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篇 梦境

队长担心,叮嘱许多,最终还是陪他同来医院,病房中不止戚野,还有另一个女人存在。进门,她见他们来看望,戚野不至于独自一人,就提上包,解释说去护士站取药。

队长当仁不让,跟着一起去了,顺便打听病情。关门前连连递眼色,池先声半点都不想和戚野在封闭空间单独相处。

门彻底关上,不负队长啰嗦一路,话在耳边回响,池先声心底默念准备好的致歉词,正要说出,他就听到那句话。

即将脱口而出的道歉,硬生生卡住喉咙,池先声深吸一口气,咽下去,怎样都说不出来了。

身体略微僵硬,沉默着,他把果篮放在床头柜上,庆幸是单人病房,没被其他人看到,也没人听见,不会产生误解。而自己只要不理会他的话就好。

戚野的伤势看起来不重,至少表面正常,愧疚感稍许减轻,池先声后退几步,站在床尾,保持相对安全的距离。

空气些许安静。他定了定神,视线回到戚野身上,突然四目相对,戚野的眼神晦暗不明,目光胶着。

池先声皱了皱眉,忍住夺门而出的念头,试图再次把准备好的话说出口。刚落下一个音,走廊传来高跟鞋的踢踏声,队长和那个女人回来了,一路有说有笑,他垂下眼,不再开口。

“除了吃东西不方便外,戚野没多大事,静养一段时间就恢复了,”女人率先进来,手上拿着三盒药,“真是麻烦你们了,还来多跑一趟。”

“这有什么麻烦的,”队长开启社交模式,抢先一步,绅士地替她拧开门把手,退在一边,分外感慨,“谁能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可不是么,说来挺怪,”女人放下药,给他们倒了两杯茶,话中半是好笑,半是稀奇,“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小野猫,一爪子下去居然能捣裂下颌骨,这么厉害,估计是快成精了。昨晚戚野说的时候,我吓了一大跳。”

池先声咬紧下唇,猛然抬眼。

戚野懒懒散散地靠住枕头,卷起衣袖,手臂修长结实,拿起果篮,扯开蝴蝶结,他慢条斯理地拆包装纸,嘴角笑意轻薄,“小野猫看着冷硬,摸上去湿热。眼睛也好看,就是性子身子紧,放不开。等抓回来,训练一段时间就软了。”

女人撇嘴,纳闷地问:“鸳鸯眼吗?”

“不是,”戚野轻笑,视线有意无意扫过来,“我是指,狠狠地欺负到哭红眼圈,会很好看。”

“家里的狗已经无法承担你的恶趣味了吗?被你盯上真是倒霉到家了……”女人一脸崩溃。

池先声恼羞成怒,瞬间捏紧手中的纸杯,在泼戚野一脸茶水还是再打一架之间,选择破门而出。惹不过总躲得过,早知道来医院不会有好事发生,如果再有一次机会,不管说什么,他绝不会再坐戚野的车。

“你干什么!”队长堵在门口,拦下了池先声。听过戚野的话后,他有一瞬失神,好像在思考什么,随即眉毛扭地跟蚯蚓似的,眼神乱飞,乐得配合戚野,承认下这个子虚乌有的替罪猫,掩盖事实。

“没错,那只、那只猫,我也见过,”队长瞪了池先声一眼,心说还不是你惹下的好事,又看了看戚野,贴合对方的心意,努力把话圆下去,“它就是年龄太小,不懂事,容易害羞,长大就好了!当然,戚队如果有时间,多教教会更好!”

池先声明白队长的意思,这件事最好没人知道真相,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终变成前来看望,是因产生口舌之争类的托词,道两句歉完事,戚野的伤与他无关,他也不会受到任何处分。

‘戚野是没少放骚话,但又不会真的动手动脚。’

‘像他这种混迹多年的老油条,哪个嘴里能少得了骚话,很正常的嘛,对不对?别大惊小怪。’

‘你要是能忍住,不被扰乱心态,哪怕以后有人再擅长垃圾话,也不可能从你手上讨取半分好处。’

‘把这当成一种自我挑战!’

队长说过的话犹言在耳,他偏过脸,紧紧咬住纸杯边沿,一小口一小口地抿下茶水。

汤色浅绿,味焦香,青茶打着卷儿舒展绽开,池先声缓缓沉下心海。

“这颗苹果长得真漂亮!”女人见戚野拆开了果篮,边说边伸手去拿,“像我。”

啪。

戚野拍开她的手,脸上满是不耐烦,“一巴掌呼死你!这是送给我的,想吃自己下楼买去。胖成母猪了,就知道吃吃吃。”

“你是人吗?!”女人怒吼,快速收回手,心疼地揉了揉。

“不是。”戚野答得随心所欲,人也随心所欲。

做人的话就不会出现在医院了,戚野捡出一颗草莓,随意擦了两下,放到嘴里。

女人气笑了,“你这副尊容能啃得下苹果吗?”

