖叫一声，爬到嵇安安的后背躲了起来。

嵇安安莫名其妙地盯着他。

沈晏欢臭着一张脸，上下打量着嵇安安。

是幻境吗？

他不确定。

他进过很多这样的幻境，幻境的确可以幻化出嵇安安的样子迷惑人心，但大多如梦幻泡影，一碰就碎。

能一见面就把他气得倒仰的嵇安安，若说是假的，也太过牵强，若是真的……

沈晏欢回想起她刚才做的事，只觉得悚然。

明晃晃恶心人的事，嵇安安的确干过。

那会儿师父还没有死，他们两个人都是岌岌无名的小辈，行事作风也不必顾及身份，说话的时候能多损一句就多损一点，打架的时候更是如此，只要能赢，他们什么丢脸的招数都能使出来，扣眼珠子、扯头发、招招往下三路招呼。

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现在的嵇安安迫于负责人和师门继承人的面子，根本不可能去做这种除了单纯恶心人没有任何好处的事。

如果眼前的人真的是嵇安安，沈晏欢敢打包票她现在心理年龄不超过二十岁。

想要分辨她是不是幻境造物，还得把她带到身边才行。

沈晏欢吐出一口浊气，脑子里不断提醒自己眼前这个欠揍的家伙已经失忆了，现在还把自己当十几岁小姑娘呢。

他尽量把自己的语气放缓，做出一副关切的样子：“你离开嵇府，有没有别的地方住？要不要来我这里？”

沈晏欢虽说中途改修了剑道，但本质上还是头狐狸精，狐司妖媚，媚术是本能，千年的狐妖更是此中翘楚，沈晏欢少时游历红尘喜穿红衣，于是全城上下都以着红衣为美，无数人一掷千金就为讨他一笑，就连深宫里都还藏着他的画像。

但他面前站的人是嵇安安，还是只有十岁，在\'沈晏欢最讨厌时期\'的嵇安安。

好好勾引人的媚术使不出来，他拉着脸，说话硬生生说出了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像是一口气生吃了十多个黄连。

小道士看了都不住摇头，这口气能哄住人姑娘才有鬼。

嵇安安兴味的看着沈晏欢，他的表情刚才跟翻花似的变了三遭，十分好玩。

她很能确认自己并不是嵇府里的那个嵇安安。

没有以前的记忆可以说得通，连喜好个性都变了，这可就不是一句失忆或者受到刺激能解决的话了。

嵇安安其实一开始露出的马脚还挺大的，但好在府里的重心也都放在自己愿不愿意嫁人身上，并没有太关注她异常的表现，才让嵇安安混了过去。

要是真混久了嵇安安可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被他们当成鬼怪拉到架子上一把火烤了。

只不过……她原以为原主是心有所属才要绝食祈求断绝联姻，可看着眼前这个人的反应，似乎还和原主有旧情？

怎这么大的八卦摆在面前，左右自己也无事，既然有一个能摸清楚身份的机会，可要好好看看才行。

她直接忽略了沈晏欢脸上不情不愿的表情，扬着脸真心实意地笑了笑：“那就谢过夫君了。”

两个人各怀鬼胎，目的还真的撞到了一处去。

……

沈晏欢带着嵇安安进了一个酒楼里，在小二和嵇安安诧异的目光下，就订了一件房，然后领着三人一狐住了进去。

沈晏欢根本没在意别人在想些什么，他是纯粹是以解决幻境为目的做出的决定。

这种大世界的幻境看似平和实际处处充满杀机，小道士没什么战斗力，嵇安安在他眼里就是个残疾，三个人唯一能打的就只有他沈晏欢一个人。所以将这两个弱鸡聚在一起，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小道士和他都无需睡眠，在场唯一用得着床的只有嵇安安一个。

至于旁人的看法──

修者应当专心自持，心境不以外物而转移；更何况幻境又不是真实的，管那么多干什么。

……

沈晏欢坐在椅子上，挑眉盯着嵇安安的脖子。

那里挂着只小狐狸。

小狐狸被他千年修为积累出的威压吓得完全不敢动，安安静静团在嵇安安的脖子上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摆件。

