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难说到做到，真的一直跟了接下来的排练，次次准时到场。

一转眼，校庆活动这一天就已到来。

市一中这一次以“活力、新意、传承”为主题，意在继承一中一直以来优良的作风和传统，同时与时俱进，展现出学生们更加活泼青春的一面。

用原懿的话讲：说白了，是市一中要宣告全B市，“老子学校的学生不只能考清华北大哈佛牛津，还他妈实在很会玩！”

但这次市一中有这个底气，也还是仗着这个全校最闻名的高一六班。

B市没人不知道洛迦，也没人不知道叶难，现在这两个人在一所学校，还要同台演出，演的还是对手戏，对的还是感情戏。

简直要命。

市一中的校庆在开始前两周发布了这次校庆活动的海报，洛迦和叶难的名字排在一起，海报被上传的一刹那，B市的学生论坛就炸了。

“What？？？？？？我瞎了？？？”

“Excuseme？？？宇宙最不可能cp？？？原来别人说活得久了什么都能看见，是真的？！”

“等一下姐妹们，这个主题我没看错吗？？叫《朝歌夜弦》？？叶难洛迦演商纣妲己的故事？！”

“论坛那位写妲己惑主的文豪出来，让我给宁送一下膝盖，宁是预言家吗？”

“求市一中活动转播，500买好友位！”

“有当天能搞到活动现场票的吗，价格好商量！”

“卖市一中学生校牌，时限一天，有意+++++”

“我听说市一中这次晚会也是有名额的，买校牌有用吗？”

“没用，但你进了一中堵在活动厅门口，说不定能看见盛装打扮进出的洛迦和叶难。”

“我操，还有这种发家致富新财路？不过我不舍得卖，我要自己去偶遇我的洛迦女神555！”

校庆当晚，市一中周围简直热闹非凡，整个校园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话剧社众人下午四点准时到达后台，开始化妆。

小少爷言出必行，把赞助整个话剧社的戏服搞定，从外形到做工都优良得简直达到了可以直接去拍cos的水准。

原懿第一眼看见洛迦裙子的时候就差点激动得一个失手把它给撕了。

用她原话来说，“我操！迦姐，你穿着这衣服不得把台下坐着的男生迷死啊？！”

倒也不算她夸张，小少爷审美骚包又奢华，妲己的衣服一件淡樱粉色与白色渐变的古装裙，裙摆上有一圈浅金色的流苏缀着雪色珍珠，头饰并没有多厚重复杂，但是两条浅粉色发带配着发两侧的白色羽毛造型实在是清纯妩媚并存，养眼得很。

洛迦的妲己不需要多么繁冗的外界饰物来点缀，她的模样本身就太绮丽艳丽，用这样的衣饰来衬托，反而显得恰到好处。

小少爷请来的化妆师在洛迦脸上端详了一会儿，然后不断感叹着给她上底妆，“你皮肤真好，我化妆这么多年少见你这样的底子……”

说完又问她，“你有不能接受的化妆风格吗？”

洛迦想了想，“你想象里的妲己应该是什么风格的？”

“我看过你的演出服，不太适合传统意义上那种夸张的妆容，用太浓重的色彩去强凹出妖艳感。况且凭你的长相，也根本不需要那些多余的东西，我想的是用花钿和妆面的点缀给你完成一个妆容。”

洛迦听了很感兴趣，觉得她对妆造的理解蛮独到，于是挑眉点头表示同意。

男生女生的化妆间是分开的，洛迦垂眼的时候手机响了一声，打开就看见小少爷在群里发的自拍，和卫新大圣几个人搔首弄姿地摆一排剪刀手，对自己的古装造型十分满意，“快来欣赏第一绝世美男子！爷的美貌都给爷看！！！”

洛迦不出意外地听到了原懿一声冷哼，摁着语音键实名diss他，“谁给你的勇气敢说这种话的？你看看你后面坐着的叶难，虽然刚人家才搞好了发型，但是就算是没穿戏服气质美貌也立马把你秒了好吗？！”

