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
了因戳完了人一阵心虚怕被别人发现,又赶紧从床上滑下来,抱着自己的大草帽乖巧的坐在矮凳上看着床上那个长得好看的人。
仿佛自己从刚才到现在都没有动过一般。
看着看着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床上的人眉头微皱,似乎睡的不是很安稳,连呼吸都粗重了些。
了因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看着她,眼底滑过一丝恐惧,生怕她下一刻就没了呼吸。赶紧趴到床边去摸她的脸。
还是热的。
了因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眼里恐惧渐浓,身子抖个不停,连草帽从怀里掉下来都不知道。
不、不要死……
“醒、醒醒,不要死……”他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伸手就去拍她的脸,“不要变凉,不要……”
也不知道是他的话起作用了还是拍打的动作起了作用,床上那人慢慢舒展了眉头,暴戾的神色奇迹般的平静了下来。
了因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还没掉下来呢,就看见她似乎是又没事了,愣了一会儿,悬空的手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接着拍。
他抿了抿嘴眨巴掉眼泪,举起手又试探性的拍了一巴掌。
四岁的孩子,力气虽然不大,但是打在从来没挨过巴掌,脸庞白皙的人脸上,还是有反应的,至少一旁的脸都微红了。
这啪的一声巴掌声响起,床上的人眉头似乎是不悦的皱了皱。了因咻的一下收回手,一屁股坐在矮凳上,挺直腰杆脸上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
……他等了一会儿,那人似乎是没别的动静了,他才伸长脖子看了她一眼,见她跟之前一样睡着了,才松了一口气。
没死。
了因伸手用手背抹掉脸上的泪痕,弯腰将脚边的草帽捡了起来。他来的时候师傅说王府里什么都不缺,他那些东西就留在寺里吧。
其实禅意是想他的东西都在这,天恩寺还是他的家,也会为他留一间屋子,等他随时回去。
了因不知道禅意的意思,但师傅既然说不拿他就不拿,唯一带着的就是这顶防晒的大草帽。
光着脑袋,容易晒得头皮疼。
了因将帽子放在床脚,转着漆黑的两只大眼睛好奇的在这屋里又看了一圈。这房子里也不知道放了什么,一点都不热。
凉爽湿润的午后,鼻尖是熟悉的药香味,面前是软乎乎的床,了因坐着坐着就觉得眼皮越来越重,最后脑袋一沉就趴在床沿上睡着了。
梦里他又看见了娘和爹爹,爹爹站在一座桥上对他哭,说担心他放不下他……
爹爹身子一向不好,常年吃药,身上总是有股淡淡的药香味。娘跟他说要听话,不能惹爹爹生气,否则爹爹的病会好的慢。因此他从小就懂事,不跟别的小孩一样闹脾气爱撒娇还粘人。
这次他们一家是来京城给爹爹看病的,他睡在爹爹怀里,再醒来的时候面前就是一片血红色。
还没等他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被爹爹伸手推到了一旁的沟里被横生的杂草掩住,“嘉嘉乖,别出声。”
这是爹爹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了因之前是不叫了因的,他有自己的名字,他叫南嘉。
睡梦中趴在床沿边的孩子身子都在抖,单薄瘦小的身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手指攥着胳膊下趴着的床单,颤着浓重的哭音小小声的喊着爹爹,眼泪濡湿了一片被褥。
忽然他的手开始在床上摸索着,似乎是想抓住什么一样,终于他碰到了一只手,赶紧攥住抱在怀里,像是有了安慰一般,南嘉的哭声渐弱,抽噎了两下睡着了。
而手的主人楚栖还在晕厥中。她又梦到了过去,亦或是说未来,毕竟她现在才十六岁,而那件事却发生在她十九岁时。
皇上驾崩,她同父同母的亲姐姐楚枢迅速掌控朝堂,一道圣旨将还在边疆的她连夜召回。本以为二姐喊她回京是帮她稳定局面,她也的确是这么替她打算的。
毕竟从她十五岁封王能够出宫建立自己的府邸起她就在暗处替她二姐打点一切,去办她不方便做的事。
父君总是说亲姐妹必须相互扶持方能在这吃人的宫中活下去。
她乖乖听话,斗过了三皇女和四皇女,最后却死在了她亲姐姐的手里。
那夜北风大起,雨雪纷飞。
已经登基为帝的楚枢亲自出城在郊外等她,身后带着三万禁卫军。可怜她担心二姐匆匆回京,身后带着的只有自己的三百个亲卫兵。
结果可想而知……
“五皇女楚栖带兵谋反,企图篡位,依照先帝旨意,杀!”
那人高高坐在马上,一脸冷漠,仿佛和她对垒的不是亲妹妹,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叛逆之徒一般。
她随口捏造事实污蔑她声誉,楚栖有口难辩。先帝驾崩,楚枢已是皇,她要如何自清?
