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状
南嘉进来的时候楚栖正倚在床柱上看卷宗,一身雪白丝绸中衣,肩头披着一件素色披风,沐浴后微干的墨发被一支碧玉簪子简单的束起,几缕头发垂在身后,微微浸湿肩上的衣服。
她一连晕厥三日,刑狱司里也积下来的不少卷宗正等着她过目然后归档呢,这不,晚饭时初三就把这些东西打包送了来过。
楚栖腿受不了寒,即使是夏季夜里一般也不放冰盆。晚上怕热,她就让初二把窗户打开,门轻阖,让夜里微凉的风能够吹进来。
重生前楚栖习过武,耳力非比寻常,当门外响起脚步声的时候她就知道有人要进来了,听起来,来人似乎还是她的小王君。
楚栖装作不在意的随手将卷宗翻页,眼角余光注意着门的方向。不是跟初九说了直接带他去睡觉了吗,怎么又过来了?
南嘉不知道楚栖光凭脚步声就听到了来的人是他,进门前心底还有些犹豫忐忑,最后抿了抿唇,还是伸手轻轻推开了门。
门未关死,南嘉没怎么用力就推开了一条缝,他伸着脑袋往里面看了一眼,见楚栖还没睡才抬脚走进去。
楚栖先是看见门缝里掏出一颗光溜溜的脑袋,随后一个淡蓝色的小身影小心翼翼的挤了进来。
她只瞥了一眼就懒得再看也没问他来做什么,目光放回卷宗上,就当没看见屋里进来个人一样。
楚栖不说话,南嘉也不吭声,揪着小手来到床前,皱着两道淡淡的眉毛,眼睛在床上看了看去,也完全忽略床上的她,似乎在找什么东西一样。
床是初二铺的,楚栖躺上来前并没有看到上面有任何别的东西,此时眼睛不由得跟着他往床上找。
夏天床上的被褥很少,几乎一眼就能看完。楚栖依旧没看见有什么别的东西,小和尚似乎也感觉到自己要找的东西不在床上,他眨巴眼睛,目光又放到了别处。
眼睛在床周围扫了一圈,小和尚视线就定在了床尾的榆木衣架上。楚栖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就看见了挂在上面的一个黄色草帽。
这东西楚栖之前在自己的床尾看见过,那时一心只想知道这和尚是怎么回事,也就没注意有人竟敢把东西放在她床上了。
想来是初二整理床铺时,不知道要放在哪里,就顺手给挂在了她的衣架上。
小和尚看见草帽明显是松了一大口气,走过去伸手就要够自己的东西。
衣架有些高,小和尚踮起脚尖昂着脑袋伸直胳膊去够挂在上面的草帽。
夏季衣服宽松轻薄,这一抬手袖子柔顺的衣料就顺着手臂滑到了胳膊肘处。
楚栖眼睛随意一瞥,就看见了那双白皙的手臂上满是道道红痕,甚至有的地方还微微渗出了血。
她曾在沙场奋战两三年,身上什么样的伤都有,唯独没见过这种,看起来似乎不像是自己挠的,反而像是被别人用指甲刻意抓的。
小和尚还在够草帽,从侧脸可以看见他抿着嘴一脸的认真,两只往上抓的小手白皙干净,十指指尖圆润,根本没有留指甲。
这就有趣了。
吃饭时还好好的小和尚,短短一个时辰里就被府里头的人给欺负了。她还不知道王府里居然有这等欺负孩子的人呢。
易王府里楚栖用的都是自己信得过的人,做的都是些正事,如今却有人闲的对一个小孩子下狠手,看来王府也没她以为的那般密不透风纪律森严。
她思虑时南嘉往上轻轻一蹦,指尖将帽子戳了下来,他吐出提着的气,弯腰将草帽捡起来抱在怀里,宽大的袖子顺着他的动作重新滑到手腕处,遮住上面的道道血痕。
南嘉正想出去时,犹豫了一下还是磨蹭到楚栖床前,似乎纠结了一番说不说,最后还是没憋住,小声跟她说道:“头发没干就睡觉,会掉头发的,第二天还容易头疼。”
他以前在家洗完澡就要睡觉时,爹爹就会跟他说这话。南嘉觉得他爹肯定是为了他好,说的一定是对的。
楚栖听的眼尾一跳,目光放在他光溜溜的脑袋上,南嘉不好意思似得伸手摸了摸头,耷拉着眼皮语气带着淡淡的不开心,微微嘟囔着小嘴,“我之前是有头发的。”
四岁的小孩子也是知道什么是美的。
他这么一抬手,手臂又露了出来。
楚栖顺手将卷宗合起放在腿上,眉梢随着他的动作微微往上挑了挑。她怎么觉得这小和尚是故意把伤痕露给自己看的呢?