洛迦手指本来要退出那张照片，听见这句话顿了一下，到底在化妆师打粉底液的间隙双击屏幕，放大了那张照片。

臭屁三人组背后，那个人安静坐在椅子上，戴上了帝王的发冠，金色的发冠中一根玉簪横穿过乌发，他只穿了一身素色的里衣，微微抬着下巴，安静地任化妆师画眉。

他唇色本来就不算淡，似乎点了一层淡淡的无色唇膏，在有些模糊的照片里也显得唇红齿白。

真是好看到让人嫉妒。

洛迦想起自己有记忆的时候，印象里第一次见这个人的脸就怔住了。

后来长大一点，她看《大明宫词》，太平第一次掀起薛绍的面具时候的反应，才明白自己为什么当初会喜欢缠着他。

太好看了啊。

小时候的叶难好看得跟菩萨座下宝相庄严的童子一样，别人总说他们是大院里的一对金童玉女，可在洛迦心里，她根本不想做什么和他一样规规矩矩站在某一处的乖女孩。

死板得像块背景板。

她要站在他面前，吸引他全部的注意力。

从她了解了自己这样稍显恶劣的真实想法以后，她就只想在他手里端着的玉净瓶里放虫子，把他精心养着的绿叶子摘落一地，看他皱眉，看他失控，看他朝她发火，撕碎他所有的端庄优雅。

然后再用她的指尖，去抚摸他眉心的那点红痕。

可叶难没有。

他几乎从来没有满足过她的心愿，不管她如何恶劣讥讽，他也还是保持着自己高高在云顿上的那副样子。

洛迦想，他是不肯为她坠下凡尘的。

女孩锁掉手机，看着镜子里自己渐成的妆容勾唇——

没关系，反正她也不会为了他羽化登仙。

晚上18:00，市一中活动厅，座无虚席。

主持人报幕后一一介绍了市一中的领导，全市的领导按顺序起身和现场打过招呼以后，最后一位领导席正中央的来宾名字从前台传到了后台。

“让我们隆重欢迎市领导，一中名誉校董事——叶川阳先生的莅临！”

换好戏服的洛迦脚步一顿，抬眼的时候，就看见了从男化妆室走过来候场的叶难。

为了舞台效果，台侧几乎没有灯光，她在黑暗里匆匆看他的脸，看着他朝她走过来，站在她身边，转向舞台的方向。

他侧颜轮廓在黑暗里也优秀得过分，洛迦刚转过眼，他就垂眸看了看她，顿了一下开口，“紧张吗。”

洛迦在黑暗里静静听主持人的报幕，“接下来的节目有着浓重的历史色彩，‘昔有朝歌夜弦之高楼，上有倾城倾国之舞袖’……”

她声音不高，有点耍性子一样嘟囔，“本来不紧张的，听见叶伯父的名字，开始紧张了。”

黑暗里，身边的叶难传来一声轻笑，好听得过分，带点温柔和宠。

洛迦在他这声轻笑里心漏跳了一拍。

“有请一中话剧社叶难、洛迦、慕梵等人，为我们带来大型历史舞台剧《朝歌夜弦》……”

小少爷一声大喘气平复呼吸，原懿的声音在身后压低了给他们加油，“别紧张啊，咱们排练得绝对完美，好好发挥，一定能惊艳四座嗷！”

洛迦宽大的袖子在黑暗里被牵了一下，听旁边叶难低声道，“别紧张，有我在。”

然后周遭的掌声和喧嚣就真的都弱了下去，她似乎只能听见这一句，叶难的手借着两人的宽袖遮掩，一步一步，带着她在完全黑暗的舞台上走到荧光地标的位置站好。

台下黑压压一片，舞台音乐已经开始响起，她本该在这一刻想起来所有该进行下去的台步、台词，可是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脑中只是忽然联想到古代娶亲的时候，妻子被盖头蒙住了眼，夫君也是这样同执一段喜绸带她前行。