沈晏欢看着它装模作样的样子，冷笑一声。

他不至于像嵇安安那样蠢笨，只一眼，他就看出这狐狸是开了灵智的，而且……也是修者。

道行虽然不深，但是现在他们身处幻境之中，多一分都是变数。

吓成这样都不愿意松开爪子，也不知道要从嵇安安手里讨什么好处。

他喝了口茶润喉咙，挑了挑眉，再一次问出了刚才嵇安安没有回答的问题，语气算不上和善：“你打哪儿捡来的狐狸？”

气氛不对劲，小道士被沈晏欢声音里潜藏的怒意下了一跳，再看嵇安安的淡定模样，肃然起敬。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一看就是做负责人的料子。

嵇安安戳了戳围在自己脖子上那狐狸毛茸茸的屁股，狐狸慢腾腾地转了个身，又不动了。

嵇安安笑了笑：“墙缝里捡的。”

莫生气，气坏了身子还是自己的。

沈晏欢深吸一口气，重重地把茶杯放在桌上：“那你打算如何？”

嵇安安侧着头看他们，阔耳狐闭着眼睛像是已经睡着了，不过耳朵却控制不住翘了起来。

显然是在偷听。

嵇安安并没有想养这头狐狸的打算，不过看着沈晏欢的样子，她又改变了主意。

她在心里感慨沈晏欢当真的是对原主情深如许，一只小狐狸而已也要这样生气。

嵇安安又戳了戳那狐狸的屁股，等着它再次挪走的时候才笑了笑：“怎么小一点儿又不浪费口粮，养着便是。”

偷听的小狐狸心满意足，将耳朵放了下来，用两只软乎乎的爪垫寻了一块舒服的地方，惬意地闭上了眼睛。

这是浪不浪费口粮的问题吗？

沈晏欢血压飙升，真想祭出茕独将嵇安安给砍了，好在他勉强在最后时刻找到了自己的理智。

不该和失了忆又失了智的嵇安安计较。沈晏欢按着眉心，后退一步：“养着可以。”

他抬起头，眉目如星，死死地瞪着那缩成一摊的狐狸圈圈：“如果它有一丝不对劲的地方，别怪我的剑不长眼睛。”

狐狸被冷然杀气惊扰，猛地蹦了起来，又躲到了嵇安安身后。

嵇安安压根对这头狐狸不感兴趣，只是纯粹是看沈晏欢不爽想要气他一气，看到已经被气到变形的沈晏欢，得逞地勾了勾嘴角。

沈晏欢提的要求不算离谱，她本着打一巴掌给一甜枣的原则，答应的还算爽快。

沈晏欢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些，他撑着下巴，考虑起接下来的步骤来。

想要破除这种幻境，需要找到眼。

眼可以是操控幻境的主人，也可以是一起关键的事件。

那这场幻境的眼又是什么呢？

沈晏欢正想去找周围的茶馆听一听。

这头，嵇安安已经给自己倒上茶小酌起来，为了助兴，她还特意叫上了店小二：“你们这里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好玩的事？”

“好玩的？”店小二思来想去，挠头道，“都跟往常一样，也没见得发生过什么好玩的事。”

嵇安安不依：“那刺激的呢？刺激的总得有吧。”

“刺激？”店小二对上嵇安安期待的眼神，绞尽脑汁思考了好一会儿，猛得一拍脑袋，“那倒是有。”

“周府有一口井可邪门了，三天两头有人溺死在里头，还都是年轻姑娘。后来周家管事的觉得晦气，就差人将这口井用大石块堵上了，想着按这石头的重量，没几个汉子大张旗鼓地抬根本拉不起来，姑娘们一时犯浑，也不至于再去投井。可万万没想到……”

店小二压低声音，□□之下，他的语调却带着森然之色：“就在今天早上啊，又死了一个。”

“嚯……这可真够刺激的。”

嵇安安原本只是想问些八卦的，比如哪座府上的老爷纳妾正主撕上门啊？生下来的孩子跟邻居越来越像啊……没想到竟问出了一桩命案，还是连环的，弄得她一时间不知道要做出什么反应。

“去看看吧。”沈晏欢提起剑，往手里颠了颠，说道。

眼或许就藏在周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