妯娌风云

殿里的气氛一时间便有些诡异,齐王妃在素来也是个能挑事儿的辣子,之前仗着齐王投靠了太子,自己娘家和朱家又是表亲,很是不把人放在眼里,好像比太子妃还能嚣张似的。

可也不想想,齐王投靠了太子也终是为他人做嫁衣登不上那九五至尊,齐王妃这么一副狐假虎威帮着太子妃打压其他王妃的模样,简直谄媚做派令人不齿。

今儿个倒是很好,自告奋勇地想替太子妃还不知道是为了自己的嘴痛快,往姜毓这块阵地里冲锋陷阵地打头阵,结果却踢到了铁板,实实在在吃了姜毓一颗软钉子,真是叫旁人看了心里暗自痛快。

“大皇嫂正是青春少艾,咱们女人家最水嫩的年纪,换哪个男人不喜欢?大皇兄娶了这样一位小娇妻,自然是要捧在手心里当宝贝的。”

说话的少妇坐在齐王妃的旁边,是冀王的王妃岑氏。是不是敌人,有时候只听着他们同祁衡的称呼就能瞧出亲疏远近,如死敌太子一党的,多半直呼祁衡禄王,倘若不是忌惮姜毓的背后是肃国公府,估计也懒得称她那一声皇嫂。若关系还缓和些的,大多还是会称祁衡一声大皇兄。

“冀王妃真是羞煞我了。”姜毓掩唇低笑,还是那样贤淑端庄的样子。别人敬她一分,她也不介意好好说几句好听的话叫别人长长脸。

“我虽年少,但难免青涩,有的地方做的不大尽如人意,倒是冀王妃长我几岁,嫁入冀王府的日子也久,想是府中诸事都信手拈来,处事应对也比我游刃有余。这成熟稳重才是一府主母该有的风范,想必平日里在王府里冀王也是极倚重信任冀王妃,一日都舍不得离开的。”

姜毓这话说的,含蓄隐约里就是对冀王妃一通吹捧,夸她又能干又得倚重,把她夸得跟朵香花儿似的,叫冀王妃听了,喜色都忍不住上了眉梢。

现下皇室的皇子早已都过了二十,连成亲最晚的穆王也已娶亲三年了,哪个府里现在没有好几个虎视眈眈年轻美貌的小贱人?

几个王妃的年纪虽然还不能说老,但成亲这么些年各种府务缠身,暗地里早已身心俱疲,再看看那些新进门的那些水灵灵的姑娘,更觉得年华老去。

前世的姜毓也到过这个年纪,深知这些后宅妇人的心思,夸她美貌天仙倾国倾城都不一定受用,都是虚的,谁都不是猪油蒙心的蠢货,心里怎么能对自己的样貌年纪没点数的。要奉承不如就挑点实际的,直夸进人的心坎里。这样纵使人家同你只是场面交情,也没法掩盖住那从心里涌出来的高兴。

比如现在的冀王妃。

“大皇嫂可是会说,能娶了大皇嫂这样的王妃真是大皇兄的福气。”

冀王妃的唇角高高扬起,心里想压都压不住那喜形于色的样子,勉强拿帕子掩了唇,看着姜毓的神色登时就善意了不少。

“会说话的人可真是会说话。”

姜毓那里三两句就哄得冀王妃眉开眼笑,旁边的齐王妃自然是瞧不下去,假意端了茶盏起来

嘴里冷嘲热讽,“瞧大皇嫂把老五媳妇给夸的,都快合不拢嘴了。”

冀王妃掩着唇凉凉瞥了齐王妃一眼,嘴角的笑意一点儿不带少,“也不是人人都像四皇嫂这样不会说话。”

“咳咳。”

冀王妃的话音落下,还没等齐王妃发作,太子妃哪里就适时干咳了两下,淡淡道:“母后就要来了,你们在外头吵吵嚷嚷的,成什么体统。”

冀王妃暗地里同齐王妃对着剜了一眼,到底抗不过太子妃的面子,两方偃旗息鼓扭开了头。

姜毓的眉梢几乎不可见地挑了一下,别人的好戏就这么没了,怪可惜的。

说来冀王做了两件好功绩,最近正在皇帝面前热乎着,那劲儿头,都快赶上一直让皇帝暗暗提携的逸王了。

姜毓不由瞧了一眼逸王妃的位置,果然是和太子妃一路不对付过来的,人家在这种时候就是拿得住不掺和,从始至终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姜毓低了头,还没在心里想些别的有的没的,余光就瞥见有人影晃动,一个嬷嬷走了出来,

“皇后娘娘到。”

得,来的果然是时候。姜毓暗自在心里偷偷翻了一个白眼,跟着站起来规矩行礼,

“儿臣恭请母后凤安。”