她在黑暗里悄悄去看他的身影，只一眼，然后整个舞台就霎时灯光四起。

像撞破了谁的小心思。

洛迦在第一时间转过头去，迎着灯光，在台下一片惊叹声中恢复了神色，岿然不动。

据很多年后的一中学生回忆起来，在现场观看这一场演出的人这辈子最遗憾的事，就是没有留下任何影像可供回忆。

除了朝歌夜饮那场戏美轮美奂到无以复加以外，帝辛妲己的初遇、相爱与分离，也被他们两个演绎到了十分动情处。

最被人念念不忘的就是妲己面上那一点朱砂红，在洛迦原有的那颗眉心痣上加以勾勒，画出嫣红妖冶的孔雀尾羽模样。

美人落泪时，敢教人断肠。

而在洛迦的记忆里和众人不太一样，这场演出的惊心动魄，是在帝辛和比干的那场对话里。

卫新因为紧张，不小心将台词说错了一句，把原本劝诫纣王的那句“苏氏惑上，以致君王无心大商朝政，实在不妥”，说成了“苏氏干扰君王勤政，实在会为祸大商”。

本来下一句，叶难的台词是接着问“有何不妥？”可卫新犯了这个错误后，他自然没办法再按照原样继续说台词，否则这个口误就会被台下的所有观众发现。

台上节奏不给人多少反应时间，电光火石间，站在台侧黑暗处的洛迦只见叶难微微蹙眉，一身黑金色的帝王长身玉立，看向面前俯首帖耳的臣子，似乎有些真心的疑惑，说出的话却轻易地降下雷霆万钧。

“孤问你，这江山可是孤的。”

卫新跪在地上，一时之间紧张地抬眼看了看面前的君王，被居高临下的眼前人气场震慑半晌，才连忙顺着他回答，“是……江山自然是王上的江山。”

然后，她就见站在聚光灯下的叶难垂下眼，淡淡开口，似乎议论一枚玉佩的去处一般等闲寻常——

“这江山既是孤的，给她祸害又何妨？”

一秒，两秒……

全场死一样的静默后，忽然爆发了如雷的尖叫声。

台下的李琪目瞪口呆看着叶难，不能相信这句话竟是从他口中这么堂而皇之说出来的。

安珂握着剧本在台侧捂住嘴，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拉住了原懿的手，“原导，叶难学长好会啊！这句……这句简直太好了，比我写的所有台词都好！”

而洛迦怎么也忘不掉，这一刻她看着不远处云淡风轻的叶难，被他这句话震撼到回不过神的心情。

就算平时他再怎么在排练的时候和她说些动人的话，她都觉得还好，因为她知道那是台词，是安珂写出来的，只不过借了叶难的口来诉说演绎。

可是这一句……

这一句，是叶难亲口说的。

没有人指使他，为他提前撰写好。

尽管他身处帝辛的角色之中，可是抽离出角色的洛迦，不能不心头震颤。

原来叶难……是这样会说情话的。

带着这份心情，在鹿台自焚的那场戏中，帝辛最后和妲己的魂魄在火中相拥着别离，她在满座观众中迎着千万人的注视，倒在他怀里，终于抬手去抚摸他的眉心。

像她无数次想象过的那样，热烈大胆地，千般不舍地，柔肠百转地，触及他英挺的眉眼，和与她所差无几的那点红痕。

美人一滴泪滑落，却蓦地朝他笑出来。

叶难瞳孔一颤，伸手去抱紧她的时候，却恰好见她闭上了眼。

音乐声到达高潮，然后减弱，四周的光再次暗下去，那一瞬的心慌到达顶点，他忽然抬手，将她更紧地拥入了怀中。

观众都在鼓掌，演员纷纷准备退场。

这不是他们的第一次拥抱，可却是第一次无法被任何正当理由来解释的拥抱。

一片黑暗里，除了他和她，没有人知晓这个拥抱。

洛迦侧颜贴着他的胸膛，竟然能在喧嚣里清晰地听见他的心跳。

她睫毛克制不住地颤，直到最后一丝乐声消失，感受到他拉起她的手，哑声对她说，“结束了。”

结束了。

这一场明目张胆的亲昵和喜欢。

所有演员再次上台，在明亮如昼的灯光下接受喷出的飞舞彩花洗礼，洛迦和叶难站在舞台最中央，和所有人一同牵手，向台下鞠躬。

她在恍惚中起身，台下叶川阳和所有人一起朝她笑着鼓掌，眼中满是欣慰和慈爱。

然后她垂眼，余光见左侧与她十指紧扣的那个人。

他万千威仪，如同明珠在侧，脸上神色永远淡漠像霜雪，可牵着她的掌心却真实温热。

他是叶难。

作者有话要说：我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