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与愿违

中秋宫宴就这么过去了,总起来说姜毓心境还算稍稍可以,毕竟在外头人眼里一没输人二没输阵,面子上总算过得去。至于她和祁衡本人的那些内部矛盾,姜毓自然是要和祁衡内部消化的。

比如在宫宴上不管祁衡后来扯些什么,姜毓都一句也不搭腔,再比如在回程的马车里直接闭目养神,冷脸都不愿意摆给祁衡看。

不是想纳妾吗?倒是纳一个看看,就算她不吭声,府里那剩下的三个姨娘也不会同意的。想纳妾,怕是嫌后院儿还不够热闹,倒时候可别想她给他收拾烂摊子。

车轮缓缓驶过长街,祁衡在车里看着闭着眼睛的小丫头,估摸着肯定是今天应付皇后给累着了,念及此,祁衡倒没有故意闹她,想着一会儿回府就跟小丫头一起去主屋睡觉,连着在小丫头的屋里歇上几个晚上。

姜毓嫁进王府之后行事看着再稳妥圆滑,可小丫头终究还是小丫头,世人多会看形势下菜碟,府里的人见他在主屋多歇几日,肯定多敬重她这个王妃几分,就当是她今日在皇后面前表现的奖赏了。

这么想着,等马车到了王府,祁衡跟姜毓下车的时候,瞧见了候在跟前接驾的薛阳。

“属下见过王爷,王妃。”

祁衡点了点头,当是寻常问安,带着姜毓就要回主屋去。

“王爷。”薛阳却追上两步,拱手道:“启禀王爷,庄姨娘昨夜染了些风寒,从今晨到现在已头疼了一天,想让王爷过去看看。”

看什么看!

祁衡扭头就要斥薛阳一顿,折腾什么幺蛾子,怎么就这么没眼力见儿呢!欠抽的……却见薛阳暗自抬眼,对视上的一瞬间,祁衡瞧见了薛阳的眼色。

有正事。

祁衡的眸底沉了沉,回头瞧了眼姜毓,在府里演了无数次的把戏忽然就有些难以出口了,不自觉就喃喃了一句:“怎么就病了……”

刚想给姜毓做脸面,这倒是好,脸面还没开始做就先下了姜毓一层脸面。

薛阳没猜着祁衡的心思,以为祁衡想垫个更好的台阶,照常捏瞎话,“庄姨娘昨儿在厨下忙活了一天为王爷做月饼,想来是累着了。”

跟了祁衡这么多年,见过祁衡所有名义上的女人,祁衡后宅里女人那些招数薛阳也玩得极为顺手,轻轻松松把庄慧娘“想念”祁衡的意思表达地既婉转又含蓄,抬起眼等着祁衡跟他会心一笑。

却不想,祁衡冲着他狠狠瞪了一眼,那眼神,仿佛是要把他原地摁瘪了掩埋。

“既如此,本王就去看看她。”

祁衡深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找回了状态神色自然应了,真怕再和薛阳对不上眼色,让薛阳再编点儿其他更厉害的瞎话出来。

“王妃辛苦了一日了,早早洗漱安置,莫要累了自己,本王改日再来看你。”

祁衡特意转身同姜毓找补了一句,想着给她在下人面前挽挽尊。

姜毓转头看他,勾唇笑了一声,尽量将自己脸上的嘲讽掩盖住不在外人前失了她主母的风度,“王爷自去就是。”

瞧着姜毓贤惠大度的样子,祁衡心中更有些不落忍,原想着加一句,让姜毓留着灯一会儿他忙活完了再回主屋和姜毓一起就寝,话还没出口,就见姜毓一个转身走得利落。

得。

月如银盘,清辉皎洁,秋夜风吹来混着桂花的甜香都有几分冷冽。

祁衡看着姜毓的背影,心中不知为何空荡荡的有些失落。

“王爷,”薛阳小声提醒,“庄姨娘还在等您。”

还庄姨娘!

祁衡冷冷剜了他一眼,人却抬脚往青梧轩走,正事儿还得做。

算了,来日方长,改明儿再补偿小丫头。

……

翌日,风和云淡,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

姜毓早上起得有些晚,多半都是给梦境扰的,上半夜做梦全是朱皇后,跟白天一样一个劲儿地想给她身边塞眼线。下半夜是祁衡,梦见他一口气往府里纳了十妾,个个风韵成熟,前胸都和叶芷柔一个标准,还全部领到她面前,与她讨论妾侍的胸围问题。

流\\\\氓,色\\\\胚,淫\\\\棍!

姜毓很生气,真是在梦里都气得肝疼,早上起来精神自然有些萎靡不振。

“王妃昨夜没睡好,不如一会儿回榻上小憩一会儿吧。”

用过了早膳,翠袖瞧着姜毓眉眼里的疲惫,小声问道。

“不必,待午膳过后再歇息不迟。”

身为一府正位,她不管事儿没什么,但正妻的教养和规矩必须要有,没病没痛往床上躺一天成何体统,她才不会给人机会指指点点。

姜毓打了个哈欠,想着给自己找点儿事做,“院儿里有些菊花不是开了,采些进来,把那只粉彩的双耳瓶拿来,我自己……”

姜毓原本想说插花解闷的,可话尚未出口,就见翠盈匆匆从外头走进来,道:“禀王妃,叶姨娘昨儿半夜烧了起来,病势严重,院儿里的下人经不住吓,特过来禀报王妃。”

姜毓的眉眼疏冷,一下没说话。

病就病,病了就找大夫,她和庄慧娘俩病了一个找祁衡,一个找她干嘛?要是争宠难道不应该自己动手吗?

