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道歉。”旁边从一开始就没有说话的秦钊终于开口了。

他说的是我们，也就是说这件事情他也参与其中,但是看他的样子好像并不愿意多说,一如她第一次见他时的那样,他似乎总沉浸在一股很厚重的悲伤里。

陈尚扫了一眼秦钊,坐直了些。

他在犹豫。

但是犹豫只是一个过程，他应该怎么做从赵芮生发出的那个声明开始就已经注定了。

现在不仅没有为赵芮生声讨个公道,反而让网上议论她的人变得更多。

陈尚心有不甘，对那天时迁说的话记恨在心,所以才会一直找到她的学校,跟踪她拍下这些照片,然后编辑在网上扩散。

陈尚低下头没再说话。

许妄看上去没有了多大的耐心，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

时迁又看了一眼秦钊，后者仍然望着窗外，心事早就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去,明明也是参与者之一，他更像是置身事外的模样。

身侧的许妄彻底没有了耐心,嗓音里明显夹杂起怒意：“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没有做错？”

陈尚的手交织搭在桌前，紧紧的握在一起，他的侧脸隐忍的紧绷着。

他确实觉得自己没有做错。

许妄得到了他的态度，声音又冷下去几分：“壁画的事情也是你做的吧？”

许妄倾身靠近他一分,以让他无法躲避的音量传进他的耳中。

陈尚猛然抬起投来，时迁也望过来。

许妄显然也没有在询问他的意思，只是象征性的带着这样的口吻。

他们一起画壁画时的照片从白天到晚上都有被拍下来，再加上时迁那边一直都没有查出来做这件事情的人是谁,摄像头也被人刻意损坏，那么就和陈尚脱不了干系。

秦钊转过了头来，视线直直撞上许妄的，时迁看清楚了他眼底的乌青，看上去脸色苍白憔悴，像是一个好几天都没有睡过觉的人。

秦钊看了眼许妄后，缓缓的将视线移到时迁的身上，虽然眼神看上去涣散，但他头脑很清醒，知道道歉应该是对谁说。

“时小姐，这件事情我有参与，我道歉，对不起。”说完，秦钊单手撑着桌面起身。

也不在乎道歉有没有得到接受，也不在乎合不合乎场景，他就在众人的视线里起身，然后在许妄的身侧停了一下：“先走了。”

时迁闻到空中淡淡的酒味，这才明白过来秦钊的这幅模样应该是宿醉的结果。

许妄侧头嗯了一声，秦钊走了。

削瘦的身影在扶着路过的桌椅下才勉强保持住平衡。

陈尚见秦钊走了，气势也在这一瞬间矮了下去，难以启齿般，始终都开不了口。

要比起计较，秦钊是赵芮生的前男友，秦钊比任何人都更有资格计较。

可是看上去，他又对什么都不在意，他出现，似乎只是看在了许妄的面子上。

“算了。”时迁把视线从秦钊的背影上收回来，对许妄说。

“这句道歉，我不要了。”

歉，秦钊道过了，也理应是他来做。

看得出来许妄在坚持等陈尚说出那句道歉，她下意识的伸出手按在了他的手臂上，就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这个动作的亲密性。

“算了，许妄。”她重复了一遍。

*

*

车内。

温暖到干燥的空气，安静的能听到任何一丝动作的声音。

许妄看上去没多大的情绪。

她能感受到他其实并不想就这么算了，虽然最后他还是什么也没说。

“许妄。”她的声音很轻。

“秦钊是怎么回事啊？”她避开话题，难得想要八卦一下。

许妄的声音很淡：“什么怎么回事？”

“他和芮生啊？还有他做了什么？”为什么他会这么干脆利落的道歉，然后大大方方的甩手走人。

许妄专心开车的模样，但还是回答了她：“这件事情他知情。”

“陈尚找他想要和他一起策划这出舆论，但是秦钊没明确表态。”

所以是没拒绝，也没同意同流合污。

但还是道了歉。

许妄没有回答她的第一个问题，说明他确实是赵芮生的前男友，看上去还是用情至深的那种。

她点了点头，许妄和赵芮生前男友认识也是正常的事情，所以她也没再接着问下去。

原来到头来是一出闹剧。

突然感受到身侧的气氛不对，她抬头对上许妄的视线。

“难道你不觉得很冤枉吗？”许妄问。

时迁：“...还好吧。”

其实这件事情给她带来最大冲击的是在得知发生的那一刻，然后是被王姐带去说要商量对策，后来她也就意识到事情要解决原来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难。

赵芮生，时屹，许妄，他们每一个人都知道怎么做也有充足的能力去应对。

也就是这份安全感，让她莫名的安下了心。

追溯这份安全感的源头，她看到了眼前人的眼睛。

许妄又问她：“为什么？”

时迁被他问的有点不解。

为什么不觉得冤枉吗？

因为她现在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委屈了啊。

“因为...”

