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 17 章
坦坦荡荡挨着后湖,内里有水榭和专门度夏的寝殿,虽面积比不得茹古涵今和镂月开云,每日里用过膳后沐着碧波荡来的风赏花观鱼,算是园子里独一份儿的悠闲。
慎嫔打住进来,就喜欢在水榭招待上门讨好的妃嫔,好叫她们瞧清楚池子里金鳞数千的美景,也是无声的炫耀。
可今儿个慎嫔没了这份心思,得知马佳氏要送府里庶出四小姐进宫替德妃博宠,她只带着几分戾气问:“消息准成吗?”
仪贵人颇有些不安:“姐姐也知道我是向着您的,平日里德妃虽看着和气,知我与姐姐亲近,软刀子不少扎人,我胆儿小,买通了她那里……”
“说正题!”慎嫔不耐烦打断她。
仪贵人垂眸不敢再解释:“镂月开云的洒扫宫女亲耳所闻,德妃身边的书雪抱怨时也漏过点子风,说是叫太医看过了。”
至于为何叫太医看,看什么,都不用解释,后宫过日子的上下都清楚,还不就是为着子嗣。
慎嫔冷笑一声,手上芭蕉扇摇得飞快,面上做足了不屑姿态,心里却提起警惕。
她能骑在德妃脖子上,无非是因着大阿哥身子骨不好,德妃又不敢将自己不能生育的事儿嚷嚷出来,眼瞧着是个没前途的。
若马佳氏送个能生的进来,记在德妃名下,凭万岁爷对德妃的恩宠,别说贵妃,就是六宫之主都可期。
她细致寻思着,嘴上却是犀利:“自己不下蛋,净起些歪心思,你既有这等便利,就给我查清楚马佳府准备怎么送人进宫,我这里少不了你的好处。”
若慎嫔没记错,乌希哈已经十六了,早就报了免选,想进宫必定是寻别的法子。
等仪贵人应下后恭谦离了坦坦荡荡,芷元才凑上来:“小主,仪贵人的话可信吗?”
“她不敢在我面前撒谎。”慎嫔收了那跋扈模样,神色冷淡,“再说我也没指着这个废物,她会收买人,我就不会?那还要你们做什么?”
芷元扫了芷芳一眼,芷芳立刻恭敬道:“奴婢这就去安排人。”
有内务府在慎嫔后头撑腰,不好明着坏什么规矩,暗地里能做的事儿可就多了,怎么都比仪贵人消息灵。
打听消息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儿,静嘉这头一直恭顺伺候着太后,得了几次赏,倒是先等来了太后听戏的日子。
关尔佳氏的老福晋并着纳喇家和马佳氏的老夫人都递了牌子进来,得知太后有这个兴致,有资格前往的妃嫔自然要坐陪,连顺亲王福晋和醇亲王福晋都递牌子进来凑热闹。
长春仙馆那头,太后用过早膳,凤驾自会去离碧桐书院不远处的清音阁,静嘉不敢叫太后等着,只匆匆用了几口点心就带着杜若摸黑往清音阁去。
因丽景轩和清音阁隔着后湖一个在西南,一个在东北,没轿子的得大清早吹风坐船前去,需要穿过离九洲清晏不远处的兰亭,才能看见小码头。
所以被林守成带着跟他师父如出一辙的笑拦住时,静嘉竟一点没觉得奇怪,离了紫禁城也还是熟悉的配方。
“请大格格安,万岁爷在兰亭等着您呢。”林守成紧着打了个千儿,胳膊一伸话都不用说,杜若就知道自己不能跟着。
眼瞅着黑蒙蒙的薄雾渐去,天儿已经擦青,兰亭又是四面不靠,还在高处,这要是叫过来坐船的妃嫔看见,她还能有个好儿?
静嘉提着一口气,被林守成扶着进了兰亭,立时噗通一声跪下了:“奴才请皇主子大安,皇主子万福金安!”
