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餐

黑石镇上,有大大小小几百家养殖场,几十万头猡猡兽。

叶藜觉醒“兽语聆听”以后,听得最多的就是这种星兽的叫声,领悟的也最娴熟,那些感染了黑瘟病的猡兽,声线极为特殊,她听得多了,已经可以凭借细微的差别,判定猡兽的瘟病是“初发”,还是“没救”。

麦克场主的情况,属于前者。

他圈舍里的猡猡兽,才刚刚有感染瘟疫的迹象,控制得当的话,可以延缓爆发时间,但黑瘟病最可怕的特点,就是不可逆,无药可医。

一旦有猡兽感染了这种病毒,最终的结果都是死亡。

稳妥起见,叶藜没有直接把噩耗告诉这位有钱场主,只说想进入他的圈舍参观。

麦克答应了,领着她穿过走廊,绕过喷泉水池,走到拐角的入口,没有直接领人进去,在消毒室里耽搁了十分钟,从头到脚消完毒,再裹上一件严实的隔离服,只露出一双眼睛。

瘟疫肆虐的时候,防疫工作越谨慎越好。

叶藜也担心把病毒带回去,感染了自家的小猡崽,对这根瘦竹竿的苛刻要求一一照办。

此处的圈舍高大宽敞,设施齐全,叶藜转了几圈,重点观察那些有染病迹象的猡猡兽,还跟工人要来一副耳涡透视镜,检测到至少三头猡兽有了发炎症状。

麦克场主面色难看,抱着一丝侥幸问她:

“会不会……只是患了耳炎?”

“你愿意这么想也可以,但我劝你,马上把这一圈的猡兽清空,它们才刚有染病的迹象,送去镇上的屠宰场里高温烘烤,制作成熏肉,不影响销售,你不会有太大损失。”

如果拖延几天,瘟疫爆发,屠宰场就会拒收,星兽养殖协会的人也会登门,督促他把病猡做无害化掩埋,一分钱都收不回来。

麦克场主被打击得不轻,送叶藜回去的时候,没有亲自驾驶小黄蜂,让机器人开启无人代驾模式。

叶藜乐得自在,兴致勃勃地打量这架飞行器,外壳是钛金材质,银白色,飞碟造型,内部空间宽敞,设施酷炫,功能齐全。

被谑称“小黄蜂”,是因为它头部有两颗金灿灿的指示灯,像极了蜜蜂的复眼,飞行器的背部花纹,也酷似小蜜蜂展开后的翅膀。

最妙的是,它不但可以飞,还可以“变形”,遇到雾霾天、阴雨天、雷雨天,空中视况不明,车主按下变形键,飞行器就会原地变成一辆越野车,必要的时候,还可以漂浮在水面上。

原主还活着的时候,一直梦想能买一辆小黄蜂,百万星币起步的豪车哟,慢慢攒钱吧,恰柠檬.jpg。

小黄蜂速度飞快,一刻钟后,叶藜就返回金叶养殖场,三台机器人正按她临走前输入的指令,给圈舍里的三百头猡崽投喂饲料。

叶藜没过去帮忙,蹲下身检查加文经理送来的成品饲料,因为消毒剂让猡崽生病的事,她担心这些饲料也出问题。

加文那家畜牧百货商店,按照进货渠道的不同,产品分为两类,一种是他自己联系厂家进货的,一种是为神奇集团代卖的。

他给叶藜送来的成品饲料、疫苗,都是后一种,质量比小厂家可靠,价格也高。

叶藜身为“赊欠户”,没有挑拣的权力,也不想因为贪小便宜,使用三无厂品,让猡崽的养殖出问题。

休息间里,她忍着咕咕叫的肚子,认真填写完饲养日志,下楼去外面的小餐馆吃午饭。

远远地,她就看见店门外围着一群人,嘻嘻哈哈夹杂着吵闹声,一听就有甘甜多汁的瓜可以吃。

走近了仔细听,原来是有人吃霸王餐,饭吃了,钱不给,以豆花嫂的泼辣,当场就撕起来。

吃白食的是位小伙子,高大英俊,衣衫古怪,半中午的时候,他突然出现在豆花嫂家的餐馆门口,穿戴、气质都跟黑石镇上的人不同,进店以后默不作声,问他想吃什么,他指了指墙上贴着的招牌菜广告。

豆花嫂以为他是来买猡猡兽的外地客商,听不懂小镇方言,热情招待他,买单的时候,他却拿不出钱。

吃霸王餐?

