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晚自习,沙老师家里有事儿没来,由体育老师代班,他穿衣骚气不改,蓝牛仔,红外套,往讲台前一坐格外引人注目。

特别是望着同学们那张姨夫笑的脸,由里而外的慈祥。

班长何小暖上前跟体育老师小声嘀咕句什么,然后拿了粉笔走到黑板前,每个晚自习前她都会把白天所有任课老师留的作业写在黑板上,等班主任第二天早自习随机检查。

赵新堂往讲台瞄了一眼,看到密密麻麻的字一阵眩晕,她气丝游离地趴在桌上,脸朝向叶忱。

他从打上课铃之前就开始做题,现在已经做了三分之一,手里的笔转来转去,充当思考的介质。

太变态了,简直丧心病狂……

“叶忱。”,赵新堂小声叫他。

“说。”

“今天数学课……”

赵新堂话没说完脑袋就被拍了下,她爬起一看,原来是体育老师。

三人对望,体育老师想起什么,指着叶忱,说:“诶?你不是和赵新堂跑一百米,跑输了那小子吗?”

叶忱:“……”

这下全班都知道了,“污点”是彻底洗不清。

迟阿林回头,说:“学习好有啥用?体格子不行,连小姑娘都跑不过。”

马云鹏再加码,一脸忧心地看着叶忱说:“忱哥,最近虚啊?用不用我给你买点补品。”

眼看骚乱在即,体育老师及时跳出来行使职责,“行了,都消停学习,小心我给你们记小本本上送给沙老师。”

迟阿林转回头,马云鹏拿出物理书,赵新堂脑袋晃来晃去,不知道该干嘛。

要不干脆请假算了。

“老师。”

赵新堂没等体育老师走回讲台,赶忙叫住他。

“我肚子不舒服,能不能请个假啊?”,说话她眉头一皱,弯腰抱腹手到擒来。

“怎么了?是不是晚饭吃坏东西了?”

体育老师一脸担忧,可以说刚才赵新堂趴在桌上的情景增加了病假的可信度。

“不太舒服,老师,为了明天能来上学,我想请假回家。”

从小学到初中,赵新堂积攒了丰富的请假经验,语气拿捏十分精准。

“我给你爸打电话,让他来接你吧。”,体育老师说完要掏电话。

“不用!”

赵新堂抓住体育老师的红外套,说:“我爸出差,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体育老师想了想,看向叶忱,问:“同学啊,你忙不忙?”

叶忱看看卷子,又看看老师,“您有什么事?”

体育老师搓搓手,“你要是不忙就送你同桌回趟家呗。”

我去!赵新堂感觉体育老师真的在捅马蜂窝,而且还想连她一块蜇死才算。

“好。”,叶忱把没做完的卷子塞进书包,揪起赵新堂就往外走。

没错,是揪。

她可以瞒得过所有人,但绝对瞒不过叶忱,就凭晚上在食堂的时候,赵新堂吃光了两人份的排骨,还喝了徐滢的紫菜蛋花汤,就这食欲根本不会生病,而且刚上课的时候还好好的。

……

校门卫处,保安刘大哥正在边嗑瓜子边看《还珠格格》,虽然样子很休闲,但余光会时不时瞟向外面,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立马冲出去。

据明川一中青史传言,刘大哥在岗八年来没有任何一个外人敢无理由闯入,也没有一个学生能无假条闯出。

赵新堂被叶忱从班级揪出来之后两人一起往校外走,走到校门的时候隐隐约约看见门卫处有亮光。

“糟了!忘了让小红给我开病假条了。”

小红是赵新堂给体育老师起的爱称,因为他钟爱红色。

叶忱像看傻子一样看赵新堂,没等问什么就见刘大哥手抓瓜子冲出来,嚷嚷着:“什么名字?哪个班的?跑出来干嘛?有条没条啊?”

赵新堂和叶忱站在刘大哥面前,一高一矮,瞪眼发愣。

刘大哥手指他俩,“把我刚才的问话答一遍,麻溜儿的!”

“叶忱。”

“赵……”

刘大哥脸色瞬间由阴转晴,瓜子揣进兜里,“你就是今年的中考状元吧?我在学校里溜达,天天都能看见你照片,本人长得比照片帅哈,你说你本来长得就帅,学习还好,还让不让别的同学活了。”

刘大哥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特意看向赵新堂。

“老刘!”,赵新堂本来就对刚才自己被无视的行为很不乐意,“我同桌生病了,头晕眼花,老师让我赶紧护送他回家。”

叶忱:“?!”

刘大哥上下打量,见叶忱面无表情的样子有些分辨不清病起何处,但看在中考状元的份上又不好多问,只能放行,临走还不忘在后面嘱咐“早点回家,多喝热水”之类的话。

……

明川一中后身有一条狭窄的甬路,被成排高耸的白杨树遮挡,平时很少有人走,赵新堂偏偏在夜黑风高的时候挑这条,可谓用心良苦。

“叶忱,你刚才揪我头发了。”

“也没几根。”

“……”

走进甬路后光线一下暗下来,变成了暧昧的暖黄色。

赵新堂被这忽然的光亮弄得有点拘谨,几乎同手同脚。

“你没生病吧?”