皇帝叫她跪地那爽脆劲儿惊了一下:“起来说话。”
“能得幸聆听皇主子天恩,是奴才的福分。”静嘉膝盖头子沉得跟秤砣似的,“奴才铭感五内,自当跪着听您训话。”
皇帝被她一脸英勇之姿逗笑了:“赶紧着滚起来,你就是跪破了地砖,外头也能瞧见是你。”
静嘉垂眸,还是不肯放弃:“奴才跪着挺好的……”
即便叫人看见了,让人知道她得罪皇上,总比她被皇上垂怜要来的好。
至于会叫人嘲讽,静嘉心里半点不起波澜,这些年下来,她最不怕的就是别人说道,嘴长别人身上,说破天她也不少一块肉。
“说你胆子大,你还真不害臊给朕看,你这是准备脸皮子都不要了是吧?”皇帝不客气刻薄道,“等着朕亲自拉你起来?”
静嘉想了想那个画面,麻溜儿爬起来贴着柱子站好了。
对上皇上,是能躲不见,能跪不站,真要跟皇上有点肢体接触……那是要炸锅的,她受不起这份儿皇恩。
“不知皇主子宣奴才过来,所为何事?”静嘉顶着皇帝似笑非笑还有点冷飕飕的目光,规规矩矩低下头免得冒犯天颜,“老祖宗今儿个兴致高,要在清音阁点折子听呢。”
她话里意思再明显不过,若是没别的事儿,别耽误了我伺候太后,否则您孝顺的清名要受损。
皇帝哼笑出声,大清早他拦这儿自是要看好戏,只没成想这丫头胆儿肥得叫人没脾气。
他一笑出来,两道浓眉下那双琥珀色的剔透桃花眸子泛起阵阵波澜,柔和了面上的锋锐,倒是有股子说不出的俊美不羁。
在一旁跟静嘉比着装柱子的孙起行腹诽,要是叫其他妃嫔看见,百般心肠都要化成一滩春水,擎等着往九洲清晏流了。
“朕提纳喇淮骏为御前行走,也算是全了你一番心思,你就没什么想跟朕说的?”直将静嘉盯得浑身发僵,皇帝才凉凉开口道。
静嘉想起自己曾在望月阁说过的话,脸皮子又有点烧,可这事儿她是绝不能沾边的。
“回皇主子话,奴才不是纳喇家的人,此事奴才不敢妄议。”
皇帝轻哼:“你以为园子里的事儿朕两眼一抹黑,私相授受的事儿朕发现不了是吧?你当朕是什么?”
身为九五至尊,只要他想知道的事儿,就没什么能瞒得过他。
静嘉闻言抽着空子又噗通跪下,那动静孙起行听着嘴角都抽。
“奴才视皇主子为再生父母,私相授受的事儿奴才万不敢认,求皇主子明鉴!”
孙起行闻言差点儿没绷住笑出声来,再生父母?您二位差五岁,万岁爷就是再怎么龙精虎猛,也不能有您这么大闺女。
皇帝用白玉折扇敲了敲静嘉的脑袋,没好气道:“朕是真想知道,你这点子聪明都长在嘴上,脑子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静嘉捂着脑袋不敢吭声,自打知道了温宪公主的事儿,虽说不知详情,可静嘉能感觉得出皇上没有恶意。
除了要保持必要的距离,她面对皇上莫名没了原来那份铺天盖地的害怕。
皇帝显然也感觉出来了,这才是他心情不错的缘故,瞧着外头天光放亮,他意味深长瞧了眼后湖对岸,不再多站起身来。
“朕不拦着你的算盘,只要你心里清明自个儿到底要什么,别辜负了安宝赫一片心意。”说完他便往外走,虽然他已叫人清了周围的人,也不保证一定不会叫人看见,“明日申时来九洲清晏。”
静嘉闻言,见他起身刚松的一口气立马又吊在半空,噎得她心窝子疼,她难得有些傻眼,这一回两回的,到底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