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又粗又壮的大腿,摸过!
或有看错。
“不可能,绝不可能。”戚九竭力避免直视尸身那张碎裂的面庞,从血糊糊的衣衫间,自有一股浓烈的黄赤色烟气弥弥冒出。
只不过方才烟气如丝胜缕,感觉结实非常,这会儿子反绵软溃力,浅淡的被烛光一照,反而更加不清明起来。
果然人死如灯灭,命尽了无痕。
上官伊吹点点头,环扫四周:“既然你说是,那就一定不会出错。”
谢墩云亦走到尸身前,从酱青色的手里扯出一本被攥的破烂的书,仔细翻看了书籍后,勾唇挑笑道:“小九没选错人,确实是眼下的倒霉蛋制造了这场混乱。”
立起书,“你们瞧,此书名曰《魍闻雜录》,内里竟是讲些亡鬼异魄的杂闻所见。”
“当然,还有最有趣的……”说着,谢墩云从书里撕下一页纸,三指夹捏劲一抖展。
印文配图,图中乾坤。
戚九爬到纸前一望,失声唤道“梭蛇,居然是梭蛇!”一把夺过来,恭敬呈递给上官伊吹详看。
眼里心里满是上官伊吹艳美的侧脸,淡茶色的双瞳熠熠生辉。
看那副毫无保留的谄媚姿态,谢墩云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想:你奶奶个熊的,长得漂亮就是占尽便宜。
仿佛耐不住被遗忘,大声揶揄道:“你们瞧,这书呆子大约是学傻了,还是学厌了偏挑些异闻奇录来寻求刺激。”
忽又异想天开,呵呵露出邪气笑容。
“若是他小子临死前,窥伺的是一本淫|图秽册,外面的梭蛇会否衍幻成滑溜溜的妩媚女人,腿长肢摇,鲤锦门那些倒霉蛋,完全也不必损兵折将,与此鏖战至天昏地暗……”
上官伊吹的脸色转为骇人,毋须挑明自己的轻蔑,仅对戚九淡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苟且者蝇营狗苟,果然不假。”
呃……
戚九立马敛起满脸不恰当的痴笑,双手下垂交叠,挡住某个关键部位。
表情竭力端庄稳重,问:“上官大人,有句话不知当不当问。”
“嗯?”
戚九清清喉内的艰涩,“话说,咱们进来时此人方死,那么,他若是因为死前看了《魍闻雜录》,才依图筑就出外面的全部幻兽。”
“如今他也是死透了的,外面那些张牙舞爪的怪物,是否会伴随生命的停止而消亡呢?”
上官伊吹凝神沉思,“若是一般的低级筑幻师,人死随即幻陨。”
“只是眼下这书生绝非筑幻师,虽是命丧黄泉,唯恐外面那些梭蛇,还需要再想办法清除,或许此人背后隐藏有什么惊天秘闻,也由未可知。”
谢墩云本想插嘴。
戚九倾以眼神告诫:你再扯我下水,就断绝结拜关系!
谢墩云闭上嘴巴。
天地终于安静片刻。
戚九继续面朝上官伊吹,不耻上问:“还想问您一个小问题。为什么筑幻师的身份验明,您总看右手,难道筑幻师的右掌暗藏乾坤?”
几次三番,均是如此。
想来,他自己的右掌也曾呈现过某种异样斑兆。
莫不是,与筑幻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戚九偷偷捏住右掌,仿佛无事。
上官伊吹毫无迟疑,旋即回复:“你并非鲤锦门的人,故此无需解释。”
呃……被拒绝了。
谢墩云一把搂住戚九耷拉下的双肩:“好兄弟,哥哥知道前因后果,回头哥给你讲。”
戚九嫌弃拍开对方的胳膊,“现今你求我,我都不想听一个字。”
如果没记错,就是他先什么也不愿说清的!
“好了,既然此事暂时告一段落,那剩余的事情,我鲤锦门自会处理,二位先行离开吧!”
上官伊吹瞧二人推推搡搡,不知何故声音冷却半度,料峭冬寒自整间垮塌的书坊平地乍起,冷嗖嗖至滴水成冰。
戚九完全不想离去,最后一搏道“如果,我能帮您找出整件事的答案,您能同意我做您的门徒吗?”
胆子不小。
上官伊吹斜睨,“连死人都害怕的胆小鬼,根本没有资格进入鲤锦门。”
况且鲤锦门是什么地方,岂能由一介草民肆意妄为?
戚九道:“我天赋异禀,这个算不算理由?!”
谢墩云噗嗤笑道:“小九啊,你以为鲤锦门是菜市口的地摊,随你占据?”