只是楚栖不明白,她一心帮助楚枢,从未有过异心,即使她手握重兵,可那也是为她平定边关叛乱,只要楚枢说要,楚栖定不会贪图这权力,自觉奉还兵权。
许是她被人背叛后的模样太过于悲痛,对突如其来的变故神色懵懂的太过于有趣,楚枢嘴角冷笑。
她想让京中那个最耀眼最明亮,一向骄傲张扬的妹妹彻底绝望,才微启薄唇吐出最刺骨寒心的话。
“不是我想让你死,是你本来就不该存在于这世上。你的存在就是父君的耻辱,他永远也不能原谅自己有了先帝的亲骨肉。
我们之所以对你好,完全是想利用你。让你吸引老三和老四的注意力,祝我顺利登基。如今你的使命完成了,也没必要回京去恶心父君了。
楚栖,别怪我,怪就怪你不该出生。”更不该这么优秀!
直到此刻楚栖才明白为什么自己不管如何努力都分不到一丝父君的爱,为什么他不喜欢看见自己,还说服母皇提前封她为王出宫建立府邸。
她本以为父君是疼她的,不成想自己原来只是一个挡箭牌……
父君杨安是杨家养子,和杨家长女杨宣青梅竹马,私下里两人早已暗通款曲。那时的杨丞相还不是丞相,皇上微服私访杨府看中杨安,收入后宫。
杨家人不能抗旨不遵,只得将人送入宫中。而谁知道那时候的杨安早已有了一个月的身孕,那孩子就是楚枢。
生产时他买通稳夫就说孩子早产,瞒过众人视线。
杨安是恨皇上的,恨她拆散自己和杨宣,恨她霸占了自己的身子。这份恨埋在他心里,生根发芽,最后茁壮成长,最后变成一棵阴谋算计的大树。
他长得漂亮,利用这个优势成为宠君,取得皇上的信任。再假意疼爱自己和皇上生的女儿,用她来替自己和爱人生的孩子楚枢挡去所有的明枪暗箭。等楚枢称帝后,再将她杀掉,来抹去他的耻辱。
当楚栖亲耳听到楚枢亲口说出这些真相的时候,整个人如同坠入冰窖一般,浑身发冷动弹不得,连呼入肺中的空气都觉得寒冷刺骨犹如实质,就跟吞了一桶冰水一般,又冷又沉,呼吸不得。
楚栖不怕死,却不能这么轻易地死去。她身后还有三百个信任追随她的亲卫,就是死,她也要让楚枢付出惨痛的代价!
冷冽的北风呜呜作响,犹如从地狱里逃脱的魔鬼嘶吼一般,遮住了郊外的厮杀声。
一夜大雪,遮住郊外尸体无数。
楚栖以三百人之力重创楚枢三万人的军队,虽死犹荣。
她含恨而终,死不瞑目。睁着眼睛躺在冰雪之中,任由大雪将她掩埋,耳边响起的似乎依旧是厮杀声。
如有来世,她定要让负她骗她的这些人好看。
如是想着,再次睁开眼睛之时楚栖发现自己回到了四年前,自己才刚搬出皇宫建立府邸。
为了不再被人当成靶子使,那时恰逢秋猎,她从马上摔下。楚栖利用这个意外,说自己摔断了腿,从此不能行走更别提骑马。
前世为了楚枢在武将里有人支持,她年仅十六就主动请缨挂帅出征,为她挣来兵权。如今,她倒要看看楚枢如何让自己残疾的妹妹再上沙场。
为了不让自己在外人看起来像个废人,楚栖一手成立了刑狱司,掌管天下刑狱案件。
只要是当官的,谁手里能没点不干净的东西,没有些拿不上台面的事?
楚栖冷笑,她要用刑狱司的信息网,光明正大的去收集这些东西,最后捏在自己手里。
只是重活一世依旧留下些许后遗症。莫名其妙的晕厥,以及畏寒……
许是前世死在雪里,此生才受不得寒吧。
畏寒还好,只是这晕厥太过于诡异。有时候睡上几个时辰就会醒来,有时候要一两天。
这次似乎是和往常不同,因为楚栖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个风雪夜,耳边是呼啸的北风夹杂着楚枢阴狠的声音,她问自己为什么活着,怎么还不去死!
她杀红了眼,就在前世最致命最无法闪躲的利剑穿透胸膛前,楚栖似乎听到耳边有人在说“不要死,醒醒……”
还有人是真心想让她活吗?
楚栖这个念头一闪,随后眼前所有的景物都变了,慢慢她觉得身体有了知觉,似乎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楚栖一怔,紧接着脸色阴沉。
……是哪个蠢奴这般胆大!
胆敢碰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