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十二下。
安排十二下。
D市今年的初雪姗姗来迟,十二月中旬才到,午后天色昏暗,突然飘起了细碎的雪花,午休时候大家兴奋地在操场上打转。
初墨书怕冷,入了秋以后就把自己过得严严实实的,靠着窗边的暖气为生,这种天气她是不愿意参与户外活动的。
钱橙来数学自习室找她闲聊,一起分食一只柚子。
学校不允许带刀,柚子没挑好,皮非常的厚,初墨书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用指甲盖扣开了一片,才慢吞吞的把整个柚子剥出来。
柚子还贼酸,把钱橙酸的直皱眉头。
温君复回自习室的时候,钱橙已经回了教室午睡,初墨书趴在床边,专注的望着外面的雪景,玻璃窗上被哈出了一片儿白雾。
“干嘛呢?”温君复把羽绒服脱了,随手扔在没人用的桌子上,也凑到窗边。
“看雪。”初墨书答得简略。
“初墨书,你是不是东北人啊?”温君复扭过头,坐在温热的暖气片上,吐槽道。
初墨书回眸,瞟了温君复一眼,把桌上的柚子拿在手里,仔细的去除掉白色外皮,只留下果肉,直接举到温君复嘴边,“张嘴。”
温君复顺从的咬了一大口。
柚子汁水充沛,酸的十分带感。
“我靠,这么酸?”温君复哀嚎,“初墨书,你是不是觉得把我毒死,就能继承老师衣钵了”
从小吃饺子就不蘸醋的温君复,没有半点吃酸的能力。
初墨书瞪大眼睛,一脸无辜的看着温君复,把手里剩下的柚子塞进嘴里,咀嚼完以后反问温君复,“师兄,你这么不能吃酸,你是不是人哦?”
喝了好几口水才缓过来劲的温君复,咬牙切齿地撂狠话,“对,我不是人,以后谁教你题,谁是狗!”
下午初墨书就发现,温君复好像是真的在生气,自己小声喊他,他听而不闻,主动搬着凳子移动到他桌子旁边,他也当自己是空气,特地去买了一听热咖啡放到桌子上,也被他推远了一点儿。
……
初墨书先是气呼呼的回到自己座位上,又连着刷了几页题,然后越来越惦记那道算不出来的题。
她有好学生的通病,前面有题不会,后面做题心烦。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有其他同学也来数学自习室,初墨书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拉着韩尘问他会不会这道题。
韩尘刚拿起题,题干还没读完,面前就一空。
初墨书跟韩尘同时抬起头,准备开口骂人,就见温君复拿着卷子,正端详地仔细。
韩尘挠了挠头,“复哥,初师妹问的好像是我来着。”
“这题你做不出来。”温君复干脆地否定了韩尘。
初墨书皱眉,起身去抢温君复手里的卷子,“你还给我。”
“别闹,等下我给你讲。”温君复高举着卷子,不让初墨书够到。
“谁给我讲题谁是狗。”初墨书垫着脚,去抢。
温君复,“汪。”
初墨书垫脚愣在原地。
围观群众韩尘笑出了眼泪。
“随便你。”初墨书不再去跟温君复抢卷子,扭头坐回了凳子上,低头写写画画。
十多分钟后温君复拿着写好的草稿纸坐到初墨书前座,初墨书不理,温君复直接把草稿纸压在她的参考书底下,转身拎着包翘了接下来两节自习课。
他走出校门的时候,雪花已经飘了好一阵了,地面上覆了一层薄绒,温君复踩上去,咯吱作响。
温君复哈出了一口白气,径直往网吧走,连着打了三个小时CS,到眼睛酸涩难忍才关游戏下机。
放学时候初墨书从参考书下面抽了温君复写的那张草稿纸,小心翼翼地对折夹进参考书首页。
离开教室之前,初墨书扫到下午哄温君复时候买的热咖啡,已经被开了口,她拿起咖啡罐,晃了晃。
空的。
****
雪势越来越大,晚上初墨书回家的时候已经是鹅毛大雪,洒在肩头长久不化,初墨书羽绒服围巾帽子,把自己包裹的像只粽子,却还是感冒了,咳嗽了一宿没怎么睡好,母亲让她吃了药,说明天就不去学校上课了,病情加重跟传染同学都不太好。
天空染了血色,大雪飘了一整夜。
第二天各大广播跟电视台纷纷发布红色暴雪预警信号。
“L省突降大雪,D市6小时内降雪量将达15毫米以上,且降雪持续,降雪对我市交通造成巨大影响,飞机暂停起降,火车暂停运行,高速公路暂时封闭。政府及相关部门已经启动预案,进行防雪灾和防冻害的应急和抢险工作。中小学全部停课,高中视情况自行进行停课处理……”
初墨书吞的感冒药有助眠成分,学校因为大雪停课,母亲是政府公职人员,有扫雪任务,早早的出门,父亲出差不在家。
她一觉睡到了午后,睡醒的时候有点脱水,嘴里干的可怕,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桌上母亲留的粥已经冰凉。
爬起来把粥热了,囫囵吞完,初墨书裹着被子,把书包拖到床边。
打开手机,全是温君复的短信跟两三个未接电话。
昨天9:32温君复:我错了,我不应该撂狠话不给你讲题。
昨天10:30温君复:…都一个点了,你还没消气吗?我真知道错了。
昨天10:55温君复:初墨书,你是不看手机的吗?
