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斗

昨晚上折腾了一夜,正好是借了生病的由头,第二日姜毓便顺理成章不必顾忌主母的立身,睡到用午膳的时候才起,早膳午膳连了一块用了。

“青梧轩那里有动静没有?”

趁伺候用膳,屋里都是自己娘家带来的人,姜毓低声问道。

刘嬷嬷一面给姜毓布菜,一面道:“回王妃的话,奴婢一直让人盯着呢,昨儿王爷从咱这儿出去是回的书房,庄慧娘哪儿肯定憋着暗火呢。”

姜毓才不关心庄慧娘的内心,要看的是实际行动。

“青梧轩的人过来打听什么没有?有没有说要来拜见。”

昨夜那一局她其实对祁衡没抱什么希望,毕竟这位爷行事喜欢出人意料,素来跟她的心思对不上路子,不搭理她也是在意料之中的,反倒是庄慧娘昨儿晚上没动静很是让姜毓意外,毕竟祁衡都被姜毓从青梧轩的床上挖过来了,还故意闯了王府的门禁,凡事有点手腕的肯定会借机陪着祁衡一起来过来探听情况,比如换成姜毓,肯定就会跟着祁衡过来。

一来显得自己贤惠恭顺,二来要暗中过招,找她装病的破绽也好,敲打她闯门禁的事情也好,昨晚都是最顺手的时候。

可庄慧娘没有来。

庄慧娘能掌家这么多年从那么多个妾侍里走出来,绝不会想不到这些小手段,姜毓料她今日必会主动上门来找她。

“早晨青梧轩的人倒是来过,送来两包两盒养脾胃的茶。”刘嬷嬷说着,思索了一下,“王妃要不要让人查查,万一里头有什么……”

“不必,”姜毓道,“搁库房就是。”

还未到真的利益相争水火不容的时候,再说庄慧娘怎么可能那么蠢在自己送来的东西上做手脚。退一万步讲,反正她也不会用什么养脾胃的茶。

倒是看着庄慧娘这些举动,很是沉得住气呀。

午膳没有什么油水,几个菜都清淡得很,想是厨下的人看她昨晚因为积食而宣了太医的缘故。姜毓胃口不大,吃了半碗饭就搁下了碗筷。

“叶姨娘那里怎么样了?”

姜毓适时想起了那个真的病得好像去掉半条命的叶芷柔,一晚上过去,不知病情有没有反复。

“这个……”刘嬷嬷微微沉吟,转眼看向翠袖翠盈。

翠袖对上刘嬷嬷的眼神,犹豫了一下,道:“回王妃的话,奴婢……奴婢还不曾去兰心院里探望过……”

到底只是一个妾室,昨晚姜毓这边也折腾了半夜,哪里有空去想一个妾室的好坏。

刘嬷嬷接了话茬道:“昨日请大夫开过药了,想是没有大碍,王妃若是记挂不如过去看看,也好和叶姨娘说说话。”

姜毓的眉眼疏淡,一点也没有这个意思。

看什么看,随口问问罢了,昨天才去走了过场,她还没闲到天天往一个妾室的院子里跑,倒过来给她请安吗?

“一会儿去库房挑几样补品给兰心院送去。”

姜毓想了想,觉着这做事儿做得够仁至义尽的了,送两样东西,显得她还记挂着叶芷柔就够了,“待叶姨娘的病好利索了……”

姜毓想了想,“等她的身子再好点儿,你们再代我去问候问候就是了。”

姜毓是正妃,能给妾室探过一次病就不错了,等叶芷柔的病好了,也该是她来找她请安谢恩才对。

姜毓从桌边站起身来,意思便是不再议叶芷柔的事情,寻思着下午又该干点儿什么打发时间,还得应付随时可能找上门来的庄慧娘。

这日子,也真是不容易过。

……

半日的时光过得缓慢又悠长,姜毓铺了纸在栖亭里练字,太阳从正当中天一点点爬下屋头往下西斜,姜毓等了半日,临摹了一张又一张的字帖,院门口一点动静都没有。

姜毓有种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想想她也是深宅后宅门道,这会儿倒是让庄慧娘给逼得,有点无从下手的感觉。

她昨晚争来了祁衡,一晚上的胜负庄慧娘肯能未必看重,但她派人闯门禁之事,身为掌家庄慧娘怎么能也不管不顾?

道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按叶芷柔说的王府门禁这样森严,怎么样庄慧娘都该上门找她谈谈心闲聊“提点”两句才是,要不然将来如何治家?

姜毓觉着自己昨晚上已经做得够挑衅的了,妾室治家本来就不易,庄慧娘难道不怕让她撕开了这道口子,以后就如洪涝绝提一发不可收拾吗?

姜毓的心有些乱,一笔落下这一竖就写的歪了歪。

都说秦妃与庄慧娘争权斗得厉害,就是这么斗法的吗?要是庄慧娘存着想对付她的心思,那这么还真是够耐得住性儿了。

“王妃。”

刘嬷嬷从外头走来,到姜毓的跟前略福了福身子。

姜毓抬眼瞧了她一眼,看着刘嬷嬷那明显腹中有话的模样,道:“怎么,嬷嬷有话要与我说?”