“再者,你斗胆与位列北周女帝第一心腹讨价还价,莫说天赋异禀,就是你整个人是张饼,亦是枉然。”
此话意图再清晰不过。
云泥之别。
天上人间。
戚九因寥寥数语所激,胸膺里登时愤火难泯,一把拨开谢墩云透着不怀好意的笑脸,径自走到那尸身前蹲下。
脑仁中对于血液的恐惧骤然复苏,搅扰的视线凌乱如藤蔓,戚九微微定神,窃想。
若是寻求到自己脑海里丢失的部分,或许他的行为便不会如此幼稚失常。
但凡自己多历练一层能力,也不至于被熟人瞧扁,丢人现眼。
想着,不顾上官伊吹与谢墩云的目光交织,双手撕裂尸体背后的长衫,自血肉模糊中来回摸索。
没错,烟气断断续续的位置,与死者的皮肉里,真有某种异常的存在。
寻至,戚九强忍极度的呕心与眩晕,将手指刺入异物的边沿,垂眸一剜,连肉带血撕下来一块。
“或许正是这块东西制造了整场梭蛇幻彧,而并非书生本身。”
言之凿凿,足以令任何人相信他的话。
谢墩云提灯来照。
戚九手里血淋淋,烂乎乎的皮肉间,紧紧嵌合着一块银制厚片,边沿参差不齐,足有碗底大小,宛如天然寄生在人体肤表。
上官伊吹抬手接住,对灯仔细翻瞧:“这是什么烂东西?难道凭着这样一块普普通通的破银,我便能轻易相信你的话?”
戚九再闻,引人作呕的血臭里,分明巻裹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香气,蹁跹如手,一把就扯住了戚九的全部目光。
圆厚的银面间,一条健硕狂舞的犀牛腿蹄,隐约可见。
汗。
暴汗如瀑。
戚九仅存的短短记忆里,绝对是见过这般的肥壮的大腿。
指不定还摸过。
戚九大声宣布:“上官大人,小人确实晕血,确实不适合当您的门徒,所以刚才的话全是狗嘴吐不出象牙,望您海涵。”
说着偷偷去扯对方手里的残块。
上官伊吹又缓缓扯了回去。
“那你的天赋异禀呢?”
总觉得上官伊吹唇角,憋着笑,但又极快消匿。
戚九一跺脚,“大人别提了,我就是块饼!”
脸红心涨,转身准备往破烂的坊门口闯,早忘记书坊塌陷地底,没头的苍蝇原地转圈。
谢墩云摇摇头,一把扯住戚九的衣领,对上官伊吹恭谨道:“多有得罪。”
上官伊吹仿佛无觉,仅对戚九喊:“小子,接着!”
二指禅弹,从指尖蹦出一闪白花花的光斑。
稳稳落在戚九笨拙张开的掌心,火一般灼烫。
“算是谢礼。”
上官伊吹意味深长道。
谢墩云蹬足临高,扯着戚九从屋顶的漏洞跃出,眨眼消逝。
上官伊吹搓搓手中皮肉,美丽的瞳孔内暗涌澎湃。
“轲摩鸠,你可观赏得足兴?”
金铃琅琅,从漏洞外探出一颗华贵无比的脑袋。
“阿官,你是狼,如何也瞒不过你的耳朵。”
轲摩鸠对屋内静驻的人细细品量,唯觉得上官伊吹手执皮肉的模样,像被鲜血勾勒点染,加之灯色如豆,美艳里不禁沁透出阴鸷的决绝。
不容靠近。
于是变得小心翼翼:“那灰头土脸的小子,就是你口中独具慧眼的重要人物?”
“既然他有利用价值,为何又不带他折回鲤锦门去?”
还不是时候。
而且,不是利用。
上官伊吹道:“话说,外面的幻兽可都消散了?”
轲摩鸠接答:“那是自然,一转眼的功夫,全部灰飞烟灭,真是活久见,第一次接触这种等阶的幻兽。”
“可把鲤锦门的那些臭小子磋磨个半死不活的。”
语调继而转柔,“阿官,你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把这群混小子的普通武器,换成破幻的钦玉斩,也好早日消除更多的筑幻师。”
上官伊吹不等他诉苦完毕,直接否决,“不受伤,就不算历练,不淌血,就不算教训,他们皆是破魔裸塔亲选的弑幻者,不用我来体恤。”
轲摩鸠闻言,不再多嘴。
上官伊吹大约觉得自己态度过于生硬,又将话头转软。
“或许你说的也对。”
轲摩鸠回望他的凝重表情,如花儿绽至极艳。
上官伊吹抠出烂肉中的银碎,执入掌中攥紧不懈。
“我们一齐历经重重叠叠的地狱劫难,或许最严峻的一次,从现在即将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