叶忱的问话在静谧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清澈。

“那个…不好意思,让你送我回家。”

被拆穿还是有点难为情。

“既然没生病,为什么不上课?”

赵新堂大脑飞速运转,搜寻各种可行性理由,但好像无论是什么,在叶忱眼里都是不爱学习的坏姑娘吧。

“最后一次,下不为例。”

她没有轻易许诺,而是心里真的这么想的,在这一刻。

叶忱没回应,不过赵新堂隐约好像看见他笑了一下。

头顶的白杨树影影绰绰,随风摇摆不停歇。

“我问你啊。”,赵新堂逮到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说:“我之前送你那幅画,是不是扔了?”

“什么画?”

赵新堂原本以为最坏的结果就是他说扔了,但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不记得……

“没什么,算了。”

失望每一次都在叠加,然后每一次都比前一次要尖锐。

“我们去吴老板那吃饭吧,我请客,怎么样?”

“不去了,先送你回家,我要去买本书。”

赵新堂跳脚一蹦,挡在叶忱面前,“那一起啊!你买什么,我也买。”

说完两人一愣,并且都恍然明白一个事实,叶忱买的书赵新堂绝对不会做,买了也是白花钱。

“我也买…本杂志看看。”

“好,那走吧。”

……

穿过这条甬路,再走一条正街就是明川最大的书店,营业到晚上十点钟,而且书店提供宽敞的阅读区域,兼卖咖啡和一些茶饮。

赵新堂很少逛书店,除了学校发的教材以外她从不买课外练习册,但是老赵偶尔会买给她,最后也都沦为在书架上落灰。

进到书店后,叶忱直奔自己高中生习题的书架区域,看样子经常来,轻车熟路。

赵新堂跟在他身后,拐来拐去竟然跟丢了。

本来书架就多,再加上不上晚自习的小学生、中学生都过来买书或者学习,很容易走丢,不过赵新堂不慌不忙,因为叶忱的高个子太有识别度。

果然在隔一个暑假的位置,赵新堂看到叶忱在翻书,她悄悄走过去,然后一脚迈进书架和叶忱中间的位置,冲他笑得灿烂。

这时叶忱身后有几位学生经过,他本能往里靠,又不想压到赵新堂,两手扶着书架,在下巴抵到她头顶之前把脸别过去,等人走了他向后迈一步,继续挑书。

赵新堂所有的矜持在刚才就已经全部交代,愣在原地的样子像中了葵花点穴手。

路过那几位同学还不忘回头,嬉笑的样子肯定没揣好意。

“你要买的杂志属于课外书,在二楼。”

叶忱说着给她指方向。

“啊…那你完事儿去二楼找我,我买咖啡等你啊。”

“嗯。”

赵新堂本来也没想买什么杂志,上到二楼直接买咖啡了,一杯摩卡,一杯焦糖玛奇朵,她忘了问叶忱喜欢喝哪一款,就随便买了。

等了大概十分钟,咖啡刚端到桌上叶忱就来了,手里拿着四本练习题册。

“买了什么?”

赵新堂拿过去看,数理化英各一本,简直不让人活……

“喝咖啡吧,这个还行。”

赵新堂说着自己先喝起来,店员给她那杯焦糖玛奇朵上面弄的是一个小猫的图案,被她一口喝掉半个身子。

“好喝吗?”

“嗯。”

其实叶忱还没喝,只吃了一口摩卡上面的奶油。

“这儿。”,叶忱指着赵新堂唇上的奶泡。

她笑着舔了下,呃…好甜呀。

“呦!这不是赵新堂吗?”

路过的一男一女两个人,都穿着校服,只不过不是明川一中的校服。

说话的人赵新堂认识,他们初中读一个学校,男生叫何奇,女生叫李春燕,是一对情侣。

快中考的时候何奇还追过赵新堂,那时候他已经喝李春燕在一起了,为此李春燕还曾扬言要打赵新堂,只不过后来赵新堂没理他们,就不了了之了。

今天赵新堂也更加不想理他们。

李春燕搂着何奇的胳膊,炫耀式搭话,“换男朋友啦?你不是和谢浃泽有一腿吗?还是和谁来着?”

她转头问何奇,但是何奇压根儿就不敢抬头看赵新堂。

“那就是谢浃泽了。”

李春燕对当初的事儿耿耿于怀,必须扳回一城,眼下就是最好的机会了。

没等赵新堂说什么,叶忱站起来,看向那两位,“麻烦你们离开,别打扰我们学习。”

李春燕撇撇嘴,“赵新堂这种坏姑娘你也敢要啊,她从来不学习,再说艺术生都挺乱的,你没听说吗?”

“不关你的事!”

叶忱把凳子拽后面一点,往前迈两步站在他们面前,高个子自上而下俯视,眼中带狠。

“快走吧。”,何奇拉着李春燕赶紧逃离现场。

赵新堂全程看着,目瞪狗呆。

等他们走后,叶忱又坐下来,打开书包拿出笔,说:“我要做题了,你别吵。”

“……绝对不吵。”

赵新堂说完嘴巴抿得严实,低头喝咖啡。

刚刚,叶忱是不是在保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