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八颗糖

“等一段时间吧。”许然轻声道,看着又陷入沉睡的男人,目光缱绻,“起码等哥哥能说话,让他自己做决定。”

“我都已经说了,还要做什么决定?”许国梁的火气愈发大了,又急又怒,“国外的医疗设施更加先进,只有给他最好的资源和照顾才有可能好得更快,这件事没得商量!”

“我觉得,等哥哥自己决定,比较好。”许然站起身,给许奕泽掖好了被角,把许国梁拉了出去,顺手带上门,“哥哥不是小孩子了,分得清厉害关系,再说现在国内水平也不差,他想留在哪,就在哪。”

许然轻声道,温温柔柔,眼睫微垂,看起来乖巧又听话。

可说出来的话,落在许国梁耳中,却一句句都是忤逆。

“你!”他抖着手,一根手指都快戳到许然脸上了。

孩子大了由不得父母了,可他明明是为他们好!

“随便你们,我多余那个空管你!”许国梁转身就走,还能听到他自顾自的低声抱怨,“一个两个防贼一样防着我,我这都是为了谁啊?一点都不听话……”

许然肩膀抖了一瞬,唇角缓缓牵起一个弧度,无奈摇头。

强势的时候令人怎么都无法靠近,幼稚起来又像是个小朋友,老小孩老小孩,应该就是这样的吧。

他又转身进了病房,亲自打了水,搅了毛巾,给许奕泽仔仔细细擦身。

许奕泽没办法说话,但是喉咙里开始发出一些意义不明的呜咽哼吟,眼珠子左右晃动飘的厉害,似乎是害羞了。

“别闹哥,”许然捉住他的手,连指缝都没放过,擦完还一根根细细揉过,做了全套的拉伸按摩,是早就做过千百遍的。

“小时候我的衣服裤子,那样不是你给我换的,有什么好羞的?”许然笑着掀开被子,白皙的手落在他萎缩得厉害,显出几分可怕来的小腿上,“还是说,你更喜欢被人家漂亮的护士姐姐看了去?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会撩了。”

许奕泽没法回答,眼珠子转的更快了,相信他现在若是能动,一定会爬起来把这小孩抓到腿上狠狠打一顿!

许然有恃无恐,逗人逗得越发起劲,就盼着他受点刺激,好得更快。

后面跟剧组请了两天假,李震虽然不是很喜欢演员一再请假,但是考虑到许然平时的勤奋和刻苦,想来是有真正重要的事,所以还是允了。

过了两天,许然回到剧组,虽然看起来疲惫,但是眼里时时盈着笑意,整个人状态前所未有的好,所有戏份全都一次过,成功补上了之前的戏份。

“这么开心?”顾南裴看着他,眉头也松开了,他能感觉到小孩的情绪变化。

这两天许然不在家,他也没有变成金毛,现在竟然是那场综艺之后第一次见。

而且他似乎,隐隐摸到了一些规律,只要再证实两次,就能确认了。

“我哥哥醒了!”许然一只手捏着另一只大拇指,来回地揉,两眼亮晶晶地看着顾南裴,像是幼稚园小朋友在跟好朋友分享自己最开心的事,“很快就会好起来了!”

“恭喜。”顾南裴眼中也染上了笑意,自然地伸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都会好的。”

所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尤其是你未来的路。

许然拍完了戏,心思就散了,可以回去的第一时间就跑了,只来得及跟顾南裴道别一声,人已经像只灵动的小兔子一样窜上了车,很快没了影。

“呦,这是有了新欢,你这旧爱就要被扔过墙啊。”韩杰用胳膊推了他一下,顺着他的目光看那车离开的方向。

“闭嘴。”顾南裴淡声道,没理他。

“哎哎,别这么冷淡。”韩杰笑嘻嘻地撞了撞他,“不过也是好事,小朋友看起来精神多了,脸上的笑容都多了,起码能安心过个生日了。”

“我让你去谈的事怎么样了?”顾南裴偏头问道。

“可以是可以,但你真的想好了?不抓紧时间把人拿下,还往外送,你就不想他啊?”韩杰有些不解,不趁着机会把话说开,想什么呢?

