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现
“曼曼,不是鬼,现在是大白天呢,人被我赶走了,好了,好了…”夏雪玲关上门后看到床上蒙着被子还在发抖的聂曼卿,上前拥住她拍着她的背轻声说道。
“姐姐,他,他不是已经…”聂曼卿扒开了被子的一角确信屋子里没人时,抓紧了夏雪玲问道。
“他们判断失误,人还活的好好的呢…好了胆小鬼,本来就不是你的错,那家伙要是死肯定会被拉到十八层地狱的,是逃不出来吓人的…别瞎想了,快来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夏雪玲安慰着聂曼卿将之前带来的东西翻出来转移聂曼卿的注意力。
这边两人说话时,慕云昌正和沈修然站在医院门口不远处的一个亭子下抽烟。沈修然上身穿着灰色咔叽布中山装配上他面无表情的沉郁样子难得的显出几分斯文,不过下面穿的国防绿棉布军裤和一双军用胶鞋的搭配有些不伦不类,如同西装搭配短裤运动鞋一样,但是在斜靠在亭子一边的柱子上抽着烟的沈修然身上却没什么违和感,只是显露出漫不经心,无所谓的调调,仿佛就该那么搭配一样。
“C军一号二号都是老头子的老部下,这次征兵我才有了机会…”沈修然简单的说了下自己的去向。梅林县可以说是王家的天下了,身为区长的赵民康费了好大的周折才给沈修然走了后门,将他调到了另一个战友的辖区,恰逢后半年C军在那一片征兵,在C军两位大人物的掩护下,沈修然便可以顺利当兵了。上一世因为王建军的死,让王家人很是震怒,沈修然被关了起来,赵民康也没办法将沈修然调出来,所以沈修然上一世直到被放出来才在半路被安排进部队,后门兵的身份很明显,这一世却是可以从头开始的。
沈修然其实没必要这么急着走人的,他只是无法呆下去了,那两人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他是没办法眼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你这回算是脱离苦海了…”慕云昌猛抽了一口烟心情有些复杂的说道。
“到处都一样…没机会喝你的喜酒了,提前祝你们幸福!”沈修然拍了下慕云昌的肩膀,看了眼不远处的医院小楼,迟疑了下补充道“别,辜负了她”
“放心吧”慕云昌用拳头垂了下沈修然的肩膀回答道。
两人也没再多说什么,沈修然背上脚边的迷彩背包转身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在还没放晴的灰色天空下显得有些萧索。
慕云昌直到沈修然走远才回转到病房,此时聂曼卿已经睡着了,夏雪玲看到慕云昌来了,就让他看着聂曼卿,她则去县里的邮局去取信了。
慕云昌坐在聂曼卿的病床边看着聂曼卿安静的睡颜,手轻抚过她苍白的脸颊,指尖触到一片细腻温润,让他复杂的心情好转了点。和沈修然告别后,他的心里没有离愁,没有羡慕,反而有些轻松愉悦,有因为好兄弟有了好去处的原因,更多的却是因为心中悬着的那块石头落下而轻松...
在明确自己对聂曼卿的感情后,沈修然就成了慕云昌的一个大威胁,虽然知道聂曼卿似乎对沈修然有些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他还是不安心,有些急于让聂曼卿成为自己的人,不过聂曼卿很是保守,在她清醒时,他们也就拉拉小手的程度,她对进一步的亲密很是抵触,所以慕云昌就想早早的和聂曼卿领了证,送聂曼卿来医院的那天本是他和聂曼卿商量的去公社党委领证的日子,却不成想,聂曼卿得病了,之后沈修然展露出的毫不掩饰的急切,让他本来就不安的心更加的不安了,如今沈修然走了,也让他大大的松了口气。
“曼曼,别怕,别怕,我就在你身边”慕云昌正看着聂曼卿的睡颜发呆,突然就看到聂曼卿摇着头面色涨红的闭着眼睛小声的说着什么,额头也渗出细密的汗,以为她还受王建军之前事情的影响,做了噩梦,忙轻拍着她安慰。
聂曼卿睁眼看到慕云昌,揉了揉眼睛,想到自己做的那个梦,莫名的觉得羞惭,脸上的红晕更甚,垂下了眼帘不敢看慕云昌。
聂曼卿看着有些发灰的白色棉被想着梦里的情形,直想抓自己的头,怎么会做那样的梦呢?!梦里她身在一处开阔的草原中,蓝天白云下,她被一只流着口水的狼紧追,那狼异常的高大,仿佛来自巨人国,毛发浓密光亮,跑动间如波浪一样起伏,风声呼呼,眼睛发出幽光,如灯光一样直直的照在她身上,露出毫不掩饰的渴望,她心里害怕,拼命狂奔着,感觉稍慢一点就会变成那狼的腹中餐,开始时那狼是来势汹汹势在必得的样子,在她突然胡乱的扔出一些石块后,就变了,变的瘦骨嶙峋,可怜兮兮,连个头也变小了好多,如同毛毛出生没多久被主人扔到地里时的样子,眼神也变的很无辜,露出仿佛被遗弃了的受伤样。她转头看到那样子,就不再害怕了,心里还泛出不忍,鬼使神差的就回头到了那“小狼”身边,谁知刚碰到那狼背上的毛还没安抚,那狼黑幽幽线条弧度漂亮的眼睛就眨了眨,竟然开口道“卿卿,你果然是喜欢我的,是吗?”,声音醇厚低沉带着浓浓的喜悦,“啊,不,不是的...”她吓的一下子跳开了...
