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二天,明川一中早自习下课铃声刚刚响过,高一一班的同学顶着困倦的黑眼圈三三两两往出走,画风里有个人明显与众不同。

校服在叶忱身上穿得松松垮垮,一边袖口撸上去,露出半截修长的手臂,一边又长到遮住手指。

还没下课赵新堂就在门口等着了,看到叶忱出来,她走过去,说:“同学,帮我找下徐滢。”

“里面。”

声音柔软,就是听着没什么温度,像冷血动物一样。

我还不知道在里面?!

赵新堂忍着火,“那你帮我叫一下。”

“自己叫。”

叶忱转头走向楼梯,转个弯人就不见了。

……

徐滢看到赵新堂站在门口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以为她“买通”了门卫,笔都没来得及放赶紧往出跑。

“你怎么又来了?不怕我们校长找你爸谈话呀!”

赵新堂嘚瑟地抓了一把齐肩的头发,假装很无所谓的样子,说:“就算是校长,找老赵谈话也得提前预约,谢谢。”

徐滢撇撇嘴,赶紧把她拽进旁边的水房,门关上。

“你到底干嘛来了?叶忱可没在班级,刚下课他就出去了,你看没看见?”

“看见了。”,赵新堂倚着门框,双手背后,失望的小情绪从心尖掠过,凉丝丝的。

“回去上课吧,好不好?你这么逃课以后还怎么考大学?”

其实徐滢很少对赵新堂说教,这次是认真了。

说到上课,赵新堂挺直身子,指向水房另一头,说:“从今天开始,我就是高一三班的同学了,请多关照啊!”

“啥?!”

很显然,这完全超出了徐滢的预料,虽然她知道赵新堂的中考成绩可以正大光明进一中,可她已经选择了职高又莫名跑路,谁能想到?

不过……以赵新堂的性格,她绝对干得出来。

“我爸说只能进普通班,重点班我分数不够,也没法搞太特殊,不然只要考一次试我就露馅了。”

“美的你,还想进重点班。”

说归说,不过徐滢打心里开心,毕竟以后又可以和赵新堂上下学了,有她在,生活总是充满新奇和乐趣。

“对了。”,徐滢突然想到什么,对赵新堂说:“只要你努力还是有希望进我们班的。”

“怎么讲?”,赵新堂好奇心猛增,她一只胳膊伸长搭在徐滢肩上,冲她挑眉。

“一中的规矩,每次月考之后,按排名分配班级,也就是说现在重点班的学生没有免死金牌,考得不好自然就会发配到普通班,相反,普通班成绩牛逼的一样可以进重点班。”

不管徐滢讲得怎么来劲,赵新堂就是一脸无谓的看着,等她讲完。

“我刚才说的希望怎么也有百分之一吧,你好好努力,哈!”

就知道是这样,后面准没好话。

赵新堂拍拍徐滢的肩膀,说:“你们班我就不去了,我还要画画,没时间学习,等高三吧,我再冲一冲文化课,争取考个中央美院。”

中央美院?心气倒是挺高,就是成绩……

高考还太远,眼前事更重要,徐滢把仅有的,了解到的一中知识点给赵新堂科普后,说:“我想起个事儿,昨天我不是把钱给叶忱嘛,你猜他说什么?”

“猜不到,快说。”

赵新堂一秒都不愿等。

这时有同学进水房打水,徐滢又把她拽到走廊,压低声线,“他问我你是哪个班的?”

“你告诉他了吗?”

“我要不告诉他,你不得吃了我?再说谁知道你突然转学啊,我跟他说你不是一中学生,他又问你在哪个学校?”

“然后呢?”

“然后我就说你在职高,具体哪个班级我也不清楚。”

问了就代表感兴趣,或者有什么目的,赵新堂心里更偏向第一种,本能趋利避害。

“下次他再问起我,记得一定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报备,不许隔夜啊!走了。”

赵新堂转身要下楼。

徐滢冲她背影喊,“哎!你校服领了没?”

“现在去。”

“穿得像个不良少女。”

徐滢小声嘟囔,叹了口气。

……

明川一中的上课铃会在第八分钟响第一遍,等到第十分钟还会响第二遍,学校良苦用心,就是学习氛围营造得有点紧张。

高一共有十四个班,一半在四楼,一半在三楼。

赵新堂逆着成群的校服人流往下走,她势单力薄,走得费劲,拐到二楼的时候不小心迎面和一个女生撞上。

伴随的还有书本掉落的声音,估测数量不少。

对方大概着急上课,走得很快,惯性把赵新堂撞得直往后退,脚下没踩稳,身子摇晃,就在她以为要倒的时候后腰被人扶住了。

站直归位,赵新堂第一眼捕捉到的是叶忱的脸,同时她背上的手无声撤走。

招呼还没打,对面女生就冲赵新堂没好气地嚷了句,“你看着点行吗?这么多人的本子全掉了!”