“你是不是傻?”戚野反问,“榨成汁,我是不会分给你一滴的。”

“………………”

池先声有点想离开,歉是道不成了,果篮也已送出,他打手势示意队长,还没得到回应,女人就把话题转到他们身上。

“我不吃,你总不能让来看你的朋友只喝一肚子茶吧?”

“不不不,我不爱吃水果。”队长连忙回答,头差点摇出虚影。

“那还有旁边的小朋友呢。”女人说。

池先声知道是指自己,比队长更不愿虎口夺食,“我——”

“我尝过了,草莓很甜,”戚野打断他的话,挑出一颗,举到身前,“要来一口吗?”

“不。”池先声开口拒绝,面无表情。

这颗草莓可能是果篮中最大的,顶部深红,熟透了,飘着淡淡的香气,叶柄处色浅,一定又酸又甜。

听见他的回答,戚野突然勾起嘴角,沉郁的眼底散出光亮。女人以手捂脸,不忍直视。队长默默扭过头,看向窗户。

戚野什么也没做,仍是举着草莓,饶有兴致道:“如果你愿意吃,我不会给你。相反,你不愿意吃,我就非常想让你吃下。”

“…………”

在已知恶趣味1:喜欢看人哭后面,池先声默默加上第2条,喜欢强迫别人做不情愿的事。尽管并未真正体会到这点的可怕之处,他依然认为戚野持续坠落人的底线,从未停止。

“选择自己吃,还是我喂你?”戚野旁若无人,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草莓放到鼻端闻了闻,又说,“很甜的,你吃草莓尖这一口,剩下的留给我。”

池先声第不知道多少次想离开,与戚野同处一室,比熬三个三天三夜爬天梯都累,他摩挲着指尖,面色冷淡。戚野太难缠,目光始终紧紧锁在身上,这已经不是放骚话的地步了,或许真的能做出来。

忽然传来敲门声,打破诡异的安静。

“老大!你还撑得住吗!”

“瞎说什么,队长洪福齐天。”

“嘘,嘘,都小点声,搁医院呢。”

三个身穿JFY队服的主队成员,身后还跟着一个年长者,俱乐部教练,池先声在赛后采访中见过,众人吵吵嚷嚷着走进来,气氛乍然轻松。

戚野收回手,应付队员饱含深情的慰问,一个个久不进医院,突然来这么一次,还是为一挑三绰绰有余的队长,八卦之心熊熊燃烧。

戚野仍是以一套小猫事件,轻松简短地概括,队长笑得合不拢嘴,池先声待不下去了,示意离开。队长突然想起来,拉住他问:“刚才道歉了吗?”

池先声摇头,眼前再次浮现戚野扬起下巴,摆出一副索吻模样,强势地要求他俯身吹伤口。这种情况,他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那就现在说吧,不要提得太清楚,只说谢谢昨天搭车休息就行了,”队长果断道,差点忘了一茬,“记得叫前辈。”

池先声眉梢蹙起,语气坚定:“他不会改口。”

“留个好印象总没错,”队长语重心长道,“下午还有比赛呢,一句话的事,说完咱就走。”

不需要在戚野面前留下好印象,坏印象可能还更省事,池先声没说出来。队长一早上起来,又是安抚其余队员,又是跟朋友再三确认消息,千叮咛万嘱咐,最后还不放心,在他出门后,打出租车,提前到医院门口等着。

池先声压下多余的情绪,走到戚野身边,等他和队友交谈过后,平静开口:“前辈,关于昨天的事——”

“等等,”戚野抬手按下凑过来的队友的头,挑了挑眉,扯开嘴角,低声问,“你叫我什么?”

池先声怔了一下,旁边对着阳光欣赏指甲的女人看过来,适时插话:“小朋友,你喊他哥哥吧,大你几岁,正合适。”

戚野没二话,漫不经心地吃草莓,众人神色各异,池先声余光瞥到队长,咬紧的牙齿松开,缓缓说出两个字,“哥哥。”

戚野的手微微一顿,草莓吃得起劲,停都不停一下。

JFY的一个黄发队员凑到池先声面前,抓了抓头发,搭话:“我是包子,我知道你!国内赛区杀人王之一,是真的服。但面对我们队长,凡事叫爸爸,最管用!”

池先声平静的外表逐渐褪去,哥哥已经够羞耻,爸爸真叫不出口,这种高难度的操作他使不来。

“接着。”

身前有东西一闪而过,池先声下意识抓住,躺在手心上的,是刚才那颗草莓。

戚野已经咬掉青涩的部分,懒洋洋地说:“爸什么爸,叫老公。”

-

众人如云如雾,蓦然退去。

池先声猛地惊醒,胸膛剧烈起伏,喘息缓缓,衣襟染上湿汗,手臂压在枕头下,泛着麻意。

房间沉入黑暗,悄无声息。

作者有话要说:

包子:认识先生后,我学会了面瘫

教练:认识先生后,我学会了加训

表姐:认识先生后,我学会了健身

猛汉:认识先生后,我学会了加戏

戚野:认识先生后,我学会了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