现在垂涎小朋友的人,可不少,往外面放可不就是跟唐僧肉一样显眼么。

“这对他来说是个好机会。”顾南裴轻声道,“他值得最好的。”

“嘶……”韩杰抖了一下,搓了搓胳膊上不存在的鸡皮疙瘩,扭头死死盯着一旁的路灯。

似乎死一次发现那根路灯长得这么漂亮。

那修长的形状……

那柔和的灯光……

那独特的设计……

“别耍宝了,那件事好好落实一下,机会难得,而且没有比他更符合这个角色的人了。”顾南裴认真道。

“是是是,老大发话,那我肯定得办好了,再说小朋友现在也是我手下的艺人,你又不用我操心什么。”韩杰转了转脖子,“别看了,你还有两场戏,女主满场找你呢。”

顾南裴便跟着他回了片场。

许然直奔医院,醒了这段时间,许奕泽已经可以说一些简单的字词了,虽然前后逻辑不通,还有一些含糊,但已经是种巨大的进步了。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许然认真给他擦拭按摩的样子,神色温和无比。

“叫……老头,接……人……”他艰难道。

许然手上的动作顿住了。

虽然断断续续并不连贯,但是他听懂了。

哥哥让他给爸爸打电话,把他接回去。

“那天……你听到了?”许然咬了咬唇,两手握住他的手,“哥哥想在哪里就在哪里,爸爸那边我会去沟通的,你不用太在意。”

他轻轻捏着许奕泽的大拇指,握在手里,不自觉摩挲,是极没安全感的表现。

“我这部戏很快就杀青了,而且本来戏份也没多少,后面还会有一段时间的假,我还可以跟公司商量一下,所以,所以……”他低着头,神情有些低迷,“你不用担心会拖累我,我能照顾好你,而且我也真的……很想你……”

许然不自觉抓得更紧了。

他心里清楚许国梁说的是对的,可是哥哥和爸爸从来都是水火不容,大小争执不断,脾气上来了,动手也不是没有过。

哥哥眼下这情况,需要绝对的精心照顾,他实在放心不下。

而且他不希望哥哥因为觉得会拖累自己,才想着要去国外。

许奕泽弯了弯眼睛,笑出了一弯月牙,不过嘴角还有些僵硬,提不起来,看着有些别扭。

“我要……快点,好……”他涩声道。

许然沉默了。

半分钟后,他将自己的额头靠在了许奕泽的手背上,“好。”

“但是你要好好吃饭,不许挑食,多吃肉才能好得快,要是爸爸欺负你了就给我打电话,我马上乘飞机过来把你接走……”许然鼓着脸嘟着嘴,像个幼稚园小朋友一样跟家长絮叨着一天发生的趣事。

一遍一遍,不厌其烦。

许奕泽一直看着他,手背被他温热的皮肤蹭着,那触感异常鲜明。

在那段浑浑噩噩的时光里,本该是毫无所觉的,暗沉沉一片,没有光也没有声音,就像一个巨大的囚笼,怎么都挣不开逃不掉。

甚至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这样的空虚才是致命的,时间久了,人就麻木了,甚至没有活下去的执念,一点一点消磨在这能将人逼疯的无边寂静里。

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许奕泽开始能听到一些声音了。

断断续续,模模糊糊,听不真切。

但是他却知道,这是谁的声音。

就算这人不在他旁边,电视里也总会播放跟他相关的东西,再听他絮絮叨叨一些生活琐事,抱怨抱怨天气,委屈一下山里吓死人的蚊子,一点都不觉得无趣了。

时间久了,那声音就变得越发清晰了,许然说的每一句话,都被他记在了心里,一句句反复细细琢磨,牢牢刻在了心里。

想起之前许然半撒娇半委屈说的话,他就心头一凛。

再不醒,弟弟都要被人欺负死了!