她说完往赵新堂身后扫了一眼,表情骤变。

“对不起。”

赵新堂道完歉弯腰去捡,其实没掉多少,还有一大半在女生怀里抱着,路过的同学也在帮忙,很快就捡完了。

等赵新堂站直身再去找叶忱的时候,他已经完全没影……赵新堂不经怀疑刚才扶她的人到底是不是叶忱,还是她出现的幻觉。

“你是哪班的?”

女生突然发问,眼睛紧盯着赵新堂的裤子。

这身被徐滢评价为“不良少女”的打扮着实有些吸睛,上衣的净版短袖还好,就是裤子上的几个破洞在一堆校服中显得格格不入。

“高一三班。”

赵新堂坦然回答,不管对方是哪路神仙她也没在怕的。

第二遍上课铃适时响起,女生似乎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却不得不被上课铃催促离开。

赵新堂觉得莫名其妙,没心情理会,继续办正事去了。

……

从班主任沙老师那领完校服,赵新堂赶紧换上,虽然她不是什么好学生,但对校服的讨厌程度却低于多数人,甚至还挺喜欢。

换完衣服沙老师带她去班级,教师办公室和学生教室前后楼,中间隔着一条水泥板路和一个小花园,路两边是松树,小花园里还有初秋的花在开,五颜六色。

赵新堂忽然找到除了叶忱以外喜欢一中的其他理由了。

晴天,花朵,校服,清风…….

路上班主任和她聊天,大概因为赵展的关系,老师对赵新堂格外照顾,再加上她刚从师范学校毕业才一年时间,是教室队伍里的年轻力量。

“听说你画画很厉害啊。”

“还行。”,赵新堂倒不谦虚。

“那以后班里和学校的板报就交给你了,好好表现。”

“……”

敢情在这等着呢,赵新堂想拒绝的话挂在嘴边,又生生憋了回去。

“老师,我没画过板报。”

“凡事都有第一次,试试呗。”

“也…行。”

出来混总要还的,就当是给老赵面子。

沙老师话锋一转,说:“现在全市开学,赵局长的工作开始忙了吧?”

呃……

“还好。”

不管开不开学,赵展不按时回家是常事,父女俩各忙各的,而且赵新堂不是很愿意和老师聊她爸,她不想被特殊照顾,虽然已经搞特殊了。

之前在初中,她成功瞒了三年,之后是因为要考高中了,学校召开家长会,要求必须家长本人出席,而赵新堂的入学资料里家长一栏明确写着赵展的名字,逃也逃不过。

“我看你中考成绩还可以,不是特别差,再加上你的特长生身份,大有希望考一表学校,一定要好好学习啊。”

面对班主任的良苦用心,赵新堂回应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

高一三班上午第一节课是数学,赵新堂被班主任带进班级的时候数学老师正在黑板上奋笔疾书,她就看了一眼差点当场晕掉。

满黑板的公式,密密麻麻。

“给大家介绍一下新来的同学。”

全班几十双眼睛“齐刷刷”扫过去,赵新堂觉得这个场景莫名熟悉,就像昨天她混进高一一班体育课的时候,一毛一样。

而赵新堂的注意力却被教室后墙上八个大字的条幅吸引过去,“同道清华,梦圆北大。”

我靠!才高一,要不要这样刺激?

“自我介绍一下吧。”,班主任露出和蔼的微笑。

啥?介绍啥?

小女芳龄十六,正值碧玉年华,已有意中人,心中再无他。

赵新堂最不愿做自我介绍了,因为真没什么可说的。

“我叫赵新堂。”

完毕,一句话总结十六年的人生。

班主任见赵新堂没多说,以为她没准备好,也就不再耽误大家时间,挑了最后一排的空位让她过去坐,只有她一个人,没同桌。

整个上午,两节数学两节语文,老师讲的内容赵新堂都听进去了,就是啥也没记住,她尽力想完成老赵早上对她的叮嘱,看来确实有点难为。

不过也不是什么收获都没有,她画完了一幅素描,A4大小的纸张上是一个男生的侧影。

下课前,她悄悄把A4纸对折,塞进校服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