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

巫嶙低头，又咳了两声。

云渊背对巫嶙与元婴对峙，又惊又怒，他此刻担心巫嶙伤势，但丝毫不敢将视线从面前移开，横剑拦在巫嶙身前，君子之怒，威海滔天。

元婴修士显然没想到会有人来，立刻明白巫嶙是趁乱朝外传递了消息。

云渊与修士对峙，云起审时度势，提着剑，眼神一直锁着元婴，后退一步到巫嶙身边，关切道：“嶙哥，你怎样！”

“死不了。”巫嶙咬咬牙，重新站起身，云起扶了他一把，巫嶙问，“其他人呢？”

云起道：“其他人随后就到，也让人去通知父亲了。”

这话巫嶙是故意说给对面元婴听的。

果然，元婴修士面色一沉，收手撤开两步。若是只有这几个小毛孩儿，他大不了把他们全部杀了了事，没有活人，就不能把事情传出去。但是飞云宗宗主也知道了，他便不能随意动手，云丛顾是修真界为数不多的大乘期修士，几条命也不够他跟云丛顾对上。

飞云宗出了名的护短，他们已经失去杀死巫嶙的机会。

元婴修士退到皇帝身边，朝皇帝轻轻摇头，皇帝显然也看清了眼前形势，面色顿时阴晴不定。

元婴虽然退走，云渊依然站在两人身前，丝毫没有懈怠，他朝着亭内端坐的皇帝朗声道：“陛下遣人请走子舟，如今却陷他于危境，你们需给出个交代！”

连礼词都不用了，看来确实在气头上。巫嶙让云起扶着站稳了，咧咧嘴角：“陛下可别朝我泼脏水，比如杜撰说是我先动的手，修士杀了你会受天罚万劫不复，我不至于这么想不开罢？”

皇帝死死握着茶杯，脸上青青白白，短时间内神色变换数次，到底是久坐龙椅的人，他很快镇静下来，语气平静地说：“这其中怕有什么误会。”

巫嶙给他气笑了。

巫嶙轻轻推开云起，自己站住了，只要不聋都听得出他话里的火气和讥讽：“是，确实有误会。拿巫族人能练长生不老药，这可是天大的误会。我澄清，可你不信，非要杀了我去试试，我又能怎么办。”

巫嶙三言两语把挖苦和说明一并做了，云渊云起已经听懂，拿巫族的人去炼药？这可是天大的笑话！

云渊周身的空气都凝滞下来，若是此刻巫嶙能与他对上视线，还会发现那双黑色的眸子里除了汹涌的暗潮，还有更可怖的杀意，云渊瞳孔似有红芒闪过，不停骤缩，正狠狠压制着红芒破出。

巫嶙来到他身边，云渊却轻轻偏过头去，好在没人发现他的不对，云起在戒备四周，巫嶙视线也落在远方，在他耳边轻声道：“师兄，得知师父会来，他们应该没有动手的打算了。”

云渊握剑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他努力平复着呼吸，低沉的“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此时云朵搬的救兵也到了，顾秋和另五名弟子赶来，看见缀在最后的云朵，巫嶙只觉得刚才压下喉头的血腥味儿又涌上来，简直是一口老血。

“你怎么也来了！”

而一众师弟这才后知后觉，情况太紧急，居然没人顾上云朵也跟来了这件事。

云朵被巫嶙吓了一跳，立马缩到最后，怯生生道：“我，我也是担心你嘛……”

“胡闹。”巫嶙按住心口，担心是一回事，但这么危险的地方，以她的修为来，岂不是羊入虎口，不过好在皇帝已经有收手的意思，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顾秋赶紧道：“嶙师兄你别激动，小心伤，伤！”

元婴修士看了看，无视巫嶙的讽刺，顺着皇帝的话：“既然是误会，不如你先解了这些人的控制，咱们各自疗伤。”

他摸不准巫嶙夺神术的深浅，但实际上巫嶙已是强弩之末，不过硬撑，即便元婴不开口，巫嶙也没法再继续控制他们了，巫嶙假意顺着他的台阶下，其实是不得不为之。

“好。”