皇后是从后殿出来的,前后看不见后头,后头却能听得见前头,姜毓真是怀疑皇后是不是已经在后头听了一会儿,不然怎么太子妃说她来就麻溜出来的。

“平身。”皇后扶着嬷嬷的手坐下。

“谢母后。”

重新落座,没有人再敢大喇喇地坐下,照着规矩得挺直了背斜着身子朝皇后坐着,屁股只能挨着一点椅子的沿,很是考验功夫。

姜毓也是大家闺秀里头练出来的,这个时候最好就是低着头少说话保存体力,否则没过一会儿就得坐得觉得支应不住。

“这日子过得真快,转眼又到了中秋,这去年中秋的事情还仿佛在昨天。本宫还真是老了。”

一开场,难免的都是些场面话,按制今儿姜毓这些王妃可得在宫里待到晚上,一会儿还有其他郡王妃朝臣命妇过来请安,具是些繁文缛节的场面事儿,能折腾一早上,下午倒是轻松,只是得听一个下午的戏看一个下午的杂耍,挨到晚上揽月台宫宴赏月才算是完。

这些事情,光想想姜毓都觉着累。

“母后春秋正盛,哪里能谈得上老。”

皇后一句感慨,马上跟上去恭维的就是太子妃,言辞还算得上得体含蓄,完了紧跟上去谄媚的就是齐王妃:

“太子妃说的是,娘娘乃一国之母,华贵雍容风华绝代,儿臣们都及不上娘娘一半的风姿呢。”

这话说的……若说姜毓方才夸冀王妃的那些算是寻常发挥,那眼下齐王妃说的这一句简直就是反面例子,贻笑大方。

什么叫做跪舔,大概就是齐王妃这样的。

果然,皇后听完之后眼皮子都没动一下,只是波澜不惊地瞥了齐王妃一眼,然后道:

“算着日子,老五媳妇府中的侧妃肚子月份也大了,什么时候临盆?”

齐王妃笑答道:“劳皇后娘娘挂心,倩儿妹妹眼下已有六个月身孕了,这么算,应该还有四个月。”

侧妃。姜毓的眼睫默默低下看向地上的地毯,皇后倒是挂记得挺多,连齐王府侧妃生孩子的事情都记得,还当面与齐王妃问起。看着齐王妃的神色还挺开心的,这谄媚的模样真是刻在脸上了一样。姜毓觉着其中有些怪怪的,但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

皇后看也没看齐王妃,只是道:“好好将养着,老五府里也该再多添一个将来能担事的子嗣了。”

“母后说的是,儿臣定尽心尽力。”

齐王妃低头应承下来,垂眼间脸上的笑终究没先前那样灿烂了。

齐王嫡子先天不足,从生下来就汤药不断,这副身子不知道能不能撑到成年,始终是齐王妃心中的痛。

姜毓不由暗自唏嘘,这么尽心的谄媚依附,可显然只是自轻自贱了,皇后这么不留情地当众戳齐王妃的痛处,显然根本不把她当回事。

“还有老三府里。”皇后的话锋一转,就到了逸王妃的身上,“听说前些日子老三府里的殷侧妃早产,孩子夭折了?”

“回母后的话,殷侧妃孕后多有不适,身体孱弱,突然早产怕也是咱们逸王府和那个男孩没有缘分吧。”

逸王妃的神色淡淡的,可谓不卑不亢,叫皇后点名问了这样一件糟心事儿脸色也照常不动,想是早已预料。

“什么话!”皇后肃着脸斥道:“既然知道殷侧妃的身子孱弱,就该好生照应着,老三府里的子嗣本来就稀薄,怎么能说没了就没了呢!”

这话说的,好像逸王妃的母妃一样。姜毓听着皇后的口气,只觉着这戏演得好,谁不知道逸王和逸王身后的崔家是太子最大的敌手,宫里的崔贵妃简直就是先皇后薨后朱皇后最想弄死的人,皇后怕是恨不得逸王府断子绝孙,还关心起人家的子嗣来了,明显找茬。

“母后教训的是,儿臣也已经重重罚过殷侧妃身边服侍的嬷嬷,眼下殷侧妃最重要的便是休养好身体。太医也说了,殷侧妃的身子着实太过孱弱原该好好调养几年再生育子嗣的,只是殷侧妃求子心切,难免操之过急忘了自己的身子,也是儿臣的疏忽,儿臣回去定好好开导殷侧妃,令她下回再不可行这样鲁莽之事。”

漂亮。

几句话不急不缓,从头到尾都把事儿赖在侧妃自己身上,自己再顺嘴认个不痛不痒的错,皇后想借机问责都没地方下嘴。姜毓真想给逸王妃鼓个掌。

“你上心就好。”

皇后果然让逸王妃给堵住了嘴,悻悻移开眼就把眼神落在了姜毓的头上。

“禄王妃。”

姜毓的头皮一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