而且他现在这副样子,就算想做什么也是有心无力,老头子又是个靠不住的,巴不得他们在外面吃尽苦头,才好任他拿捏。

所以他必须尽快好起来。

许国梁的动作很快,晚上打的电话,没过多久专机就到了,专业的救护人员严阵以待,直到帮忙把人抬上飞机,看着它慢慢消失,许然才回过神。

心里空落落的。

就好像一直以来的精神支柱突然被人抽走了一样,疲惫得厉害。

回到家倒头就睡,没注意到一旁金毛看着他的复杂眼神。

顾南裴本来在家里看着钟等时间,一直到快十二点都没任何动静,本来以为今天没事了,结果下一秒就头晕目眩地出现在许然家的地板上。

眼睁睁看着他晃悠悠地开门进来,慢吞吞地走回房,然后一头扎进了被子里。

也不知道他妆卸干净没有。

顾南裴轻轻跃上床,在他身边趴了下去,侧着头静静地盯着许然圆圆的发旋,神色温柔。

经过这段时间,他多少发现了一点规律。

一是,只要许然在家,他就会被传送过来。

像前几天,许然都是住在医院的,就无事发生。

二是,只要他跟许然在一起,这个不定时传送就无效。

这一点已经在上次探索者综艺里得到了证实,他跟许然每天白天晚上都在一起,所以也没有发生什么。

虽然不知道这种穿越的契机是什么,但是显然这一系列的改变,都是因为许然。

说起来,他还要感谢这场莫名其妙的事故,才能让他遇到他的小朋友。

否则他一定还跟之前的许多年一样,过得浑浑噩噩,毫无波澜。

然后就这样一直无趣地煎熬下去,直至哪一天对这个世界彻底失去了兴趣,自我了断也说不定,或者行尸走肉般的活着。

顾南裴凑过去,用尖长的鼻头蹭了蹭许然露出来的温软耳垂,发出一声鼻音。

他是捡到宝贝了呢。

后面几天许然收拾好心情,全部投入拍戏中,进度推得飞快。

现在又在拍沈珏痴儿时的一幕。

楚漠借着查案的由头来侯府看沈明夕,却在门外被等候多时的小傻子拦住。

自从上次楚漠说,下次会专程来看他,他就这么见天地在门口等着,白天等,晚上也等,谁说都不听。

甚至连最喜欢去的灯会都不去了,就怕那个好看的大哥哥什么时候来,会找不到自己。

也就是沈明夕说晚上不睡觉的小孩会变丑,不然怕是连觉都不肯睡了,就这么披着一件大披风,把自己裹成一团,痴痴地盯着门口。

“哥哥!”小傻子猛地从门后跳出来,白白软软的一团,像颗雪球一样砸进了楚漠的怀抱,被他一脸惊诧地抱紧了。

“小心些,别摔了,阿珏怎么在这?”楚漠把人抱着往上举了举,这是小孩最喜欢的举高高。

许然说起来瘦,但好歹也是个一米八的大男人,一百二三十斤是起码的,这个动作对臂力又相当大的难度,当初导演都说要用替身了,却被顾南裴一口否决。

然后抱着许然这么一举,看起来还有几分轻松。

“糖!要……”沈珏被举得高高的,兴奋地拍手,两眼亮晶晶地盯着他。

“糖?”楚漠把人放下来,有些疑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糖……糖啊!”沈珏见他似乎是忘了,有些着急,两手乱挥连比带画,急得快哭了。

眼见小傻子眼泪都要出来了,楚漠这才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上次被这孩子缠得脱不开身,偏偏自己还有要事,无奈之下只能许诺下次来回给他带一些外域的糖果,是这里没有的,好吃得紧。

这才骗得他放人。

但是眼下……

对上那双圆溜溜,可怜巴巴,狗崽崽一样的眼,任他再如何能言善辩都说不出什么狡辩的话。

“对不起啊阿珏,这次来得匆忙,忘带了,是我的错,下次补双份给你好吗?”楚漠硬着头皮道。

他眼睁睁看着小孩的表情由欣喜期待转为落寞,眼睛里的星星都落了。

沈珏从他怀里扭着身子跑出来,一路走回自己一直等他的那处台阶,一屁.股坐了下去,扯了披风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

“我真的知道错了,阿珏原谅哥哥好不好?”楚漠跟过去,往他面前一站,小孩就转身,用屁.股对着他。

他再跟,沈珏再躲。

就这么循环往复,玩着幼稚的游戏,乐此不彼。

直到府里的下人来请,楚漠才在沈珏的脑袋上揉了一把,被他闷闷地避开,泄出几分轻笑。

却也知道的确是自己的不对,带着几分愧疚和无奈。

想来也只有这样的孩子,才会把他随口的一句话记得那么牢,日日夜夜等着,就这样一腔诚心被辜负了,可不是要生气么?