豆花嫂气得丹凤眼大了一圈,叉起腰不依不饶。

无论她说什么,那人都一声不吭,仿佛没听见一样,时不时还摸摸耳朵,一脸窘迫。

叶藜站在一旁,猜测这人要么是真没钱,要么是残障人,听不见也听不懂豆花嫂的话。

一顿快餐而已,最多两百星币,叶藜觉得没必要闹得一地鸡毛,主动上前解围:

“豆花嫂,麻烦给我来一份蛙鱼石锅饭,一碟卤鸭翅,一碟凤尾虾,一碟炝菜心……竹荪汤也来一份。”

叶藜一口气点了好几样美味,趁着豆花嫂去准备食材,上前打量那个“吃白食”的年轻人。

五官深邃,气度清俊,一双黑眸清澈幽然,像藏着无尽星空一般,身上的衣衫款式新奇,被剐破好几个洞,头发蓬松支棱着,看不出原本的发型,此刻被豆花嫂指责,被食客围观,面露羞惭,低着头不狡辩,也不分辨。

叶藜试探着跟他搭话:“这位先生,您不是黑石镇上的人吧?从哪儿过来的?听得懂我说话吗?”

那人转过脸,盯着叶藜翕动的双唇,不明所以。

叶藜无奈,试着打手势跟他交流:“你是不是听不见我们说话?你会不会说话?”

那人懂了她的手语,指指耳朵,又指指舌头,苦笑摇头。

叶藜了然,拿起旁边的便签本,让他写字交流。

那人随手划拉几下,鬼画符一样,看不懂他写得什么,应该是不识字。

又聋又哑,还文盲,还没钱,好惨一男孩。

叶藜惋惜叹息,替他付了一顿午饭钱,又从路边的自动售货机上买了一瓶快乐水送给他。

这人身体残障,没钱没住处,漂在镇上容易出意外,叶藜好人做到底,打算送他去镇上的残障人援助站,那里有免费的食宿,还帮忙介绍工作。

她跟豆花嫂问清楚援助站的地址,转身回养殖场取车,好惨男孩也跟了上来,打手势说他不想去援助站。

叶藜为难,拿着那张豆花嫂给她的援助站宣传单,花式忽悠他:

“这位先生,你看看这些照片,都是实景拍摄,食宿条件非常好,三餐免费,胶囊公寓,还有花园和培训室,里面的大叔大婶都很有耐心,会根据你的身体情况,喜好专长,帮你介绍合适的工作,红星联邦照顾残障人,企业雇佣你们会有减税优惠……”

叶藜说得花一样美,好惨男孩却很固执,扔了那张宣传单,坐在养殖场里不肯离开。

叶藜:……?

这是缠上自己了?

做好事惹出幺蛾子,再为难也得罩住。

金叶养殖场这么大,凭她一个人撑不起来,早晚都得招聘几个员工。

眼前这位虽然残障,听、说、读、写都不行,但身材高大,脾气温和,留在养殖场里帮忙照看猡崽,操纵机器,干力气活,能省她不少事。

至于工资嘛……还能暂时赊欠着,等这一圈的猡崽长大出栏,卖了钱再给他结算。

叶藜的小算盘哗哗响,当即带着他去了淋浴房,好好地洗刷一遍,彻底消毒,换上养殖场的工作服。

她不知道对方的名字,看他工作服背后的编号是“十七”,干脆就喊他“十七”。

几天相处下来,叶藜发现,十七只是哑,并不聋,他能听见机器人的警报声,能听见猡崽的哼唧声,却听不懂她这个老板的指令。

叶藜猜测,这是语言不通,十七不但听不懂本地方言,也听不懂联邦星语。

这太奇怪了,难道他是其它联邦流落过来的?

距离黑石镇最近的外邦,也有三千公里,这么远的路途,一个残障人怎么跋涉过来?

趁着空闲的时候,她打手势给十七:

“ID卡,你的卡号是多少?我要去镇上给你缴纳社保,正式聘用你为金叶养殖场的员工,年底还能享受退税优惠。”

十七一脸傻愣,叶藜以为他没听懂,拿出自己的ID卡展示给他看。

十七懂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这种东西。

豆花嫂恰好看见,拉着叶藜走到角落里,提醒她:

“小叶子,这人太古怪了,你一个小姑娘,独自经营养殖场,要注意安全,别收留这种来历不明的人……”

叶藜纠结得肝疼。

十七却像没事人一样,操纵机器人又开垦了一片荒地,用猡崽的粪便施肥,培土,分畦,撒上从畜牧百货商店买回来的菜种、花籽,拖着水龙喷头浇水。

前任场主留下的那几畦菜地,因为原主和叶藜都不擅长打理,几乎被野草淹没了,十七来了以后,先拔草,再追肥,最后搭架,侍弄得有模有样。

自从有了他,叶藜就不怎么去豆花嫂的餐厅了,每天到了饭点,十七就会主动下厨,什么碎松饼、奶酪酥皮鱼、烤三文鱼、培根芝士牛羹面、糯米锅巴、柚子茶、南瓜饼,还会烤制长角燕麦面包,色香味俱佳。

晚上没事做的时候,他还缠着叶藜学认字。

日常使用的高频词汇,他几乎都学会了,还预支了半个月的工资,网购一台扬声器,每次跟人沟通的时候,先哔哔啵啵在屏幕上打字,一键转换声音,非常方便,几乎跟正常人没两样了。

这么任劳任怨,不谈钱,不偷懒,还很养眼的好员工,叶藜舍不得撵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