“阿迁，你不需要对谁让步。”许妄截断了她的话，认真的告诉她：“还记得我说过，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就揍他？”

时迁愣住，好像他是说过。

紧接着，许妄又说：“我都说了，后果我负，你怕什么？”

时迁：“......”

许妄往咖啡馆的位置望去一眼：“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他在给她机会，把受的委屈讨回来。

一秒，十秒，三十秒，许妄在等着她开车门。

但是她没动。

“许妄，我不委屈。”清澈的声音在车厢里轻轻的回荡：“当有人挡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就不会再觉得冤枉和委屈了，因为有人已经替我出过头了，不是吗？”

许妄看着此时扬起笑的她，好一会没有说话。

她口中的那个人，是他？

许妄收回视线，突然低笑了一声，带着温柔的无奈，又摇了摇头：“你还不知道我真正要出头时是什么样子。”

说完，许妄这才发动车子，驶离咖啡馆，没再去在乎那句道歉。

她既然觉得够了，那他就收手。

不过说起来，时迁还是有点惊讶，没想到毁坏壁画的那个人会是陈尚。

“那个秦钊...”她还有疑惑要问。

许妄在她秦钊两个字话音落下的时候就打断了她：“秦钊是芮生的前任，没别的了。”

这是她第二次提起秦钊的名字。

在咖啡馆的时候，他就注意到她的视线好几次往秦钊的身上落。

“他有什么让你想要多了解的？”许妄没有意识到自己开口这句话里透着赤.裸裸的酸味儿。

时迁哑然。

她只是随口问问并没有别的意思，但是听许妄的口吻怎么好像她对秦钊有点什么非分之想了？

“没什么。”她答。

许妄熟稔的转移话题：“中午想要吃什么？”

频道切换的太快，时迁一时也想不出来：“不知道。”

许妄扭过头扫了她一眼，看到她脖子上围得紧紧的围巾，扬了扬唇。

“那我看着定。”许妄其实也不知道国内哪里的餐厅比较好吃，于是就把时迁带去了时屹带他去过的那家西餐厅，整家店的装潢是仿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风格，去过一次许妄就喜欢上了。

他们去的点正好人少，放眼望去之间昏暗朦胧的光线下都是空座。

餐厅的屋顶很高，偌大又厚实的窗帘即使是在白天也是紧闭着的，整体的建筑风很强，壁画和雕花也很精致用心，复古音乐轻轻的流动着，餐厅的氛围舒适又浪漫。

服务员接走他们身上的外套和围巾，然后在临窗的位置坐下。

这样的环境，能够让人安静下来。

时迁看着许妄的动作，轻缓又有序的替她倒了一杯水。

问她：“一会吃完饭去商场，看看需要买点什么，衣服或者日用品什么的？”

许妄没有陪女孩子逛过商场，这还是第一次，平时自己的衣服都是定制好管家去取的，他没在这上面花过时间。

时迁对他这突然的提议也有点诧异，不过想想好像确实也是，生活用品倒还好，可是换洗的衣服没有。

不过就这么和许妄一起去商场买，还是很怪。

许妄：“嗯？”

时迁：“嗯。”

许妄见她犹豫，还以为她会拒绝，他都打算要让管家去准备好了。

她的回答却出乎了他的意料。

手中的动作一顿，许妄深深望了她一眼。

她被许妄这一眼望的有点心虚，他的眼神有一种危险的贯穿力般，能够窥测到她的内心。

明明知道只是自己的多想，可她还是撇开了视线。

这种微妙的感觉，像极了捉迷藏。

以前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会是一个不够果断的人，可是现在她觉得自己的判断失误了。

原来很多事情根本就没有它的定法，一切不过是因人而异罢了。

似能够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那抹视线，她缓缓的转过头。

果然，还是那双透亮清澈的明眸，哪怕灯线再浅，也像是在散发着光。

她看着那双眼睛，问他：“许妄，你为什么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