他转头吩咐自己的属下回府去取,自己整肃表情,走进了大厅。

而这头的小傻子,捧着手里的几块糖果傻乐。

大拇指指节那般大的糖,被五彩斑斓的漂亮糖纸包着,看起来确实比集市上那些黑黝黝,再不就是纯白包装纸的糖看上去美味许多。

他小心翼翼地扒开糖纸,想要放到嘴里,都碰到嘴唇了又停住动作。

一二三四五……

一共才八颗。

吃一颗少一颗。

沈珏瘪着嘴想了想,觉得舍不得,便伸出嫣红的舌尖轻轻舔了一口,幸福得眯起了眼。

等到那甜味淡了,才砸吧着嘴,把剩下的糖又包了回去,宝贝似地揣进兜里,手里捏着另外四颗,一路小兔子样地蹦跶进了沈明夕的卧室,放在桌上。

然后他想想又觉得不对,生怕被别的下人拿了吃了,又捞起来走到她的梳妆台旁,放在镜子前,还由嫌不够,拉了平时沈明夕最喜欢的一个簪盒压着。

这样下次她梳洗打扮的时候,就一定能看到了。

做完了这一切,才眯着一双眼,慢悠悠走了出去,从镜头里消失了。

这条又是一遍过,许然还特意回到显示器那看了看,一旁的李震也仔细看了一下回放,挑不出任何不满意的地方,难得露了个笑脸,“不错,最进状态很好,要保持下去。”

许然谦虚受了,他今天的戏份完成了,可以回家了。

但是哥哥已经去了国外,回那么早,好像也没什么意思,于是就搬了一张小凳子,坐在导演旁边看顾南裴和女主的对手戏。

这都是经典实战,花钱都学不到的课,自然是趁着机会好好观摩一下了。

顾南裴拍完了一个长镜头,暂时休息一会,化妆师走上来给他补妆。

他偏头对韩杰说了点什么,韩杰有些诧异地转头看了许然一眼,然后笑嘻嘻地应了。

等补完妆又重新整理好衣服,韩杰才回来,似乎给了顾南裴什么东西,然后许然就眼睁睁看着男神大步朝他走过来。

“怎么了?”许然连忙站起身,还有几分迷茫。

顾南裴朝他伸出两只拳头,掌心似乎握着什么东西,手心朝下。

“猜猜看,猜对了有奖励。”顾南裴轻声道,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若是细看,他的眼底还隐隐有几分笑意。

“唔……”许然咬了咬嘴唇,两只拳头一模一样大,握拳的幅度和力道都是一样,根本看不出哪只有东西。

他一横心,伸出一只小手指在左边那只拳头上点了一下。

顾南裴唇边抿开一抹笑意,将拳头转了过来,慢慢展开,露出上面的四颗大白兔奶糖。

许然的眼睛猛地亮了,脸上的笑怎么都憋不住。

方才戏里的糖当然是道具,就是一颗玻璃珠子,才显得格外漂亮,一点味道都没有的。

却没想到男神竟然还有这个心来哄他。

“谢谢。”他两手接过,握在手里,当即剥开一个放进嘴里,甜甜的奶香味瞬间溢满整个口腔,连带着一天的疲累都被驱散了,想来再加拍几场也是一点问题都没的。

“再猜。”顾南裴放下这只手,又把另一只握拳的手放到他胸.前晃了晃。

许然歪了歪头,有些不解。

但还是在顾南裴鼓励的目光下,点了点他的手背。

手掌缓缓摊开,掌心里放着四颗水果糖,一样五彩斑斓的糖纸,却是货真价实的,小时候最喜欢吃的哪一种。

“哈哈……我的天……”许然终于没崩住,开心笑了出来。

不多不少,一共正好八颗。

男神究竟是什么神仙爱豆!

太会宠粉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了我来了我来了!

小仙女们元旦都是怎么过的呀?有没有好好休息美美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