“胳膊上那是怎么了?”楚栖随了他的意,问出这句话。
南嘉一点也不做作,跟个受了委屈回家跟家长告状的孩子一样,可怜巴巴的吸溜了一下鼻子,抿着嘴唇二话不说的捋开了袖子,将两条红胳膊递到她眼前,漆黑明亮的眼睛里写着满满的委屈,直直的看着她,似乎就等自己替他出气主持公道了。
皮肤上本来的红色已经淡淡褪去,留下的就是道道清晰的划痕,白皙的胳膊上没有一片好皮,看起来倒是有些刺眼的很。
楚栖挑眉看他,“你怎么就知道我会帮你出气?”不说她看起来就是个不好相处的人,再说两人下午才见过,就一起吃了一顿饭,他怎么就这么信她呢?
南嘉愣了一下,收回胳膊,慢慢的垂下一颗小脑袋,两只手揪在一起,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带有一丝无措委屈,“我就认识你。”
陌生环境下,小和尚就觉得她亲近,受了委屈第一个想起来的也是跟她告状。
楚栖还是第一次被个小孩子这么信任,她不知道怎么得脑海里就想起来刚才他露给她看的手臂。
这人不管自己日.后怎么处理,那是她的事,在这之前他名义上还是她的小王君,既然是她的人,又怎么能被别人欺负了去!
当她是死的?
楚栖这么一想,再加上想整治王府,就开口唤他过来,“我看看还有哪被人抓烂了?”
她刚才瞥见那划痕顺着胳膊似乎往衣服里还有,肯定不止他露出来的这么点。
楚栖以前就不是一个恶人,重活一次也不会因为要复仇而改变,一些东西埋在骨子里,并不会因为仇恨消失。
从她刚跟南嘉见面时发现有人在自己屋子里忍着没跟他发火就能看出来,不管她打算如何利用南嘉,她本身都不会自己动手杀了他。
楚栖拉过床前的小和尚,捋开他的袖子瞥了一眼,果断的伸手扯开他的衣襟。
南嘉一愣,小脸立马闹了个通红,不自在的低下脑袋眼神乱飘,伸手攥住她扯自己中衣带子的手。
楚栖起初皱眉,明白之后随即嗤笑他,“豆芽大的人还知道害羞了?”
他吭哧着也不狡辩,但小手攥着她的手指头死活就是不松开。
“行行行,”楚栖还是第一次知道他这么大一点就懂得害羞的,“我不看别的地方,你就跟我说里面还有没有?”
“有。”南嘉这才松开她的手指头,看她皱着眉头似乎在想什么,犹豫了一下,微微掀开中衣下摆,露出小肚子,“你看。”
果然和手臂上一样。
楚栖彻底沉下脸,唬了南嘉一跳,立马放下衣摆揪着手指头乖巧的站在床边,连外面衣衫的带子也没再系上,就这么敞着怀露出里面的中衣。
“初九,进来。”楚栖话音一落,之前一直守在门口的初九还以为是小和尚惹着王爷了,立马推门进来。
“王爷,王君他还小,您……”初九本来想说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他计较,但是等眼睛看见衣衫不整脸蛋微红的南嘉后,舌头硬生生的拐了个弯,“……您别那么猴急。”
楚栖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初九立马收住话茬,正色道:“王爷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