虽然那只追她的狼没有做自我介绍就说了那么一句话,可是她还是知道那家伙就是沈修然变的…
以前聂曼卿对沈修然很是忿忿,对于他“欺负”她的那几次更是耿耿于怀,总是想着要让哥哥聂卫国狠狠的教训他几次,让他再也不敢“欺负”她,而她对沈修然的躲避,基本上都是因为怕被再次“欺负”了。沈修然送她来医院时的真情流露让她对沈修然的认知已经有些凌乱了,又做了这个莫名其妙的梦,更是让她不知所措,明明,明明她已经想好如同父母那样和慕云昌过一生了啊!
慕云昌对上聂曼卿迷迷蒙蒙的水色双眸,又看到她两颊泛红,垂眼似害羞了的样子,只觉得可爱之极,心里开始盘算着趁在县里,等她出院就去领了证来...
慕云昌伸手便揉了揉聂曼卿的头发“曼曼,做噩梦了吗?别害怕,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的”
聂曼卿扭头有些不自然的避开了慕云昌的手,胡乱的点了点头,依旧垂着眼,心里有些慌慌的感觉,没有注意到慕云昌略显尴尬的收回了手。慕云昌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正想说点什么,这个时候夏雪玲敲了下门然后推门走了进来。
“曼曼,聂卫国来信了”夏雪玲手里扬着一个牛皮纸信封面带促侠的笑对聂曼卿说道,眼睛闪着光。
聂曼卿听到夏雪玲的话,立即忘了之前的尴尬,抬头接过她手中的信,也不管夏雪玲有些暧昧的笑意,迫不及待的拆开信看了起来。
夏雪玲虽然对来信很期待,却也没有着急,她知道,聂曼卿肯定会和她分享的,而以聂卫国木讷呆板的性子那信基本上就是几句话,绝对没有半句多余。
“姐姐,哥提干了,现在是连长了,他,他给我们寄了二十块钱,还有十斤粮票...”聂曼卿欣喜的表情慢慢的变的悲伤,有些哽咽的说道。信很短,基本上就聂曼卿说出来的这句话的长度,聂曼卿只是扫了一眼就看完了,即使是这样的信,也让她激动的双眼积了泪,这样简短的只言片语让她想起了哥哥温暖宽厚的怀抱,还有暖暖的让人安心的声音,心里的委屈瞬间就都涌了出来,对家人也更加的思念了。除了刚来这里时,聂卫国探亲假专门来看过她一次,怕她被欺负杀鸡警猴来了个示威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不过聂卫国的信却是每月一封没断过,这信当然不是用来话家常的。
聂卫国当兵后,每个月的津贴分成两部分,一小部分留下,一大部分给家里寄去,聂曼卿当知青后,津贴就分成三部分了,他自己基本上没留多少,不然,聂曼卿和夏雪玲在饥荒时节就更难熬了。
“怎么,寄这么多,这个...”这个傻大个,怎么就不给他自己多留点,就算提干能涨多少津贴?夏雪玲接过聂曼卿给她的那张纸摩挲着那还不到五十字的内容,口气有些幽怨的说着,看着那熟悉的大开大合的字迹,停在自己名字上,嘴角浮现一丝笑,脑海里自然浮现出一张方正憨厚的脸...
聂曼卿之所以说是“我们”,是因为聂卫国每次都会在信里提到是给她和夏雪玲寄的,在聂曼卿看来,她和夏雪玲和亲姐妹差不多,见面分半,她也不会舍不得那点钱,却不知道聂卫国寄钱票来分夏雪玲一半,还是夏雪玲当初在聂卫国提出让她照顾聂曼卿时,夏雪玲开玩笑说的报酬,夏雪玲没想到聂卫国答应了,还坚持到现在,每次写信都会提到她...
慕云昌手里还有当初从王建军那里搜罗来的钱票,现在又有了聂卫国寄来的,他们又处在县里买东西方便,正在几人商量买些什么东西来改善下生活时,病房的门被敲开了,一个护工端了热气腾腾的三菜一汤外加一桶白米饭和一桶粥进来,让他们吃了一惊。
“王建军没毛病吧?我们不要这饭!”得知是王建军让人从医院食堂送来的病号饭,夏雪玲很坚决的拒绝了。
“不要白不要,又没有毒,我们先吃饱喝足了,看他想怎么办”慕云昌没客气的接了送来的病号饭。
“慕云昌,这样没问题?”夏雪玲有些迟疑,接受讨厌的人的馈赠,让她很不舒服。
“这有什么,又不是我们求他的,他送上门来的,你怕什么啊,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呢,再说,你以为是个人就能住这种单人间?县里本来就是他的地盘”慕云昌把饭菜摆好,给聂曼卿盛了一碗熬的浓稠的米粥。
“都是你们两个做的好事!”夏雪玲对于两人留下的这个尾巴有些无奈,想了下,的确如慕云昌所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慕云昌笑了笑没有说话了,事情出乎他们的意料,现在这诡异的状况也是没办法的,不过他知道这种一抹黑的状况应该不会持续多久,沈修然不会让这个不□□再存在下去的,他走之前肯定要解决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