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见而未见
新平地处荒凉,以蛮荒为称,当年出染得封地恰是楚瀛封太子之时,先王后也未曾置喙,得太子一?位已是大善,楚染封地如何倒没有在么在意。
一?物换一物,先王后只字不提,太子去后,终究是两空的余地。
楚染来新平后也不见官员、不查民情,只吩咐一?切照旧,好似她未曾来过般。
她过得愈发低调,往日除见幕僚外,几乎不见外人,躲在新平殿内。
郢都城内的?消息哪怕快马加鞭过来,也晚了一?月有余。离开时留人在京,将打探到的消息送回,不想再掀起什么风雨,只愿能自保。
楚帝待先王后一脉毫无亲情,几乎不曾过问,心中有怨有恨也终究不抵事。
保连家最后一脉,保郢都城内的?那人已是最大的奢望。
春来之际,殿外绿意蔓蔓,恰是踏青的?最好时光,她桌人般一榻,设一棋局,自己与自己对弈,如此尚可打发半日时光。
楚染棋艺烂得很,自己尚可不知晓,与陆相对弈时每每都是她暗地里让一让,直到来了新平与幕僚对弈,方直自己有多差。
没了陆相的作弊,走不了多久就会被困得寸步难行。
她一人走棋,幕僚过来伸手就要落子,她不甘心地伸手拂开,嗤笑道:“少来,昨日赢我不少银子了,我一?人玩就行了,你?一?边待着去。”
幕僚前些时日赢了殿下不少银子,每见她一人沉思,就忍不住凑过去,笑道:“我可不是陆相,让不了您。”
“也不需要你?让,待见到她时定要好好说她几句。”楚染眉梢扬起,唇角弯得很深,好似对面坐的?就是陆相一般。
幕僚不敢再笑,照这般情形下去,殿下与陆相哪里会有见面之际,或许等到殿下?回京,陆相早已有了旁人。
看破不可说破,不可触及殿下伤痛。
时间是最好的遗忘。郢都城内繁华如仙境,陆相姿色过人,又是权倾一方的重臣,数不胜数的女人往她身边挤,哪里会有殿下回头的余地。
楚染沉浸在棋下?,不知他所想,眉眼之间依旧带着笑意,笑颜如初,她走了几步棋想起一?事?:“三?皇子如何了?”
“三?皇子顽劣,这些年行事?无度,实在难与恒王相敌。”
“四皇子如何?”楚染退而?求其次,她心里对两位弟弟的?资质了如指掌,三?皇子年长却玩性已成?,想要成?一?明君,难于上青天。
幕僚面露惋惜:“难成大器。”
“四皇子还小,养一养就成?大器了,急甚。只是陆相心中有执念,只看到三皇子年长,忽略四皇子年幼,待她撞了南墙就会回头了,不必在意。”楚染手中捏着一?白子,眉眼间的阴郁散去几分。
她岂会不知,陆相心中的执念是何。
幕僚点头道:“陆相如今已知晓难处,贤妃不得宠爱,又无母家支撑,又是恒王眼中钉,只怕举步维艰。”
“传信给连城,告知他我的?意思,连家先保自身,再行大事,一?切以连家为主。”楚染大胆地落子,眼前局势容不得她退缩,唯有让连城成长起来,陆莳或许可无忧。
陆相手中是否有兵权,她不可得知,但?连家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终究比她手中的兵要多得多。
她仰首望着虚空中的?浮云,眼中一?片晦涩,新平之地荒芜,难成大事,如今唯有连城自己长大些了。
阿瀛一?去,给她带来一片黑暗,看不见光明,哪怕陆莳这盏灯在,也做不到照亮四方。
她何尝不想与陆莳天长地久,繁华的郢都城是人之所向,非因其是楚国京都,只因那里有人。
幕僚明白她的?意思,又道:“楚与宋难以避免一?战。”
“楚黎野心勃勃,宋国这么一?块肉,肯定要咬上几口的,宋国帝相不和,本就内乱不断,楚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也正是大好时机。告诉连城,恒王攻宋,就是他的?好机会。”
她阖眸而思,楚黎无心于西北之地,恰是连城的机会,开疆拓土是不必,养精蓄锐是必要的?。
幕僚得令,匆匆退下?。
消息传到西北不足一月时,攻宋一?战正式开始。
楚军势如破竹,让人大吃一?惊,不出一年就攻入宋都。彼时,又是一年春好之际。
楚染照旧在庭院内设一榻,耳畔听着幕僚汇报攻宋一?战的?成?果,幕僚可惜道:“最后之际,宋国帝和不和,皇后竟说出小皇帝是女子,一?时激起民愤,城门不攻而破。”
“确实可惜,宋国没有女帝先例,若是有例在先,也不会败得这么快,可惜宋帝空有一?腔心思而?不得志,却为一?女子所累。”楚染唇角扬起苍凉的?笑意,忽而想起今日自己所为,与宋帝也无甚区别。
幕僚未曾听懂她口中之意,只当是讽刺宋帝,也顺口道:“确实如此,宋帝若能狠上一?些,不让拿皇后得力,也不会闹成这番模样,国破城灭。”
楚染听而一?笑,“你?无妻室,不知其情意,待你?今后有了心爱之人,就会明白宋帝也是情之使然。”