刘嬷嬷道:“奴婢方才去兰心院给叶姨娘送东西,正撞上了聂姨娘从兰心院里出来。”

聂儿,她难道也是去给叶芷柔探病的?

姜毓提笔蘸了蘸墨,等着刘嬷嬷继续说下去。

“奴婢进了屋一瞧,看着叶姨娘躺在床上眼眶红红的,像是刚哭过的样子。真不知聂姨娘在叶姨娘的屋子里做了什么,瞧把叶姨娘给欺负的,真是病里也不太平。”

姜毓凉凉笑了一声,聂儿和叶芷柔这还真是结怨深重,一点儿都不肯放过折腾人的机会。

刘嬷嬷瞧着姜毓不说话,继续道:“这聂姨娘说来也忒张狂,好像把谁都不放在眼里似的,看见奴婢给叶姨娘送东西,还敢拦了奴婢。”

“拦了你做什么?”姜毓顺口问道。

“她说王妃太宽厚,自己昨夜才抱恙请了太医,竟然还能记挂着妾室的病势。”

刘嬷嬷的口气有些酸酸的,大概是模仿地聂儿当时的语气。

姜毓落笔的手势微微滞了滞,聂儿这话的意思很明显,是埋汰她自顾不暇还瞎操心。这话的意思不怎么恭敬,搁其他主母手里就算不被吊起来打,也该是当面就两个耳刮子过去了。

姜毓听着也不高兴,可要说稳得住耐得久,姜毓一点儿也不会比青梧轩的那位差。何况比起不知收敛的聂儿,庄慧娘才是她现在该放在眼里的人。

天又没塌下来,何必着急两线作战?

姜毓稳稳落笔,一横一竖有条不紊,“茶凉了,换一杯吧。”

……

天意渐凉,几场连绵秋雨,原本含蓄着的秋凉立即便见深了,晨间醒来,多了几分让人不愿起身的冷意。

叶落无声,院里的树落了一地的枯叶,打开窗子看出去都是光秃的枝桠,平白便多了几分冷清。

祁衡从姜毓装完病那天早上离府就开始不着家,听说是去了京郊,名义上是公务,但到底什么公务姜毓也无从得知,反正祁衡又不见人了就是。

青梧轩那里也一直没有动静,姜毓浑身戒备地等了庄慧娘几天人家连院门都没踏出过一步。姜毓多少松了戒备,嘴上也不再提庄慧娘那一茬。

这一日天光终于放晴,姜毓在屋里憋了好几天难受的地紧,把屋里做的那些活计又搬到了栖亭里。看书烹茶,晒晒太阳,倒也轻松自在,只是混到了午后,难免又觉着无趣儿的紧,原想往床上一躺睡过去了事,正想着让翠袖和翠盈卸了妆环,刘嬷嬷从外头进来,道:

“这外头的天气正好,王妃在屋子里闷了这么多天不如到花园里走走?这连天在屋里不动弹不走动,对身子也不好。”

“秋日萧索,马上就要入冬了,外头也没有什么好走动的。”

姜毓的兴致不大,特别是上回在水榭里看叶芷柔和聂儿给她联手来上这么一出以后,姜毓更不喜欢在院子以外的地方动弹了,想着再熬一熬,等她熬过了第一年新妇的日子,往后就往山上的寺庙,京郊的庄子里去时不时小住小住,省得在这几个妾室的破事里搅和,更不用应付祁衡。

如果祁衡往后继续纳妾,娶了侧妃,这府里头的形势更加混乱,姜毓也想过,倒时候她要是看得疲惫,就直接撒开手,反正原本就是联姻,只要不伤及肃国公府的利益,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总不能她重生了这一回还要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忙里忙外操持家务继续浪费了这一辈子。

“王妃此言差矣。”刘嬷嬷走到姜毓身旁,抬头挡开了正要为姜毓卸下簪子的的翠袖,将簪子又扶回了姜毓的髻间,道:“去外头走动是为了王妃自己的身子,这几日在屋里闷下来,王妃的脸上都见丰润了一圈,王妃还年少,可不能像其他府里生养过了的妇人一样放纵了自己,还是要时刻警醒,不能懈怠。”

姜毓从妆奁的镜里瞥了刘嬷嬷一眼,这满屋子的,也就刘嬷嬷敢当着她面那这么两个字来戳她,还来一段谆谆教诲了。

所谓蛇打七寸,刘嬷嬷这一句话可谓很是戳中了姜毓的心理,别说姜毓才现在这个年纪,就算是再过个十年也最不想听到“丰润”两个字。

姜毓仔细看着妆奁镜子里的自己,她原本也不是什么纤瘦的小脸蛋,让刘嬷嬷这么给她一说,姜毓更觉着自己确实丰润了。

“也是,”姜毓把刚摘下的手镯带回腕子上,“那便出去走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