巫嶙眨眨眼，紫色的光华退去，乍一看他此刻才收了夺神术，然而夺神术方才早已经因为他的脱力解开了，活着的那几人已经恢复神智，只是因为受伤，还没力气爬起来而已。

最早被元婴揍得最狠的那名金丹，哪怕脱离了控制也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不知死活，也不清楚还有没有救。

无论怎么说，危险的局势总算是被打破了。身上的伤口疼得剧烈，体内血蛊又要清毒素又要治伤口，正忙得不可开交，血蛊治伤也是要耗费巫嶙的灵力的，他现在只想赶紧找张舒服的床躺下来，一切睡醒再说。

“嶙哥，我看看你的伤。”

架势已经解除，云起和云渊一左一右扶住巫嶙，巫嶙也得空服下一枚丹药，其余弟子也都向他们靠拢，也因此，他们暂时忽略了某些东西。

效命皇帝的修士中，有人从地上撑起身子，眼中还含着杀意。

“糟了，小心！”

“噗嗤——”

这是一声极其微小的声音，然而落在巫嶙耳朵里不啻惊雷，利刃割开皮肉，云朵胸前绽开血花，她愣愣的踉跄两步，小丫头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张了张嘴，却只来得及发出最后一个音节，便向后倒去。

师兄，她想叫师兄。

“阿朵！”

顿时弟子们的武器法宝尽数落在偷袭者身上，将他穿成刺猬，云起的剑更是飞出去一剑斩下了那人头颅，巫嶙推开他们的搀扶，几乎是扑过去——

云朵被别的弟子抱在怀里，已经没了声息。

方才如果被偷袭的是另外随便一人，他们自己都该能察觉，都能躲开或者挡下，可云朵不行，只是因为众人稍微的松懈，没来得及把云朵护进来，就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

“不，不……”

巫嶙抓着云朵的手不停颤抖，他还没有放弃输送灵力，但都石沉大海，云朵的灵脉已是死水，无法给出任何回应，巫嶙耳朵嗡嗡作响，所有声音此刻都如同隔着一层雾气，却又无限放大，砸得他脑袋生疼。

良久，他听到一句哭音。

“师兄，阿朵，阿朵没了啊……”

没了……

巫嶙好像清醒了。

他终于收回手，起身，巫山鞭握在手里，看向那个偷袭的人，可是他倒在血泊里，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那么……

巫嶙缓缓转身，目光直指皇帝。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皇帝和元婴也是一愣，在与巫嶙对上视线那刻，高高在上的帝王瞬间被巨大的恐惧淹没，哪怕是被毒蛇死死盯住，也不能比这更可怕！

直到巫嶙不发一语向前走了两步，其余人才明白他要干什么，匆忙间云起直接扑上去从后面抱住他的腰，失声大叫：“嶙哥不可！”

“杀了他，你会万劫不复啊！”

万劫不复？

云朵死了。

云朵没了啊。

换个时间，换个地点，云朵还是没能逃脱上辈子早夭的命运，是不是他们每个人，是不是他们每个人最终都逃脱不了原本的结局？

“嶙哥！”云起声音带上了哭腔，“求你了，我们也恨，我们也恨，但是你别……”

云渊看着云朵的尸体，难得的，居然不在巫嶙身边。

云朵跟了他三年，做了他三年的药童，才十岁，还不到飞云宗正式拜师的年纪，是个有些小调皮，但做事努力又认真的姑娘。她今早还来给自己道早安，声音甜甜的，此时却躺在哪里，慢慢冰冷。

云渊嘴里泛上血腥味，心里那头恶兽快压不住了。

云起这边没能得到巫嶙半点回应，无措之下只得求助，他大呼一声：“兄长！快来看看嶙哥！”

巫嶙和云渊具是一震，两人都被云起这声唤回了神智。

巫嶙身躯晃了晃，干咳两声后捂住嘴，殷红的血大量从他指缝里流出来，云渊来到他身边，伸手揽过他，巫嶙被血呛住，咳得撕心裂肺，眼前阵阵发黑，不能视物，他胡乱伸手抓住云渊的衣服，云渊索性将他环抱住，被熟悉的云檀香味漫过口鼻，巫嶙彻底昏死过去，人事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