“殿下玩笑了,情虽重要,可哪里比得过江山社稷,您看我们陛下?,雄心魄力,乾纲独断,比起宋帝小儿不知好过多少倍。”幕僚话中带着对楚帝的?崇拜之意。
楚染不觉摇首,不再与幕僚说这些小事,她凝视一?番平静的?棋面上,果断道:“令连城做好准备,护住自己就好。”
护不住她、护不住陆相,唯有护住自己,仅此而已。
幕僚退下?去传信,未过多久,郢都城内送来一信,未曾署名,只道三?皇子顽劣成性,难成大器。
楚染痴痴一笑,陆莳此举无异于以卵击石。
何人来信,不需只想,意在点名陆莳处境危险,她淡淡一笑,走回书房,提笔写一?奏疏,道自己病中恭贺陛下?征战胜利。
寥寥几句,万望陆莳可明白,败局已定,莫要苦作挣扎。
封地之信,丞相必然可以看见的?。
信使离开后,她恍然呼出一口气,努力十多年,阿瀛一?去,如何挣扎都是无用,若三皇子有用,陆莳一番筹谋必然可,奈何扶不起的阿斗,就算成?功登基,亦是诸葛第二罢了。
何不从中收手,作一?明相,得多年风光,以她之能与楚黎之间周旋,必然简单得多。
未曾过几日,郢都再次来信,恒王楚黎封太子。
她凝视纸上墨色的字迹许久,枯坐良久后,长长叹息:“恒王得一?时胜利,未必就可长久。”
信是否送入郢都,是否为陆相所见,已不再重要。
春日景色浪漫,她忽而?生起踏青之心,命人准备之际,郢都城内忽而来了密旨。
楚黎得大位,西北是他心中之患,同时她也是。
密旨不过是来杀她罢了。
密旨被付之一?炬,她恍若未曾看见,照旧乘车去踏青。新平能踏青之地,唯有城外青山。
青山之下?,聚集不少百姓,公主出行也没有声张,一?行人低调出行,出城门时经过例行检查,马车停在城门口。
同时一辆车停留下?来,车帘晃动,露出其清冷之色,检查过后才予以放行。
两辆马车擦肩之际,楚染掀开车帘对外看了一?眼,见城门口停了不少车辆,心生怪异:“今日怎地这么多车?”
幕僚也随着她的视线去看,目光同样落在灰布马车上,顺口道:“臣让人去查一查。”
“谨慎些为好。”楚染淡淡吩咐道,纤细的?手臂收回,车帘顺势落下,车厢内又是一片灰暗。
踏青不过是观一?观山景,备一?壶清酒,呼吸之间的气息更为清新罢了。
短暂之行后,一?行人照旧回府。
楚染彻夜未眠,新平之事?从未管问过,也未曾有嘱咐之说,唯有西北连城,她留有一?信,将大致经过说明。
护人先护己。
天明之时,东方露白,她饮了一?杯酒,坐在南窗下?凝视日出,等到太阳出现在眼帘之后,她舒心一?叹,躺回榻上合上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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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楚染回封地后,鲜少出门,更是严禁官员来拜谒。宫殿清冷如无人,今日太阳初升之际,来了一?客。
幕僚慌张去见后,惊得难以言喻,忙俯身下?拜,陆莳淡淡道:“我路过此地,见一?面你们殿下?就走。”
“殿下昨日去踏青,想必是累了,陆相莫急躁,臣让人去请。”幕僚言辞间难以掩盖其欣喜。
陆莳见他这般,好似像看到楚染见她也是这般喜不自禁,她拒绝道:“让一婢女引路,我亲去。”
幕僚颔首,后院之地,非是男子可去,他不好过去。
婢女引路至门前便停步,敲门时被陆莳拦住,“你?下?去。”
婢女迟疑须臾后,想起方才的?吩咐,俯身退到一旁,由着她自己推开门。
屋内寂静,陆莳想起幕僚道起她昨日踏青,许是累了而?晚起,站于门槛处,她心里激动而怯步。
奏疏上所言并不属实,她只当楚染故意所为。明知是假,可她心里还是忍不住,借着巡视而?过来看看。
郢都城内局势已然倾向楚黎,三?皇子资质聪慧,奈何王后故意养坏了他,资质再好,也耐不过后天的?胡乱教养。
陪养一子成?龙不易,毁人里极为简单。
她推门后而驻足,想起殿下离京前的?疏离竟忍不住生气胆怯。楚染所做不过为了自保,于她而?言也是最好的选择。
然她心中不甘心,放手一?搏,哪怕明知是错,也要试一?试。入朝堂后,本就站在悬崖处,她不介意再走一步。
挣扎过后,她抬步踏向屋内。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要的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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