想是这么想的,可姜毓身在主母的位置上,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兰心院的人都过来通报了,按理她少不得要往兰心院走趟过场来彰显主母的贤惠大度。

姜毓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底涌起的不耐烦,“行,去看看。”

……

兰心院在府中靠西边的位置,院子里头还算宽敞又精致,但临近的院落屋舍都空置无人,甚至还年久失修,比起庄慧娘那背靠祁衡书房,占尽了地利人和的青梧轩简直天差地别。真是看门庭就能看出亲疏远近来。

姜毓进了兰心院,廊下两个丫鬟正拼命拿着蒲扇在小泥炉前煽火,看顾着炉上的两个药罐子。姜毓进到屋里,就见一个大夫背着药箱正往外走。

“先生留步。”

姜毓自然是拦住了大夫,要亲自问话。

那大夫一愣,问道:“您是……”

翠盈扬着下巴替姜毓摆了回谱,道:“这是王妃殿下,见了王妃还不快快行礼。”

那老大夫听了,颤颤巍巍要下跪行礼,“草民拜见王妃……”

“先生不必多礼。”姜毓给手下带来的婆子使了个眼色,就把老大夫拎着站了起来好让姜毓问话。

“不知我府中姨娘的病情如何?”

老大夫道:“回王妃的话,府上的娘子乃是因为手上的烫伤招至外邪入体,以至于忽发高热,昏迷不醒。”

就是受的烫伤发炎了?

可是姜毓是见过叶芷柔受伤的烫伤的,其实创面不大,的确是烫出了水泡不错,可就那几个水泡让大夫上了药,好好休养,顶天最后留个疤,何至于折腾到高热昏迷?

姜毓心中疑惑,面上却不动声色,万一就是叶芷柔点子背,身子还娇呢?这话不好说出口,显得她这个主母刻薄。

“那叶姨娘现下如何,可有什么危险没有?”

“回王妃的话,草民已经为娘子施针开药,若好生服药将养,该是没有大碍。”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多谢大夫。”姜毓笑了笑,给身边的翠盈使了个眼色,翠盈便将早已准备好的银钱袋子塞进了大夫的手里。

“辛苦大夫了,这些是我和王爷的一点心意,请大夫务必收下。”姜毓笑意和善地将场面做漂亮。

后宅的妾侍被烫伤还高热昏迷,很像是遭人虐待刻薄的桥段,关于祁衡与后宅女人们的不好传言已经够多的了,她可不想连带上她这个新王妃一起毁名声。

“草民惭愧,多谢王爷,王妃。”老大夫拿了银子千恩万谢,都活了这把年纪,想来也是个明白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姜毓笑了笑,便将人打发走。

“翠盈,好生送大夫出去。”

把外头的场面扫干净,姜毓就进了内室去看叶芷柔,远远地在门口就能看到叶芷柔躺在床上,脸色灰败苍白,是大病后的憔悴不假。眉心皱起,双目紧闭,好像还没有从昏迷中醒过来。

姜毓觉着自己进来的时机不错,毕竟叶芷柔要是没醒,她转悠一圈就直接走了,省得她嘘寒问暖地说那些场面话,她自己今天的精神也不怎么样。

但进去还是要进去的,姜毓走到叶芷柔的床边,伸手轻抚了抚叶芷柔的脸颊,摆了个悲悯的神色,“身上还是滚烫的,姨娘现在肯定很难受。”

顺手使唤了兰心院床边侍候着的丫鬟,“姨娘额头上的巾帕该换新的了,换去再用冷水过一把。”

“是。”

丫鬟点头应了,上来取了叶芷柔额头上敷着的帕子去换。

姜毓又假模假样开始训斥剩下的那个丫鬟,但怕真吵醒叶芷柔,只压着嗓门道:“你们是怎么服侍叶姨娘的,手腕上小小伤口也能弄成这副模样,真是要你们何用,不如打上几十板子,发落去庄子里做苦力。”

丫鬟忙跪了下来,认罪道:“请王妃恕罪,是奴婢们服侍不周。”

“姨娘现在病中还需人服侍,我便不罚你们,待叶姨娘病愈,你们自己向她请罪。”

重重拿起轻轻放下,姜毓完全就是做个场面。

丫鬟换来了新的冰帕子,姜毓看着她给叶芷柔敷上,看着她那完全被病得失了往日娇艳光彩的容颜,心中着实有那么几分同情。

同样是病,要是换成庄慧娘的话估计祁衡老早去请太医来给她看了,可叶芷柔这儿却只能去大街上请寻常大夫。而且说起来,叶芷柔可还是皇后懿旨能够成为侧妃的人呢。

“叶姨娘还未清醒,那我便不打扰了,让她好好休息。”

同情归同情,姜毓转身就走得毫不留情,她人来走过一趟就可以了,她才不要等叶芷柔醒来。

姜毓大步往外走,就要跨出内室门槛儿的时候,就听背后传来了叶芷柔身边丫鬟欢欣鼓舞的声音,“姨娘?姨娘你醒了!”

姜毓额头的青筋猛地一跳,默默收回了跨出内室门槛的那只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