昨天11:03温君复未接来电。
昨天12:21温君复未接来电。
今天早上8:54温君复:早安,初师妹。
今天早上10:32温君复未接来电。
今天早上10:34温君复:所以初墨书你这是直接把我拉黑了??
今天早上11:20钱橙:你把温君复拉黑了?
今天早上11:21钱橙:我又不是来帮他讲话的,你怎么连我都不理!
……
昨天回家头晕,吃了药初墨书就睡下了。
她一条一条的翻下来,翻完马上给温君复回拨了一个电话过去,温君复秒接。
初墨书抢在温君复说话以前先开口,“我昨天睡着了,睡到现在才醒,我不是故意不回你,也没拉黑,我先说明白。”
电话那头先是没什么声音,接着清冽的少年音响起,“初墨书,你是不是感冒了?”
“嗯。”初墨书答,她拖着很重的鼻音讲话,温君复能听出来不奇怪。
“吃药了吗?有一款黑加白挺好用的,喝点儿姜汁可乐也行……你怕冷就多穿点衣服,下雪天别出门了,反正学校也停课了,少学习多休息。”温君复开始赘述感冒常识,语气温柔之至。
初墨书在电话那头点着头,不停的,“嗯嗯。”表示自己知道了。
“对不起。”少年又突兀的插了一句道歉。
然后迎来了短暂的无声,没有人挂电话,初墨书的咳嗽声作证。
尘世间有很多种真挚表达情感的方式,骄傲的少年肯低头直白说对不起,算其中一桩。
一手握着手机,另一手把床单抓到有褶皱,初墨书咬掉唇角的死皮,才开了口,“其实我不是因为你不给我讲题,才生气的。是因为你当着韩尘的面,那么干脆的说他做不出来,我才生气的。不管韩尘他是不是能做出来,我都觉得你说的太过分了,像是在羞辱别人的自尊心一样。”
“你确实在数学上很有天赋,或者说我承认你是天才,这一点我们大家都承认。我只是生气,你站在天才的视角里看凡人,理直气壮地否认凡人的努力,我觉得很不对。天才就是天才,可能我或者韩尘,我们这些普通人努力到最后,也只有陪跑一段的资格罢了…..”
“其实我也很不对,我在拿自己的立场要求你,可能人是没办法完全互相理解的,我也想跟你讲对不起。”
初墨书讲的非常慢,还时不时地咳嗽跟擤鼻涕,讲到最后,温君复活脱脱从话语里听出了一点儿哭腔。
温君复听得非常认真,到最后,他清了清嗓子,一字一顿的跟初墨书讲,“人是可以互相理解的,我完全理解你的意思了,这件事确实是我不对,我会去跟韩尘讲对不起,但是……”
温君复一顿,初墨书“唉?”了一声。
“初墨书,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再喂我吃柚子了,我真的特别特别讨厌酸的东西,吃到嘴里会疯的,我从小接受的家教又不允许我把东西吐出来,以后你千万别拿这事搞我了好吗。”温君复一口气把这一段话说完,差点把自己憋死。
初墨书破涕为笑,还很有节奏感的拍着床笑。
电话一侧的温君复黑了脸。
“好了好了,温君复,我错了,我不应该喂你吃酸的,我不该拿别人的弱点开玩笑,对不起。”初墨书正色,郑重的道了一次歉。
温君复踱步到阳台,外面是弥天大雪,窗上结了厚厚的窗花,他伸出手,在窗花上写自己的名字,电话一直没挂,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应是天公作祟,乱把白云揉碎。”温君复轻声突然念起了李白这句诗。
初墨书兴奋道,“我也超级喜欢这句的!”
“我知道。”温君复回。
卧室里透明桌布下面,压着署名“初墨书”的满分作文,标准的蝇头小楷,作文最中间的位置写着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